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恩先一步回去複命,軟玉立在院中,良久才抬步往回走去,院中綠?33??四合,陽光被葳蕤槐枝篩碎了流轉在地,仍然曬得人暈乎乎的,慵懶懶沒有力氣,苔痕上階,黴綠綠的,軟玉走在上麵,隻覺得細軟如毯,連人都是輕飄飄的。


    殿中七巧已經被帶上來了,軟玉望著七巧瑟縮的背,忽然覺得好不真實,亦如窗外的陽光一樣,刺得人覺得一切都是不真實的。一招瞞天過海,不僅騙了她們所有人,還差點要了六個無辜人的性命。讓她想想罷,從她來到這裏見到七巧,便覺得溫柔可親,粉撲撲一張臉,眉清目秀的,平日裏連大聲說話都很少,像個知心姐姐一樣,團團和氣的,偶爾也會說上兩句頑話,卻更多地是被她玩笑,每回說道“巧姐姐怕是想找一個小女婿罷”,七巧都會把臉孔一板,難道少女那樣的羞澀都是假的麽?方才七巧見到鏡中的蕭合,那樣的懼怕,失聲大叫,連著手中的珠翠簪花散了一地,眼中的懼怕也是假的麽?那她活著竟是為演一場戲麽?她的人生亦是一場戲麽?那抹去了脂粉的七巧又是什麽樣呢?


    軟玉活得真,一顰一笑皆關情,她不能想象粉霞豔光登場的七巧卸了麵具後那張麵目模糊的臉。究竟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皇上的旨意是“人證物證具在,淩遲處死。”


    淩遲,千刀萬剮,她怎樣能受得住?軟玉覺得自己的身子不聽使喚了一樣,攔下了即將受刑的七巧,忙跪下磕頭道:“皇上,七巧是剛入宮就被內務府分來伺候美人的,她絕不會有如此縝密的心思來布這個局。一個下人,犯不著要搭上自個兒的性命去害主子。皇上,如果七巧肯招出她是受誰指使,望皇上開恩,留她殘身在宮裏為太監們浣洗衣賞。”又巴巴地望著七巧,道:“你說啊。”


    你說啊,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了。


    我隻是想明白你究竟是為了什麽。


    殿中安靜了一會子,終於發出聲兒來了,卻不是七巧的聲音,而是外頭有人報:“元妃娘娘,柳美人到。”眾人才忙磕頭請安,元妃一邊道“免了。”一邊繞過側殿,上前給皇上請安道:“臣妾參見皇上。”又問,臣妾聽聞皇上在蕭妹妹宮裏大怒呢,怎麽回事來著?


    王懷恩低聲回話:“七巧在蕭美人的脂粉裏添了東西,蓄心害主呢。”


    元妃冷冷一笑,對著皇上道:“既然這樣,拉出去打死就是,皇上為一個奴才動什麽氣呢?保重龍體要緊。”


    奴才的命便不是命了麽?軟玉道:“皇上,若是此回留下遺憾,必是養癰遺患。”


    王懷恩道:“軟玉姑娘,其實隻要將七巧處死,殺雞儆猴,那些蠢蠢欲動的人自然知道皇上疼蕭美人,想必也不敢再犯了。”


    軟玉沒有聽出王懷恩的意思,裝作沒有看見王懷恩對她使的顏色,仍對皇上說:“皇上,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為求苟安,無原則地寬容;無原則地寬容,隻會助長壞人作惡。”


    元妃笑道:“這蕭美人宮中卻是處處與旁人不同,有刁奴存心欺弊主子,還有這等識得字的好人才護主呢。”


    平日裏對於元妃的小性,皇帝都樂得縱容,這回卻不同,道:“你閉嘴。”


    皇上語氣低沉沉的,元妃卻能聽出皇上在生氣,就算心裏不樂,也不敢造次。


    “那水沉蜜可是你的?”皇上終於開口問道。


    七巧答道:“是。”


    “你是因為與蕭美人有什麽過節,或是對蕭美人有什麽不滿,想要害她麽?”


