麵對沐長離的話語,柯銘恩沉默了。他雖然不懂這個法術,但是也聽到了當中有“三山九侯先生”的名字。


    所謂三山九侯術,據傳乃是出於九老仙都府。如果對於道教稍有了解便會知道,在茅山上清道的當中,第四等中位的太清太上老君的左邊就有一位叫九老仙都君的神仙,而茅山道的鎮山之印就叫九老仙都君印。


    換而言之,這樣拐彎抹角的說法,也不過就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法術出自於茅山道,和閭山教的做法類同。


    然而大家出來混社團開堂口,往往都有充大拿嚇唬人的習慣。閭山教光明正大的拿著茅山道的度牒到處走,實際上法術也才勉強算是源於茅山道。三山九侯術隻敢說自己的法術源於茅山道,實際上的關係……哈哈哈,能源於閭山教就不錯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沐長離的這道法術的確是厭勝科法術,原理姑且不明。要是按照當中的橋段,沐長離不給解法術,柯銘恩想要恢複原身就隻能找能破法術的人來……啊呸,他這個樣子連學校大門都出不去!等到時候被抓進動物園裏讓人圍觀,被發現是中了法術後再被人圍觀一次,當眾變回人?開什麽玩笑?


    柯銘恩耐著性子思索了一下,覺得再打下去有些劃不來。他伏低身子趴在了地上,頭顱也緊貼著地麵,做出了示弱的動作,喉嚨裏也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沐長離看懂了柯銘恩的示弱,他兩手一拍,柯銘恩雖然沒有變回人形,身上卻好像出現了某些變化。


    “你現在可以說話了,有什麽話想要說的麽?”


    “這次算我輸了。大家同是‘九棘’一脈,你給我把這個法術解開,我以‘江城柯’的名義發誓,從此以後不再找你的麻煩就是了。”柯銘恩沒好氣的說道。


    沐長離的臉上寫滿了“不信”兩個字:“哈?那萬一你老爹老叔老哥什麽的再找我麻煩怎麽辦?打了老的出來小的這種事我可見得多了。”


    “沒有。”柯銘恩並不是很想談這件事,在看到沐長離似乎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後才繼續說道,“剛才放水鬼的是我表弟,除此以外沒有其他人了。”


    “你家長輩都沒了?”沐長離有些驚訝的問道,連續追問幾次後才得到了柯銘恩的點頭作為回答。他的臉色稍稍有些陰沉,其中還隱藏著一絲厭惡:“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們柯家是七年前才打通澳洲的商線的,當時主事的還不是你吧?”


    “是我家老頭子,他都已經蒙主寵召了。”柯銘恩看不清沐長離的表情,隻聽得他還在東拉西扯,不禁有些煩躁起來,“我都已經認輸了,你還想怎麽樣?”


    沐長離揪緊著心,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聽起來輕鬆一些:“不急,我在梅山都沒怎麽關心這些事,在魔都又接觸不到,跟我說說唄。現在的‘三公’分別是哪幾位?”


    “幾位?哪兒有幾位?”柯銘恩反而驚訝萬分的說道,“不是隻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沐長離的口中突然發出了一陣暢快萬分的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一直笑到直不起身子,他方才抹著眼淚說道:“也就是說……也就是說,那幫老東西費盡心思,‘三公’之位也就隻填上了一個?枉他們還敢涎著臉自稱‘三槐九棘’?幹脆改名叫‘三殘九廢’得了!”


    “慎言!”聽到沐長離說的話,柯銘恩半是嗬斥半是虎吼的喝道,“‘滇南沐’好歹也是‘九棘’支脈,提及本宗放尊重些!”


    “喂,一群抱團取暖的弱雞,有什麽好尊重的。”沐長離譏諷道,“‘春雷地奮’,‘白王無上’,‘丹穴拂羽’,如今在天朝哪個不是響當當的名號?比錢,九棘所有家係加起來有青氏多麽?比人,能打的全堆起來打得過白氏家主麽?比勢力,紅氏要滅你,連手指頭都不用動!哪裏來的膽氣去跟別人鼎足而四?”


    “沐!長!離!”虎吼一瞬間壓過了人聲,原本趴在地上示弱的柯銘恩一瞬間站了起來,兩隻虎目圓睜,憤怒地盯著沐長離,“我雖然不清楚‘滇南沐’衰敗的細節,但這好歹也是你的族號!你就絲毫不顧及‘三槐九棘’的千年聲名麽?”


