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古老的情緒之一,就是恐懼。


    對於破壞秩序者的最高懲罰,就是死刑。


    成都城內準備公審譙氏等人。


    公審,在某些人的描繪裏麵成為了某種東方邪惡的代名詞,似乎隻有在愚昧和非自由的某個地方,才會出現的這種殘暴的行為,但實際上,自詡自由和皿煮的西方,其實也同樣是公審的忠實用戶。


    公審其實就是『當眾處刑』。


    當然,這個處刑,都多數就是直接處死。


    絞刑是基本常見的形態,而且在西方很多教育磚家,評論俠客的口中,絞刑似乎比砍頭要更文明,更不血腥,更沒有暴力因素……


    先不管死了是否還能體察到絞刑和砍頭究竟是不是人道,是不是溫柔的死亡,就說華夏有砍頭,有五馬分屍,而西方同樣也有開膛破肚的處死,也有將腦袋和四肢分別砍下來,懸掛在城堡的各處。


    比如腐國人在對企圖爭取自由的噴射戰士之時,就是這麽做的。


    對了,當時腐國人還特別將這些口稱要自由的蘇哥的生殖器切了,懸掛在大橋上當風鈴……


    也不知道那些後世去腐國,或是旅遊或是學習,或是什麽其他目的,然後到了大橋處,對著大橋表示體會到了自由的氣息,然後欣然和大橋合影留念的人,會不會想到曾經在自己站的旁邊,就有某個蘇哥的生殖器晃蕩著?


    所以其實封建社會,國家暴力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麽文明不文明,暴力不暴力,各自不同的屁股坐著不同的位置而已。


    就像是當下的成都對於譙氏的公審一樣,或許若是立場在譙氏一族身上,或是士族子弟的那邊,自然就多少會說一些徐庶等人不體恤民眾,什麽血腥殘忍,沒有人情雲雲,滴滴咕咕,麵露鄙夷,但也隻是說說而已,真要做什麽,這些人也不敢。


    在成都大城之外,在車官城的一側,靠近檢水的位置,搭建起了簡易的木竹結構的高台。


    川蜀竹子木材都很多,而且采集很方便,所以一天時間,就搭建出了一個大概有兩三層樓高的一個台子。台子之下有巡檢和兵卒在維持秩序。


    對於公審這樣的事情,百姓們總是充滿了熱情和好奇。城中百姓隻要確實不是忙得走不開的,便是都會前來,將台子前麵的空地和周邊的街道擠得嚴嚴實實,甚至還有一些小孩,嘻嘻哈哈的在追逐打鬧,也沒有那個大人會說一句什麽太血腥了小孩不要看什麽的。


    公審是在臨近中午的時候開始的。


    先有巡檢公布了譙氏一族之內涉桉的人員的名單,以及相關的一些情況說明,很快就引起了普通百姓的同理心。


    於是等押送譙氏相關族人前來的時候,在道路兩側和高台之下,便是一片百姓的怒吼聲和叱罵聲,讓遠遠站著或是坐著的那些士族子弟不免有些膽戰心驚,臉色發白,看著周邊的普通百姓的眼神也不禁變得有些惶恐起來。


    就在這樣滾滾如奔湧的江水一般的呼喝之聲當中,譙明為首的一幹涉桉的譙氏族人被押出來接受公審。


    高台之上,有大嗓門的官吏在宣讀他們的罪行,重點提到的是他們有組織,有計劃,有目標的進行了一係列毆打,殺人,投毒,甚至滅門的殘暴行徑。


    這種犯罪和一般人不同。


    大多數的普通人犯罪都是沒有預桉的,也沒有什麽計劃,而譙氏一族顯然不是這樣,他們有爪牙,有分工,有策劃,這就很恐怖了,畢竟誰也不希望身邊有一個家族裏麵的一大幫子人天天都謀劃著要害人……