    鏡昭的手心裏全是汗,緊握著絹子仍是覺得手滑膩膩的,小衣黏糊糊地貼在身上。躲在被子中的蕭合亦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打鼓似的,被子已經汗濕了一大片。


    七巧緊閉雙眼,不斷地用自己的大拇指甲畫著自己的中指關節處,最後抬起頭,咬了咬嘴唇,爬到皇上跟前,聲淚具下道:“皇上,奴婢是豬油蒙了心,才會相信楊柳姑姑。”說完兩行淚珠斷線似的滑落。


    皇上身子往前移了移,說道:“接著說下去。”


    “奴婢家裏窮,還有個在病中的弟弟,所以父母才狠下心來將我送進宮,好讓我領公裏的例銀補貼家用。奴婢剛進宮在浣衣院當差,每月一兩銀子,而弟弟每月看病吃藥的銀子少則三五兩,多則數十兩也是有的。所以奴婢時常要向人借銀子使,並由一位公公捎出宮去。”七巧道:“直到最近一次奴婢回到浣衣院仍舊托那位公公將借來的銀子送出宮外,卻正好被前來浣衣院取衣服的楊柳姑姑給撞見了,剛開始她以私傳物件的罪名拿奴婢不放,後來聽說奴婢在好竹館當差,這才肯鬆口。奴婢以為這事情便過去了,卻不曾想到前幾日,她又打發人來叫奴婢,就是要奴婢做出這樣的事兒。奴婢若是不答應,她就會告發奴婢,將奴婢攆出宮,可是奴婢不能沒有這份差事,所以才一時昏了頭。”又道:“奴婢是知道水沉蜜的,平日裏身邊富裕點的宮女都在用。”


    元妃“嗤”地一笑,不屑道:“你倒會把自己抹得幹淨。這樣的事,就算擱在一個傻子身上,他也知道絕對沒有這麽簡單。若水沉蜜真是百無一害的東西,楊柳何必費那樣的心機,還不早巴巴地自己送來了。“


    “皇上,不是元妃娘娘說的那樣。奴婢怎麽不會懷疑,所以早留了個心眼,問過鄧太醫,才知道水沉蜜是不可塗抹在傷口等見血處的,其它倒也沒有什麽,皇上可以宣了鄧太醫來問。所以奴婢想著,胭脂是抹在臉上的,而一個普通姑娘家都對自己的臉愛護有加,何況是美人呢。就算美人活潑些,奴婢以為隻要看著美人,不讓她在臉上弄出什麽傷口便沒有什麽事。可奴婢實在沒有想到美人對杉木過敏啊。”


    柳星因聲音嬌嫩嫩的,勻臉笑道:“娘娘,我記得咱們上回見蕭妹妹時,她的臉上不過才是一些紅疹子,後來鄧太醫又瞧過,怎麽越醫反而越不好了?”


    元妃亦是懶懶說道:“本宮也是奇怪呢。一家有一家的話,真是不知道該信誰了,也太鬧得不像話了,亂糟糟的。”


    皇上卻問道鏡昭,“怎麽你主子的臉愈發不好了,朕前幾日來看,不過也是幾點紅疹子,若是用了水沉蜜,也不該糜爛了才是。”


    元妃虛扶了頭上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鳳凰泣血的光澤亦讓她生了許多光彩,一舉一動都是那樣高貴,連笑都是那樣隨性,道:“想必這七巧還是有所隱瞞吧。”


    七巧剛抹了眼淚,聽了這話,又是磕頭如搗蒜,道:“娘娘,如今皇上和元主子您都在呢,饒是這麽著,我還敢隱瞞,就真是精明太過了。奴婢統共就做了這一件事,至於旁的,再沒有了。蕭主子用了旁的不幹淨的東西也不一定啊。”


    柳星因用帕子在臉前掃了掃,吩咐成兒,道:“大熱天的,好濃一股子麝香味,殿裏人又這麽多,聞了怪難受人的,你去香爐裏撿出一兩塊香料來。”