    柯銘恩不是虎,但是在中了的這一刻,他卻真真正正的像猛虎一樣,由於憤怒,發出了貨真價實的虎威。


    麵對如此的威勢,沐長離卻絲毫不為所動:“哦,你不知道嗎?我連我們沐家的祖屋都燒了。‘三槐九棘’的名聲?有這東西?現在還有人記得黑氏原本是江湖左道領袖?本來就隻是一群下三濫的弱渣,但凡有點能力的家係早都看清楚局勢忙著離開這條破船了。‘天波楊’都抱上青氏大腿了你知道嗎?九棘其他家係做了什麽布置通知你了嗎?你連你們‘江城柯’怎麽拿到澳洲商線的都不知道!”


    最後的話徹底成為了壓倒柯銘恩冷靜意識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勉強按捺住的火氣從心肝五髒中硬生生的全都鉤了出來。他的背部聳起,四爪按地,咆哮聲響徹整棟教學樓!


    “你敢背離九棘?”


    “到頭來居然是你這個弱智兒童竭心盡力的維護九棘的尊嚴,真是令人傷心。”沐長離假惺惺的又擦了擦眼角,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你愛九棘,可是九棘不愛你啊。”


    被完全激怒的柯銘恩虎躍而起,七八百斤重的身軀幾乎遮蓋住了所有從門口射入的光線。他拚著不變回人、當眾丟人現眼,也要將沐長離徹底擊潰。然而在他撲倒沐長離之前,一隻強勁有力的拳頭已經猛擊在他的腰腹,打得他痛徹心扉。


    “怎麽回事?”柯銘恩扭頭一看,赫然發現是人造基督正一拳打在他的腰際,另一隻手也按向他的背部。他想要施術讓人造基督停下來,可等到聲音出口才愕然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何時起又變回了完全無法溝通的虎吼。


    萬般無奈之下,柯銘恩隻有發動自己現在化身為虎的優勢,用爪子和牙齒與人造基督戰鬥。兩團龐然大物在黑暗中扭打在一起,翻來滾去。虎咆聲,拳頭打在身體上的悶聲,金屬彎曲的吱呀響聲,木頭折斷聲,玻璃破碎聲……各種紛雜的聲音不絕於耳。兩人拳來爪往,從樓梯上滾到樓梯下,又從樓梯口打到走廊中,再打進一間教室。沿途所有的器物都被兩人的戰鬥所波及,打得粉身碎骨。


    最後,柯銘恩從一片狼藉之中支起身子,連續三記重拳打在人造基督的喉嚨上,將他的頭硬生生的打斷。掉落在地的頭顱迅速的開始萎縮,變回了一隻小小的幹巴巴的猴子頭。兩隻滑稽的眼睛瞪得老大,頭上還戴著一隻荊棘編成的頭環。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從虎身變回了人形。


    不合時宜的鼓掌聲從窗戶邊上刺耳的傳入柯銘恩的耳中,他氣喘籲籲的抬頭看去,發現沐長離正站在窗台上用力鼓著掌,腋下還夾著那根長長的竹篙。


    “哎呀,辛苦辛苦,老虎的身子用的不習慣吧?不過你這個人造基督是不是有點肉腳?我這個吹毛化虎術變得可就是一般的老虎,怎麽連隻老虎都打不過?該不會隻是因為中了,所以就弱化成這樣吧?”


    人造基督之所以被擊敗,其實隻是因為柯銘恩沒有繼續供給法力。失去了後續法力供給,人造基督的力氣就有如無本之木,隻會變得越來越弱。


    隻是柯銘恩現在並沒有什麽餘裕辯解,他的衣服赫然都已經被扯得七零八落,身上更是青一片紫一片。看著突然出現的沐長離,他將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取了下來,纏在手上當指虎用,謹慎的擺出了架勢。


    看他這幅慘兮兮的樣子,沐長離跳下了窗台,將腋下夾著的竹篙抽了出來,丟在了他的腳下。


    “空手你怎麽打得過我?用這個啦。”


    柯銘恩卻始終沒有低頭去看竹篙,而是保持著緊盯沐長離的姿勢慢慢調整呼吸。突然間,他的膝蓋猛的一屈,硬是保持著上身不動的架勢將竹篙抄在了手中。


    “你若肯,必能叫我潔淨了!”


