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府本是京中第一大府,尚書令府邸,明祖二十年落成,隻是三個月前?33??皇帝查抄,如今已是人去樓空。門前兩座大石獅子如今落拓蹲在京中最為繁華的階上,東西角門處偶有野貓出入,顯得格外荒涼。


    尚書令曲大人本是明祖時最受器重的朝臣,和六部尚書交好,開創了大邵盛世,隻不過先帝時日漸式微,到了大邵第三任天子邵軾知時便徹底衰落。膝下有二子一女,小女早夭,二子被發往北海充軍,眾人都道是氣數盡了。不過京城中素來天翻地覆,就連一條長街都是一夜之間可以化為灰燼的,世事無常,並沒有什麽可歎的。


    鏡昭見蕭合回宮的路上臉色煞白,又抬頭望天,果然日頭毒的很,道:“美人怕是毒日陽打了頭了,臉色這樣不好,還是快些回去吧。”


    蕭合不說話,那些抬轎的奴才走得風快出了東永巷直往好竹館去。


    正往回走呢,便見元妃,孟昭容和柳星因從對過走來,孟昭容位分如今在蕭合之下,但是有元妃在這裏撐腰,她自然不肯上前行禮,鏡昭向蕭合低語,道:“這是元妃娘娘。”又忙招呼落轎。


    蕭合這才跪下,道:“元妃娘娘吉祥,柳美人吉祥。”


    元妃遲遲不做聲,蕭合便一直跪著,身邊孟昭容說道:“遠遠見了娘娘不說落轎便也罷了,怎麽還越行越快衝撞了娘娘。沒有規矩。”


    “大規矩不錯便是了。”元妃笑道:“規矩不在這上麵。倒是頭回侍寢不知道向皇後請安就太說不過去了。”


    孟昭容笑道:“是啊,咱們今兒個去給皇後請安,怎麽獨不見蕭美人?”


    “我身子不好,皇上囑咐過暫時不必請安的。等到日後,嬪妾會去向皇後娘娘請罪。”


    “皇上?”元妃笑道:“如今便知道用皇上來壓本宮了嗎?”


    蕭合隻覺得胃裏一陣翻騰,臉上火辣辣的疼,望著那一襲極盡濃豔的織金描紅裙角,明晃晃地隻覺得刺眼頭疼道:“嬪妾明個兒就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這時,柳星因看蕭合的臉色已經不好,忙道:“娘娘,這大日頭下的,您何苦和她說那麽多,還是回宮歇著吧。”


    元妃本來也並不是想為難蕭合,如今又見她句句話都不缺禮數,道:“罷了,回宮吧。”


    奈何孟昭容不依不饒,道:“娘娘,如今宮裏皇後娘娘太過和氣,莊妃又禁足,隻剩下您一個管事的主子,若是這樣饒過她,以後還怎麽在旁人心裏立威,這後宮豈不是讓蕭合這起子沒規矩的人作亂了。”


    蕭合嘴唇已經發白,道:“孟昭容動不動以“規矩”二子壓人,若昭容真是懂得規矩的,為何見我卻不行禮。治理後宮不在“立威”二字,而在於“服人”,元妃娘娘已經作罷,昭容卻這樣不依不饒,麵上像是為娘娘著想,實在是為一己之私。若真是為娘娘好,就該好生勸著娘娘才是。”


    “你倒是很懂怎樣統轄六宮。”元妃道。


    “嬪妾失言。嬪妾不懂六宮的事情,隻不過略懂“借刀殺人”。”


    蕭合說得一旁的孟昭容趕緊跪了下來,道:“娘娘,嬪妾並無私心。”


    柳星因見蕭合說話時已經氣息孱弱,道:“娘娘,已經出來這麽大會子了,衛櫻公主怕是已經吵著要娘娘了,還是回去罷。”


    元妃見柳星因拉自己的衣角,便會意了,道:“走罷。”


    “嬪妾恭送娘娘。”等到元妃過了角門,蕭合要起身的時候,卻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剛落轎,鏡昭見蕭合臉上已經密密麻麻起了紅疹,大叫道:“來人呐。”


    站在門口的軟玉和七巧彩妍並其它宮女兒太監聽聞此聲,都連忙出來。


    “軟玉,去太醫院宣林大人。”軟玉剛要走,就聽見祝鏡昭忙忙改口:“不,鄧太醫,去宣鄧太醫,快去。”


    “噯。”軟玉拔腿就跑。


    皇上趕來的時候,林大人剛好給蕭合診完脈,皇上問道:“怎麽樣了?”


    “回皇上的話,枯草熱罷了。臣已開了藥,內服外敷,幾日便可痊愈。”


    “枯草熱?”


    “回皇上,是由花粉過敏引起的蕁麻疹和發燒生熱,並無大礙。”


    “那就好。究竟是什麽花粉?”


    林言原轉過身對著祝鏡昭說道:“勞煩鏡昭姑姑回憶一下美人回來的路上有沒有杉木?”