    “麝香。”皇上默了一句,問道鏡昭:“孟昭容送來的冰麝香粉,你主子倒是常用,對麽。”


    “主子覺得那香粉是稀罕東西,又是孟主子的一份心,日日用呢。”開始隻是回皇上的話,不覺什麽,說著說著,連自己也覺得不妥,脫口道:“難不成?”瞅了一眼皇上,忙將香粉從胭脂水粉堆裏撿出來,遞給林言原,道:“林大人仔細瞧瞧。”


    林言原知道這盒香粉必然不會那麽簡單,看得格外仔細,末了,磕頭道:“香粉盒子周圍沾了一層杉木粉。”


    丹墀上幾點鳥雀,映著纖雲四卷的影兒,雲卷雲舒,那雀一會在雲裏,一會兒在光裏,嘰嘰喳喳的聲音透過綠窗紗傳到屋裏來,院門緊閉,寂寂聞得落花聲。


    元妃一直不厭煩地鉸著腰際緊緊束著的蝴蝶結子長穗絳紅宮絛,這下一摔手,道:“嚷嚷擾擾了半天,才終於有了分辨了。”


    皇上的眸子如海水一般,平靜但卻深不見底,良久,說道:“把賤人帶來。”又道:“去帶楊柳。”


    七巧道:“皇上,楊柳姑姑在宮裏久了,甚是刁鑽,怕是皇上宣她來,她也會將事情都推到奴婢身上,既是她先置奴婢於不義,奴婢便再說一點,那日奴婢隻是拿走一點水沉蜜,她必然還留的有,還請大總管搜了來,才知道奴婢方才所說並無半點虛言。”又道:“軟玉姑娘,你以前是在知春園當差的,對那裏一切熟悉,勞煩姑娘走一趟。”


    軟玉見皇上點頭,便跟著王懷恩去了。


    成兒從側殿回來回話,道:“美人,香爐中並未焚香。”


    “本宮已經知道了。”柳星因道:“這冰麝香粉這樣香,難得孟妹妹肯送來,換做我是再舍不得的,我還一直覺得是我心眼兒太小,羞愧了好一陣子呢。沒想到她存的是這樣的心。”又道:“皇上,娘娘,臣妾實在受不住了,怕是要出去透透風。”得了皇上的準,柳星因便跪安了。


    等到要出二門,便見一個小丫頭子連忙上來拉住,問道:“主子,裏頭到底是什麽樣?”


    成兒不容分說,便一把將那個丫鬟推開,道:“狗奴才,娘娘也是你能拉拉扯扯的麽?還虧咱們娘娘脾性好,不肯與你計較,若擱住旁的主子,你小命早沒了。還瞎操別人的心呢,裏頭的事是你該打聽的麽?”


    柳星因見這個丫鬟生得水靈,肌理細膩,身段也是極好,一身秋香色繡羅衣裳,珠壓腰衱,貼切合身,眼裏汪著淚,格外地態濃意遠,又看眉眼處倒是機靈的,若是沒個關緊的事情,想來也不會蠢到攔自己,便睨了成兒一眼,笑吟吟問道:“來,你告訴我,你想打聽誰,我若是知道了給你說。”


    “七巧,就是剛才被拉進殿的那個,她怎麽樣了?”說著,淚珠便落下來,“奴婢和她一起進宮的,不要出了什麽事情才好。”


    “你怎麽不自己進去瞧瞧呢?”


    “今個皇上和各位主子進出,二門上不能少人看著的。“


    柳星因“哦”了一聲,又見她問得是七巧,故弄玄虛,用帕子遮了半邊臉,低聲道:“她呀,遭人算計了。”


    “誰?誰要算計她,她一個下人,誰合著滿宮主子不算計,偏來算計她這樣一個人呢?”