    而且還是被害了,還要出具諒解書的那種。


    因此,譙氏的公審很容易的就激發起了普通百姓對其的恐懼和仇恨。這些譙氏族人原本是『良善鄉紳』的麵具被拉了下來,『修道真人』的底褲也同樣被扒拉掉。


    別說成都左近大部分的普通民眾都沒有受到譙氏的什麽『恩惠』,就算是有個別的在譙氏早些年有記得些好處的,結果知曉了當下譙氏為了斂財,為了銷售符咒,不僅僅是殺害了張獵戶一人,還有些農夫也同樣是被打被殺,家破人亡的,便是憤怒了起來,百姓就將自身可能受到傷害的恐懼,轉化為對譙氏等人的無窮仇恨。


    被激發起來的仇恨情緒爆發出來,高喊著要殺了他的聲音起此彼伏。


    譙明已經是麵如土色。


    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全身哆嗦著。


    他之前認為台下的那些百姓就是一顆顆的韭菜,割了一茬又是一茬,想要什麽時候去割就什麽時候去割,但是他看到當下這些『韭菜』一個個咬牙切齒,揮舞著手臂,瞪著他,似乎下一刻就會衝上來把他活活的撕碎的時候,他害怕了。


    他這才意識到,這些『韭菜』,這些原本他藐視,無視,甚至是踐踏的『韭菜』,竟然有一天也會要了他的命……


    有事先請來的一些受害的民眾親屬,到了台上控訴,說到了憤慨之處,便是一邊痛哭一邊痛罵,還有的直接撲上去扭打和撕咬,使得在一旁維持秩序的巡檢要拉了好幾次,才能將那些受害者從譙氏子弟的身上拉扯起來。


    高台之下的百姓聽了這些受害者的控訴,便是越發的激憤起來,然後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殺了他!』


    旋即台下的百姓愣了一下,很快就有很多人也一同喊了起來,而且越喊越大聲,也越發的整齊起來。


    『殺了他!』


    『殺了他!』


    『……』


    台下百姓呼喊著,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被押上了高台的譙氏族人,有的癱軟著,有的哭泣著,有人已經屎尿失禁……


    在高台一側,馬恒和馬忠對視了一眼,然後馬恒微微伸手示意,馬忠也就拱手以禮,然後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高台一側邊緣之處。


    台下的百姓見到了馬忠站在邊緣之處,漸漸的停下了呼喝之聲。


    馬忠展開一冊行文,高聲宣判:『奉驃騎大將軍麾下,益州牧徐使君令,對譙氏等人判決如下……』


    殺威鼓敲了起來,然後巡檢和兵卒齊聲大喝了三聲,周邊頓時安靜下來,就聽到馬忠的聲音回蕩著。


    『譙氏子明,即刻處斬,懸首示眾!』


    『譙氏子越,即刻處斬,懸首示眾!』


    『譙氏……』


    馬忠一個一個的宣讀著審判。


    以譙明為首的十五名譙氏子弟,還有近六十人的譙氏憑用,或是家族內的爪牙被宣判了死刑,還有兩百多人因為牽扯到了此桉之中,然後得到了不同的判罰,從查抄家產,罰服苦役,以及清除學籍,開出吏伍,三代之內子孫不得為任等等。


    可以說,譙氏一族從此刻開始,就整體沒落了,即便是沒有被斬首,沒有被抓起來服勞役,隻是因為包庇,涉髒,提供犯罪便利等等的原因的一些普通譙氏,也是幾乎再也沒有了複起的機會。


    隻要驃騎勢力在川蜀一天,至少譙氏的三代之內是沒有什麽機會了。


    譙氏倒台了,就像是高樓塌了。


    一地塵埃。


    等塵埃稍微落下來一些之後,似乎才有人發現,這高樓,似乎有些不對勁了……


    譙氏有高樓,難不成其他的士族大戶就沒高樓麽?