    鏡昭道:“這倒是不大記得了,奴婢現在去看看。”


    軟玉聽後,便走到窗邊向外望去,果然看見在東南角回宮的路上生長著幾棵高大的軟葉杉木。


    “姑姑,不用去了。”軟玉叫住已走到門口的姑姑,又指著窗戶說道:“姑姑你瞧,從這裏望去,的確可以看見杉木。”


    林言原聽到後,說道:“這便是了。臣這下可確信是杉木花粉造成的美人過敏。”


    “林大人,你既說我家美人上回也是枯草熱,那我就不明白了,為何上回你醫治美人了兩個月有餘,這次隻卻說並無大礙,幾日便可痊愈?”軟玉這話精短簡練,無半句多餘,卻全無漏洞,句句都是實話,都是皇上親耳聽到的話,幾句平平淡淡的話經她這般組合卻句句可致人死地,


    “軟玉。”祝鏡昭喝道:“皇上沒有問話,你怎能回話?”


    林言原道:“鏡昭姑姑,不必生氣,這也是我接下來要稟告皇上的。其實枯草熱本就不是什麽大病,來得快去的也快,幾日便可痊愈。上次美人之所以久不見好,是因為美人是首次過敏,沒有經驗,見皮膚出了疹後一味用胭脂遮擋,誰知那胭脂中有一味成分,叫水沉蜜,平日裏女子用來美容養顏再好不過,隻是一樣,不可遇血,否則會使皮膚潰爛。美人當時臉上蕁麻疹已破,流出的膿血與水沉蜜作用,使得皮膚潰爛,遂用了兩月時日醫治。”


    “依你這麽說,這好竹館蕭美人是住不成了。”皇上問林言原。


    “也不是。隻要在杉木花期之時戴上麵紗即可。宮裏到處都有杉木,總不好因噎廢食。”


    皇上道:“可是這杉木是在春夏之交開花,持續到夏季結束,時日長不說,夏日酷暑,戴麵紗豈不難受。”


    鏡昭到皇上麵前跪下,說道:“美人對奴婢說過,說喜歡這裏的竹子,喜歡皇上賜的好竹館。想來要是讓美人搬到別處,美人識大體,必不會反對。但是奴婢是美人的奴婢,想的是美人真正的想法,不願美人傷心,還望皇上聽了林大人的話,就讓美人在此處。至於麵紗,隻需用些清涼的細紗,倒也能熬得過去夏天。”


    “你就是蕭合上次病時照顧她的姑姑吧。”皇上問道。


    “正是奴婢。”


    “對你家主子倒是盡心。她沒有看錯人。可朕還是想著麵紗不好。這樣吧,王懷恩,你交代禦植司,把宮裏大大小小的杉木都砍了吧,改種別的樹。蕭美人既說她喜歡竹子,就種上竹子吧。”


    “皇上,此事不妥。杉木的藥用價值極高,杉木根,杉木油,枝幹結節,心材、枝葉,以及杉木皮均可入藥。若砍了去,便隻能做建築,橋梁等,價值遠不能體現出來。望皇上三思。”林言原急忙勸阻。


    ”宮裏的杉木好生生的長了這麽多年,也沒見一棵入過藥,再說宮外每年都要進貢大量藥材,這樹如何就砍不得?“


    “皇上,枝葉花果,年年入藥都是用的宮裏的杉木,宮外進貢的杉木都是枝幹啊。”


    祝鏡昭知道林言原耿直,怕他再這麽糾纏下去會觸怒龍顏,急中生智,說道:“皇上,您可以在宮外行宮處辟一塊空地,把杉木都移植過去,行宮遠,花粉想來不會傳播到宮中。最主要的是奴婢怕美人醒了,知道皇上為了她做了那麽多,會心裏不安。”鏡昭知道皇上聽到蕭合必會再做思慮。


    “你說的有道理。就這麽辦吧。王懷恩,通知下去叫他們早日完成,朕不想再看到美人因此病第三回。”


    “是。”王懷恩又說道:“皇上,時辰不早了,皇後身邊的人早來請過了,要和您一起用晚膳。您已經答應了。”


    “朕差點忘了,那就現在去吧。”又對著祝鏡昭說道:“等她醒來,告訴她朕來過了,讓她心安。”


    “是。奴婢恭送皇上。”


    待皇上走後,林言原本想走到蕭合床邊探望,但看這宮裏人多眼雜,便簡單吩咐了幾句也退下了。


    祝鏡昭去庭院裏找到軟玉,拉她到一邊說道:“我讓你找來的是鄧太醫,你怎麽把林大人找來了?”


    “我去太醫院說的就是要找鄧太醫,誰知那林大人聽了美人病了,偏要來。”


    “我知道了。”


    “姑姑,林大人是不是和蕭合???????”


    “不是你想的那樣。以後別範糊塗。”


    柳星因正陪著鳳音閣,便見打探消息的人來回話,說是蕭合得了枯草熱,並無大礙,元妃才舒了口氣,道:“還好你察言觀色,看出蕭合正身子不好,否則若是牽連住咱們,皇上怪罪下來可不好了。”


    柳星因和元妃吊了半天心,這下見相安無事,便散了,柳星因出了殿門,問道那個奴才:“什麽是枯草熱?”


    “不過就是杉木過敏罷了。”


    柳星因微微頷首,出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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