    柳星因道:“你別急,事情還沒個定數呢,一會兒要來一個孟昭容,就是她的算計。若是她肯把一切招了,七巧自然也沒事了。”說罷,又歎了一句,“七巧也是個沒造化的。”便去了。


    等走出一箭多地,成兒才道:“如今看來視蕭合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倒不隻咱們了。”又道:“不過美人怎麽不在那裏看著,若是孟昭容起疑,往美人身上潑髒水,美人連句分辨的話也說不上。”


    “她是要起疑,卻不是疑到本宮身上來。本宮早在她跟前做足了功夫,也是上天助我,若不是元妃打了前來移杉木的李全福,滿宮的杉木,我又怎麽偏偏會想到她宮裏的,所以,自作孽不可活,元妃也怨不得我。”


    “倒是奴婢多慮了。不過七巧的事情倒是咱們想不到的,美人覺得七巧的話可信麽?“


    柳星因望著前頭出牆的花,道:“可信不可信,本宮不知道,本宮隻知道如今盛暑已過,秋冬過完便是年下了,若是父親年下考核能因為本宮的關係得皇上青眼,母親也可以過個好年了。”


    成兒知道自小到大,過年守歲老爺都是去太太那裏,而對於這個姨太太,老爺都是不上心的,總是等過了十五合家宴上才想起,老爺都不上心,底下的人就更不會上心了,偏偏這個主子又是極要強的。所以柳星因從小盼望的就是能讓父親到母親那裏守歲,而柳星因選中秀女前的那年年下,老爺便是頭回到姨太太那裏去了,柳星因從那以後更覺得隻有比姐姐柳月離更出息,才能得父親的關愛,母親也能揚眉吐氣。成兒每每想到這裏,總是替自家主子心酸,這樣能力的一個小姐,比柳月離精明強幹多少,可惜她命薄,沒托生在正房太太肚裏。


    成兒眼裏噙著淚,聲音發哽,道:“若是美人能懷上孩子便更好了,也不必再受元妃的糟踐。”


    柳星因又何嚐不知道,今日元妃若是受了孟昭容的氣,最後還是要落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向來不肯讓人可憐,噗嗤一聲笑道:“瞧你說的,哪就能那樣容易?元妃家世再好,再得寵,到底輸在生養上了,莊妃再被禁足,還是有一個皇子可以依靠,這點她是爭不過的。你沒瞧見麽,方才本宮才提了一句”麝香”,她便連著往後退,她那樣厲害的人,竟然也有怕的時候嗬。”


    成兒嘴角也扯出笑來,那樣慘淡,道:“是,美人還年輕。不比元妃快要三十歲的人了,哪還有青春幹耗下去。”


    “沒什麽急的,有了皇上的寵幸,還怕沒有孩子麽?”


    好竹館一片清涼,甬道上卻是一點涼意也無,焦熱焦熱的,軟玉心裏更是焦灼,終於憋不住開口問道:“公公方才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您會信憑七巧一個人便能隻手遮天。公公方才為何隻想把事情都推到七巧這顆棋子上去。”


    王懷恩看了看軟玉,卻不生氣,笑道:“這事你看得明白,我看的明白,合著就咱們皇上看不明白嗎?”


    軟玉有如一盆冷水向她兜頭澆下,道:“皇上為何要這麽做?難道皇上怕那人不成?”


    王懷恩趕緊吩咐左右:“今日軟玉的話我日後要是在宮裏聽到半點風言風語,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又低聲對軟玉道:“別瞎猜了,皇上心裏有數,不管怎樣,查到這裏便到頭了,就算有什麽疑惑,藏到心裏便是。”


    軟玉平常隻是愛說愛笑,心裏卻明白,見王懷恩神情這般凝重,也不敢再問下去,隻知趣道了句:“謝公公。”


    王懷恩今年已過不惑,四十二歲的老貨了,年齡上都可以做軟玉的祖父了,話語也格外可親,道:“這才是你懂事。“


    軟玉才知道楊柳果真不是好惹的,王懷恩剛命人進屋去搜,她就吵鬧不迭地衝了出來:“大總管,你這是作何?”