    在大漢之中,很多地方的鄉紳,不僅是在上流社會仕途內攀爬,同樣也是地方的大地主,大商人,手中握著人脈財富資源,甚至在某些偏遠的地區,就像是土皇帝一樣,說一不二,不可冒犯。


    在公審之後,消息漸漸傳開,便是有些人三三兩兩的匯集了起來。


    尤其是在南中一帶。


    南中建寧。


    成都左近的公審大會,人頭滾滾而落,這使得在南中的氣氛忽然緊張了起來。不僅有各個侗寨的人開始集結,還有一些鄉紳則是開始『搬家』,將自己的家產財貨和家卷人口什麽的,搬到自己山寨當中去藏起來。


    建寧原本是大郡,這裏以前是『南蠻』古王國滇國的領地,漢武之後才漸漸沒落。尤其是在滇池左近,這些從西漢時期就殘留下來的大戶就不免也是聚集到了一起,相互商議。


    爨習年歲大了,基本上來說應不是經常出麵了,但是周邊的人依舊會尊重於爨習的態度。而作為新生一代的爨立,就成為了家族帶鹽人。


    『這……這個徐使君,也太不講規矩了……』有一個年輕一些的鄉紳說道,目光在爨立的臉上劃過,『連個招呼都不打一下,就動了手……』


    『請問你高姓大名?』爨立斜眼瞄了一下說話的那人。


    『呃,在下,在下……姓……』那年輕一些的鄉紳有些發愣。這爨立是得了健忘症麽,之前才見麵的時候爨立還稱呼了自己的姓名,怎麽就這麽一回兒功夫又忘了?


    一旁的朱氏子全嗤笑了一聲,他明白爨立是什麽意思,『爨兄,我說當下這情況,還是順應大勢較好……這一日之內,動則雷霆萬鈞,就連在外遊玩的都沒落下……』


    外行人隻曉得說徐庶動手抓捕,殺了譙氏很多人,但是內行人就看出了不少的門道。這年頭,要說真要抓一個人,可沒有後世那麽方便。尤其是像川蜀這樣地形複雜,山林樹木溝塹縱橫的,若是走漏了消息,然後往山溝裏麵一鑽,且不管那鑽山溝的人能不能順利生存,但是想要捉拿的一定是不好抓了。


    而像是徐庶對付譙氏這樣,不動手似乎什麽動靜都沒有,一旦要動手就立刻該抓的都抓得到,連不在家中的譙氏子也能被抓回來,這除了映射出徐庶手下的兵強馬壯之外,還反映出了很重要的一個信息……


    爨立點了點頭,然後很不舒服的轉動了一下脖子,使得脖子上的骨節發出了些輕微的咯咯聲。他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真的有一種時時刻刻都有人盯著他後腦勺看的感覺,老是覺得後脖子發涼。


    『你……有沒有什麽發現?』爨立問朱全道。


    朱全看著爨立,然後表情略有些鬱悶的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爨立忽然覺得有些牙疼,脖子也越發的有些不舒服了,不由得伸手摸索著脖子後麵,搓動了兩下,似乎在驅散在後脖子上的無形刀鋒所散發出來的涼意。


    爨立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在自己這邊,還是在朱全哪裏,亦或是在方才那個說蠢話的鄉紳身邊,肯定有一些徐庶的眼線……


    有了眼線的滲透和指引,徐庶才能說想要動手的時候,就可以很輕易的將譙氏上下都一把捏住!


    可問題是爨立能猜到,但是分辨不出那些人是徐庶的眼線……


    這才是最為可怕的地方。


    都不知道敵人藏在哪裏,說不得就站在自己背後,提著刀子放在自己脖子上,再這樣的情況下,還談什麽反抗?


    如果說譙氏是哪隻雞的話,南中的這些猴子確實被嚇住了。


    明知道徐庶可能是用譙氏來嚇唬自己的,但是能保證徐庶不會真動手?


    亦或是徐庶一旦動手了能防得住?


    頭疼啊!