    在柯銘恩抄起竹篙的同時,基督教的禱言也從他的口中暴喝而出。為了防止沐長離在竹篙上下咒,他在第一時間就念誦了可以清除詛咒的禱言。


    而柯銘恩的右腳重重邁出一步,屈膝推篙,以手腿並力的方式對準沐長離的胸前就是一刺!


    !


    沐長離小步前衝的同時就是一側身,身體像是飄著一樣閃過了篙頭的打擊,兩者相距僅有毫厘之差。


    短兵器想要對付長兵器,就得憑借速度搶入長兵器的內圈。離手的距離越近,長兵器的威力也就越小。


    柯銘恩冷靜的左腳屈膝撤步,篙頭立刻就向後縮了半步距離,依舊在沐長離的麵前。他的兩腳同時向後起跳,竹篙也就借著起跳的勁力由刺改劈,攻向沐長離的手臂。


    甩棍已經第一時間出現在了沐長離的手中,他的手臂一晃,就要迎往篙頭後方一尺處打去。柯銘恩這一式的勁力已然不如時迅猛,若是能撥開柯銘恩的竹篙,他就可以長驅直進,攻向柯銘恩的手部。


    然而就在甩棍與竹篙即將相擊的前一刻,時間就好像靜止了一樣,一個漆黑的身影有如閑庭信步一般走入了兩人之間,同時伸出了雙手。


    伸出左手,捏住了竹篙的篙頭,輕輕一旋。質地更勝鋼鐵的竹篙表麵立刻均勻的破碎出三道裂痕,從篙頭扭轉著傳遍整根竹篙,一直傳到柯銘恩的手上依然不見停下,反而繼續沿著手臂上傳。


    啪!啪!哢!哢!哢!柯銘恩的衣服化作無數布片漫天崩起,緊接著,全身骨骼破碎的聲音不斷響起。柯銘恩的手臂立刻像是被滾筒洗衣機擰了一樣,肌肉旋轉著發生扭曲。無數殷紅的血點就在他皮膚上顯露出來,眨眼間遍布全身。他的麵部更是由於傳達的勁力和疼痛,瞬間扭曲的不成人樣。


    伸出右手,拿住了沐長離的手腕,一扭一翻。沐長離頓時就感覺手上甩出的力道全部都像是被一個無形的漩渦吸走了一樣,空空蕩蕩,完全被帶偏,隨著一扭一翻反而被推擠回了自己的胸前。


    然後,那隻右手就放開了自己的手腕,下一個瞬間就出現在了自己的臉側,“啪”的一聲輕輕扇了一記耳光,打得沐長離的頭就是一偏。


    隱隱約約的,沐長離好像感覺那隻手在自己的臉頰上眷戀的停留了一瞬,但也僅僅隻是一瞬。下一個瞬間,那隻手,那個身影,連同柯銘恩和他的人造基督一起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像自己平白做了場清秋大夢。周圍除了破碎的桌椅和冷清的月光以外,什麽也沒有。


    但是沐長離知道,這是她來了。


    而且,她還很生氣。不是因為自己出言詆毀三槐九棘,甚至不是因為自己燒了祖宅,而是因為自己居然離開了滇南。


    “非常抱歉,拒絕了您的好意,隻是‘滇南沐’就是要鎮守滇南。”沐長離記得清清楚楚,這是那一日她對那名扶靈回鄉的龍虎山道士所說的話。


    沐長離將手慢慢貼在了臉上的紅印處,眼中流露出了柔和的神色。他可以透過這一記耳光感覺到另一隻手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可以感覺到她的溫度,她的氣息。


    一直等到自己的臉龐重新變得溫度如常,沐長離才放下了手,整理了下容情,朝著教學樓大廳返回。在剛走下樓梯的時候,他還看見一樓大衛石膏像的頭頂多出了一隻人造基督的荊棘冠,


    對此,沐長離微微一笑,朝著梅蘭芙等待的柱子走去。在離柱子還有五米的時候,他隱約看見,梅蘭芙好像蹲在地上,聲音極小極小的在對一隻鬼說著什麽。那隻鬼兩手捂臉,雖然沒發出什麽聲音,卻看起來哭的好傷心的樣子。


    “哎呀,蘭芙,你怎麽連鬼話都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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