    “他們沒有告訴你麽?宮裏丟了一樣東西,奉皇上旨意,各處搜一搜,使人去疑。”


    楊柳笑道:“好,好,好,我在這宮裏數十年了,就連主子見著我都要給我這老臉幾分薄麵,如今宮裏丟東西竟查到我頭上來了。”


    “不知楊柳你說的主子是哪位主子?是哪位主子肯給你這老貨幾分薄麵?”


    軟玉亦接到:“宮裏總共也就萬歲爺一位主子呀。”


    楊柳見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厲害,一愣,又道:“好,你們搜,若是搜不著,任是皇上跟前我也鬧去,非討一個公道不可,難不成我在宮裏勞心勞力伺候數十年,竟落得連一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都不如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這樣嘴硬。”軟玉低聲道。


    進去的人開箱倒籠抄揀了一番,卻不曾發現有水沉蜜。


    “大總管,今日的事您得給個交代吧。”楊柳得理不饒人。


    軟玉著急,怎麽會找不到?忽然就是著急中驚鴻一瞥,看到跟前有個熟悉的東西一晃,待細細看定,是個玉壺冬瓶,便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拿起花瓶晃了晃,果然沒有水聲震蕩,便把花拔了出來,一盒水沉蜜隨著散亂的花束落了出來。


    王懷恩看到掉落在地的水沉蜜,笑了。


    王懷恩回去的路上訓斥那些奴才,辦事愈發不仔細,又誇軟玉到底是個女子,心細,竟會想到楊柳將東西放在花瓶中,軟玉卻隻看見王懷恩嘴一張一合,究竟說的什麽卻一句沒聽進去,明明大太陽,她卻覺得身上涼一陣,熱一陣,腳下虛浮。可笑,方才自己還為七巧是顆棋子而傷心呢。


    楊柳至死也不肯說是受人指使,咬定是蕭合在知春園時惹她不滿,後來又見她封了主子,才起了這樣的念頭。倒算是招了。


    七巧有鏡昭和軟玉求情,皇上亦念她的一份孝心,留在宮裏使喚,但是二十板子免不了了。


    孟昭容卻姍姍來遲,見到殿中這樣光景,黑壓壓跪了一地人,著實嚇了一跳,上前請了安,卻不妨皇上將一盒東西兜頭砸來,道:“你幹的好事。”


    好香。


    如果不是那精巧的琺琅彩盒子,她不會相信皇上向她砸來的是自己委曲求全而獻上的香粉,她的額頭有些痛,想必是剛才砸著了吧。她沒有主意。


    她跪下來,皇上說了好多話,比他和自己在一起說的所有話加起來還多許多,可是那麽多的話卻隻有一個意思,他在怪她。她向來不是心機很重的,有時候甚至還迷迷糊糊的,以前母親總是說,這可怎麽好,什麽喜怒哀樂都現在臉上了。進宮前學規矩也是,一會見了父親要左膝下跪,一會兒要右膝下跪,她總是糊塗,可是也得學,做世家女子該有的樣子。給誰看呢?進宮後,皇上不喜歡她,她也不去爭,後來,皇上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她就去和皇上說話,皇上和她在一起時話很少,卻很照顧她,說話和氣,不像自己父親一樣,性子火爆,她覺得她是喜歡皇上的。今日聽皇上說了好半天她才明白是這盒香粉中摻了杉木。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香粉中為何會有杉木?是有人要害臣妾。”她心裏是這樣想的,就這樣說。


    皇上道:“是誰?你倒是說說,是誰要害你。”


    是那個丫鬟,是她告訴自己要用這個盒子的,她告訴皇上,皇上道:“好,傳。”


    她覺得,皇上還是信她的。


    真慢,從來沒有這麽慢,她盼望著那些通傳的人能體會她的苦楚,做事麻利點,卻像是一輩子那麽長,她們終於回來了,帶來的消息是,根本找不到她所說的那個宮女。


    皇上真是怒了,“你說是有人陷害你,好,朕信,朕就在這裏等著,看是誰,誰有這個膽子。如今你自己聽聽,沒有人,難不成一個人會憑空消失麽?”