    『那還是好好議一議罷!』爨立有些無奈的揮揮手,『就說諸葛從事的「撤寨立鄉」之策……』


    防不住,擋不了,那就隻好順著來了。


    諸葛亮在離開南中之前,曾經召集過這些人,公示了對於南中的改造計劃,就叫做『撤寨立鄉』。


    按照諸葛亮的意思,就是將南中的零散的村寨相對集合起來,形成一個個的規模較大一些的縣鄉,然後進一步的推動這些新縣鄉的經濟文化等等各方麵的發展。


    南中資源不少,但是開發度很低。


    各個村寨相互之間距離較遠,也很少有什麽分工協作的概念,物產很少,很多器物全數都是來自於采購,經濟效益基本等於零。當然這裏的經濟效益為零,是對於賦稅收集方徐庶來說的。


    這些村寨之所以能夠存在這麽多年,當然對於村寨的頭目來說,還是有很大利益的。村寨之中的人愚昧無知,所有的物品交換,亦或是其他方麵的東西,都控製在村寨頭目的手中,而一旦和外界接觸,必然會使得這些村寨的頭目的利益受到減損。


    所以之前諸葛亮建議『撤寨立鄉』,重新規劃道路,使得更多的民眾可以從新修建的道路當中獲益的時候,這些南中村寨頭目,地方鄉紳大戶,就自然多多少少的是有些猶豫的。


    當時諸葛亮也沒有強硬的要推行,隻是表示讓爨立等人好好考慮一下,然後諸葛亮後來就離開了。


    而現在想起來,這譙氏一族的下場,不就是最好的警告?


    譙氏族人都幹了一些什麽?


    若是將頂著那張五方上帝的皮掀開,其實所有的一切和南中鄉紳大戶的所作所為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麽?


    或許譙氏是更貪婪,更殘暴了一些,但是罪行其實都差不多的。


    譙氏利用民眾的無知和信息上的偏差,然後蒙蔽百姓從中獲利,而南中這裏村寨的頭目,地方上的鄉紳呢,誰有敢拍胸脯說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是正派的?


    看看成都公審之時,那些平日裏麵溫順的韭菜,懦弱的百姓,忽然變成了敢在公眾之下撕咬譙氏族人血肉的野獸一般,這些南中的大戶心中也不免有些膽寒,萬一……


    隻是說真的萬一……


    那又該怎麽辦?


    硬頂著抗令,是不可能幹的,脖子發涼,頭皮發麻。


    所以就隻能是先好好想想,好好的議論下,如何因地製宜的先建一兩個鄉縣出來,然後在看看後續發展的具體情況。


    按照諸葛亮留下來的建議,南中是建立以農業和畜業作為重點基礎產業,然後根據鄉縣周邊的自然環境再確定經濟產業。


    因為南中是川蜀和交趾之間的重要樞紐地區,可以預知的是若是商隊開通,道路通暢,就必須會需要大量的川馬和滇馬進行運輸和轉運,所以除了保證人口日常食用的糧食產出的農業外,畜牧業也是南中必須展開,並且可以從中獲益的重要產業。


    原先村寨都小,即便是有什麽產出,也都基本上是重複的,比如糧食多的時候大家都是糧食多,賣不出價錢來,現在若是集中在一起,那麽自然就有更大的空間和更多的分工協作的可能。


    至於其他經濟產業,可以根據具體位置不同,若是有礦的就開礦,沒什麽礦的也可以造竹紙編竹筐什麽的,反正隻要道路一通,商隊一多,什麽不能賺錢?


    其實諸葛亮的『撤寨立鄉』的計劃是很不錯的,隻不過爨立等人當時都是下意識的想要更多的利益而已,所以沒有立刻同意,現在經過了譙氏事件之後,爨立等人再回頭看這一份的建議,似乎也沒有那麽不可以接受了。


    『要不,就順著這條路……試試看?』朱全說道。


    爨立轉頭看孟獲,『你說呢?』


    孟獲叭咂了一下嘴,『我沒意見,你們怎麽說,就是怎麽樣了!』


    爨立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巴掌,『那就先這樣,每家都拿出兩個寨子來,人數不少於五百,按照諸葛從事之前規劃的縣鄉點,配合使君和將軍的兵卒人手,建立鄉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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