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梅姨?梅姨?”


    沐長離反複撥打著已經被掛斷的電話,試圖想要將自己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完。可是無論撥打三十次還是五十次,聽筒中傳來的永遠都隻有忙音。他這才意識到,梅姨已經不會再給自己其他任何的答複了。


    完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沐長離寧願自己從來沒打出過這個電話。至少梅姨不會立刻得到消息,自己預估的緩衝期還在,說不定還能想出新的法子……可是現在已經全完了。


    看來自己真的是對梅姨認識的不夠,忘記了她終歸是“湘中梅”的家主,是在湘中一言九鼎的梅山教教主。自己的那點事情對她來說根本無足輕重,就算個把人命也跟草芥沒什麽區別。


    怎麽辦……這下怎麽辦……不要說是梅姨了,就算是青衣居士發動人手自己也絕對攔不住……很可能這會兒梅姨已經在和青衣居士通話了。不對,對方未必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動作,定源堂家大業大,想要從那麽多人裏麵查出問題也不可能是一兩天就能搞定的事情,起碼也要兩三天……


    可是就算兩三天,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啊!


    自己最多能請動的也不過隻是夏陽秋和錢十常兩位主任——實際上大家關係也沒好到那個地步,真正熟稔的還是陳雲鶴和侯青。可青衣居士現在的社會能量顯然要比自己大得多,大家拚起後台怎麽說都是自己輸。如果自己跟青棠棣再熟一些倒是好說,可是以兩人的關係,要讓青氏來魔都發動人脈庇護幾個跟青棠棣本人都沒有直接關係的人——這可能嗎?


    沐長離已經急得滿頭大汗,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和無力——盡管他打心眼裏鄙視九棘眾家係和眼界和實力,可到頭來他才發現,自己終究也沒能脫出這個範疇。在真正的力量麵前,他和當年那個站在靈堂上孤獨一人緊握雙拳的七歲小孩沒有任何的分別。


    再這樣下去,青衣居士一定會對溫淩武他們下手,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或許很多年後,臥薪嚐膽成功的自己才終於能夠將青衣居士繩之以法,給已經不知所蹤的溫淩武他們燒一炷香,也算是給自己心理上一個安慰。可這樣一來,不就等於要自己眼睜睜的看著溫淩武他們去死麽?


    我該怎麽辦……姐……


    “長離?”


    記憶中熟悉的聲音陡然出現在沐長離耳邊,驚得他身體不由得一震。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無意間又打出了一個電話,一個自己知道號碼但是始終沒有撥出一次的電話。


    沐長離連續張了幾次嘴,口中都沒能發出半點聲音。他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開口,怎麽說明自己打這個電話的原因。心中的千言萬語匯聚到嘴邊,最終隻讓他顫抖著發出了一個聲音:


    “姐……”


    “出什麽事了嗎?”聽到沐長離的聲音,電話那頭的人仿佛確認了什麽似的,聲音也迅速變得柔和起來,“不要怕,慢慢說,沒什麽好怕的。”


    在這柔和的語調下,沐長離的心情居然真的平穩了下來。沒錯,有什麽好怕的?以前自己惹了禍,還有老爹在。老爹要打自己,不是還有姐姐在麽?


    “是一件……有些麻煩的事。”沐長離隱去了具體的人物姓名,三言兩語就將人物關係解釋了個一清二楚,“我……大概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了,我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也始終找不出決定性的證據。”


    “那麽你是希望我出手嗎?”


    沐長離的心立刻提了起來,的確,這是個好辦法。哪怕梅姨和青衣居士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抵得過姐姐的分量。可是轉眼間他就想到,梅姨和青衣居士的背後顯然還有一個龐大的勢力存在,自己不能就這樣貿然的動用這一層好不容易隱藏起來的關係。


    “那倒……不必。”沐長離極為艱難的說道,“我隻是……隻是想知道,我到底該怎麽做?”


    “你為什麽要問我呢?”姐姐疑惑的問道,“這種事情應該問你自己才對。”


    “我?”


    “對,你。”姐姐肯定的說道,“長離,你——為什麽要學習法術呢?”