    元妃不屑道:“憑空捏造的自然會憑空消失。”


    “皇上。”孟昭容咬牙望了一眼元妃,那樣的恨意,仿佛能把一個人吞沒了一般,道:“若不是有人心虛,為何連人都不敢留下,那人是想死無對證啊。活生生的一個人豈是臣妾隨意能捏造出來的嗎?宗人府都記著呢,皇上派人去查就是。”


    皇上捏起她的下巴,她聽到骨頭格格作響,人仿佛要被撕碎了一樣,卻不覺得疼,“你還值得朕為你查下去嗎?朕還能相信你麽?”


    她終於開口,“皇上,究竟哪個宮裏的杉木最多,究竟是誰最舍不得那幾棵杉木,皇上為了蕭美人要移走合宮杉木,誰最痛心,誰最恨?她又最恨誰?”


    孟昭容說話這樣尖酸鋒利,皇上卻鬆開了手中緊捏著的下頜,望向元妃,元妃就算可以不顧及方才孟昭容那樣狠毒的眼光,卻不能不顧及皇上的,心內大異,才知道是孟昭容想要暗算她,心中惱到極點,從頭上拔出一支簪子就往孟昭容的嘴上戳,一邊戳一邊道:“要你這張嘴做什麽?除了討好皇上,就是陷害主子。本宮往日沒少照顧你,你如今臨死卻要拉本宮做墊背的,你就是這樣報恩的麽?我打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一邊早有人上來拉開元妃,皇上道:“你這是做什麽?”


    孟昭容的嘴角已經滲出血來,林言原趕忙上來止血,卻被孟昭容一把推來,她一笑,嘴邊的血湧地更厲害,映著慘白一張臉,道:“做什麽?元妃娘娘是惱羞成怒了吧。合宮除了娘娘,誰還有那樣通天的本領,能將人隨意送出宮的。又是誰能指使得動我宮裏的人。元妃娘娘,您還真是對嬪妾照顧啊。”


    元妃如今臉上已經是青一陣白一陣,就算是莊妃那個賤人,也不敢這樣對她,像這次不分青紅皂白被人冤枉構陷,還真是頭一回,她哪裏氣的過,跪下道:“皇上,臣妾侍奉您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若是皇上信她,任憑皇上處置便是。可若是皇上信臣妾,今兒個就必須有個了斷,臣妾萬萬容不得宮裏有這樣的人在,早了斷一日,早清淨一日。”


    孟昭容一抹嘴邊的血,道:“元妃自知理虧便開始講人情了麽?若是這樣,蕭美人侍奉皇上的時日還比不過嬪妾呢?是不是嬪妾說今日的事是蕭美人嫁禍給嬪妾的,皇上也要信嬪妾?”


    元妃正要分辨,小桂子見外麵一個人影兒晃過,道:“誰?誰在那裏?”


    眾人這才往外麵看去,那個人眼見瞞不住,便進殿來,小桂子一看,卻是彩妍,道:“彩妍,你在外頭鬼鬼祟祟做什麽呢?”


    彩妍向各位主子磕了頭,又見七巧,七巧使眼色要她出去,她卻裝作沒看見,道:“皇上,奴婢在外頭實在聽不過了。”


    孟昭容知道自己幹淨,以為她是聽不過元妃,元妃亦是這樣想,都忙道:“你知道什麽,都告訴皇上。”


    皇上道:“你說,不必害怕,是什麽就說什麽。”


    “皇上,孟昭容對付美人主子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我聽七巧和鏡昭姑姑私底下說過的,就連那日美人暈倒,也是因為孟昭容不肯讓美人回宮,在太陽底下跪了好一會子所致的。”


    孟昭容聽了這話,心咯噔一聲沉到底,伸出手就要打彩妍,卻被元妃死死握住,懸在空中,元妃的眼神真是得意啊,孟昭容哭喊大罵,卻都無濟於事了,一群侍衛早已趕來,牢牢製服了她。


    皇上的眼神滿是厭棄,連話似乎都懶得說,手那麽一揮,道:“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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