    沐長離愣住了,霎時,他的鼻中好像聞到了一股山茶花馨香的味道。


    ……


    時值二月,茶樹叢中已經盛開了大團大團的茶花。紅色、黃色、紫色、白色,重重疊疊的花瓣將附近染得一片五彩繽紛。


    而在樹叢正中的空地上正支起一張大網,網的下方懸掛了無數柄長刀,隨風搖擺,森森刃鋒使人望而生寒。可就在刀網的空隙中卻站著一個小孩和一位少女,兩人都穿著黑色的練功服,肩頭還有金線勾勒出的荊棘紋。


    麵對屏氣凝神的小孩,少女細聲慢語的說道:“我們滇南沐家有兩門絕學,都來源於武當山張祖。其實文英先祖跟張祖並沒有什麽交情,隻不過他與懿文太子的感情極好,加上又掌管神機營。所以洪武大帝才向張祖討了個人情,傳授了他拳法和《大火龍經》,希望他能夠像伯溫先生和中山王輔佐自己那樣輔佐懿文太子。


    “你也是沐家的男人,這兩門絕學都是要學的。不過我的資質不行,不能像孔爵大兄和圖南次兄那樣修習《大火龍經》,隻能苦練拳法。”


    “沒有那樣的事。”小孩用力搖了搖頭,“姐姐也是很厲害的。”


    少女輕輕搖了搖頭:“將來你就知道了……今天我們不談這個。在我教你拳法之前,我先要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學法術?”


    “啊,這個問題我知道,傳統的仙俠裏麵都會這樣問入門的弟子為何要修道!”小孩興奮地說道,他看少女皺起眉頭,立刻縮起脖子,吐了吐舌頭,“我老實說還不行嘛……我覺得老爹超了不起。雖然這些年沒得過什麽大的勳章表彰,但是書上不是說了嘛,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總能防患於未然和平穩解決事件的才是真的了不起。


    “不過大哥二哥他們也很厲害啦,術校還沒畢業都記了功……我想將來像他們那樣,做一個對國家有用……正直又忠誠的人。”


    聽到小孩稚嫩的敘述,少女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那樣可是要吃苦的。”


    “我才不怕!”小孩信心滿滿的說道。


    “那就好。”少女收起了微笑,雙手同時抬起,示意小孩模仿她的動作。隻是隨著手臂的抬起,吹落的長刀也離她的手臂越來越近。由於站的極為隨意,當她手臂抬起的時候,搖晃的刀刃最近時甚至距離她的手臂隻有五六公分。


    看到這幅景象,小孩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盡管他的身高較矮,就算手臂抬起也不可能真的碰到刀尖,可他還是下意識的遲疑起來。


    “我說過,這樣是要吃苦的。”少女淡淡的說道。


    聽到這句話,小孩才終於不再遲疑,而是下定了決心,迎著刀網抬起了手臂。


    ……


    “我……”沐長離凝視著自己平舉的手掌,“我,是為了……為了……”


    為了向九棘眾家係報仇?


    為了保護蘭芙?


    為了把姐姐奪回來?


    不。


    “我是為了能成為老爹那樣了不起的人。”


    隨著這句話說出口,沐長離就感覺自己心中的困惑就如同陽光下炫麗的泡沫一般,啵的一下破了。


    沒錯,這才是我的初衷。什麽江湖規矩,明爭暗鬥,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你能想起來就好。”姐姐柔聲說道,“我大概猜到你這些年的作風是受到了什麽人的影響,不過他們有他們的做法,我們有我們的做法。”


    “說的沒錯。”感受著頭頂照下的陽光,沐長離感覺自己的六識前所未有的清明,額前的汗珠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他用力握緊了拳頭,像是要擊穿天空一樣用力揮了一下,“為國戍邊開疆拓土的‘滇南沐’和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遇上這種阻礙本就不需要顧慮什麽。


    “多謝你了,姐。還有,這麽多年都沒能給你過生日,明年一定補上。”


    “……早幹嘛去了。”聽到沐長離的回答,姐姐掛掉了電話。她心中已經清楚,沐長離已經不用自己再擔心了。


    看著姐姐嘴角忍不住流露出的微笑,坐在她麵前的道士疑惑的問道:“發生什麽好事了嗎?”


    “不,沒什麽,一點家務事而已。”姐姐迅速的調整了表情,帶著幾分歉意說道,“實在不好意思,請繼續吧。”


    然而道士卻沒有繼續的意思,而是饒有興趣的點了點頭:“家務事,原來如此,需要我出手麽?”


    姐姐飛快的搖了搖頭,甚至麵露幾分惶恐之色:“隻是一些上不了台麵的私事,萬萬不敢勞您出手。”


    “既然是上不了台麵的私事,那出手就更不費力了。”道士伸手在桌上隨意一劃,紅木的桌麵竟然像水麵一樣泛起陣陣波紋,轉眼就化成了魔都的地圖,“虎臣兄當年對我多有照拂,我卻沒能在他身後為你們做些什麽,本就有所虧欠……”


    “那也是我主動拒絕的。”姐姐坦然說道。


    道士與她四目相對,片刻後點了點頭:“如果再需要幫助,開口說一聲便是。龍虎山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個個都能用。那麽現在,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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