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道因為常年通行,砍伐,整個通道周邊近一些的樹木都早晚遭到了人類的砍伐,能存活下來的樹木必定是要躲得遠一些的,但即便是這樣,依舊難逃人類的毒手。


    隻不過因為戰事的需求,在關卡左近三五裏之內的樹木多數是要被砍伐一空的,為的就是不能讓對手藏兵,有的甚至會擴張到十裏。但是在這個距離之外的樹木,尤其是山上或是一些密林之處,是不允許亂砍亂伐的,畢竟誰卻不清楚一旦砍伐了,是不是等於替對手開辟出了一條新路來?


    就像是秦漢之時的函穀關變化,沒砍伐之前,桑稠塬耗死了多少關東聯軍?


    可是等到了桑稠塬上的樹木灌木消失得七七八八之後,函穀關也就在水土流失之下,從舉足輕重,變得可有可無了。


    古北口北道口上的烈火騰空,而且還是兩道的火牆……


    即便是驃騎軍能通過第一道火牆,也過不了第二道。


    或許守軍也沒想要一口氣點燃兩道火牆,但是大火一起,哪裏是他們想要怎麽控製就可以控製的?第二道的火牆在炎熱炙烤和火星紛飛之下,很快和第一道火牆交相輝映,幾乎將兩道火牆之間的空氣都抽幹了,使得在火焰上空的空氣都在不停的扭動和顫抖。


    這麽大的火,便是人畜皆不可近。


    張郃等人也沒有什麽避火罩之類的法寶,隻能是遠遠的避開。


    其實也並非是沒有強攻之法。


    畢竟水火不容,而人和動物體內的大部分重量,都是來源於水……


    隻要送上去的人畜足夠多,就可以從火海當中蹚出一條血肉之路來。


    元朝和清朝,也沒少這麽幹過。


    張郃知道,但是他做不來。所以他聽到了甘幹的建議之後,便是立刻派遣出了人手,對於古北口道口四周十餘裏的山梁山穀查探。


    張郃知道是有在道口關隘周邊山頭不得砍伐樹木,破壞原本狀態的規矩,但是他也知道,曹軍一定不會那麽的守規矩。


    所以現在就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


    要麽是等到大火熄滅,地麵冷卻再次進攻,要麽就是找到那些曹軍兵卒自己開出來的運木小道,奇襲古北口!


    ……


    ……


    在古北口之內,韓袞雷重劉複三人帶著手下占領了改作了倉廩的大宅。


    曹軍守軍集結成陣,不做休整,輪番強攻。


    原本大宅就修建了石牆,曹軍征用作為了倉廩之後又是加固了一番。因此韓袞三人占據之後,倒也成為了最好的防禦工事,隻要防禦住了大門和石牆,曹軍在外便是人數占優,也一時之間打不進來。


    大宅之外的曹軍兵卒叫囂著,怒罵著,呼喝之聲震天一般。街道上也是擠滿了曹軍兵卒,可是對於石牆大宅,卻有些棘手。打大門了幾次,攻是能攻得進,可是衝進去的人不僅是要麵對正麵敵手,還要防備大門兩側的刀槍,往往是雙拳難敵四手,被砍殺了,連屍首都被撓鉤拖了進去,扒了盔甲扔出來……


    這著實令曹軍的首領有些麵上的難堪。


    尼瑪,這屍首拖進去就拖進去吧,眼不見為淨,結果還給扒光了扔出來,這搞得像是自己在給叛軍送盔甲似的。


    『我們放火燒死他們!』


    便是有人大喊。


    『好主意!給你火把,你去放火!』


    曹軍統領揮手,示意手下給那個隻會大喊大叫卻不上錢的家夥一根火把。


    誰他娘的都知道放火燒就能悶死這些驃騎兵卒以及曹氏叛軍,囤積的物資燒了也就燒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問題是這個大宅因為位置好,又是改建成為了倉廩,都是石頭,沒草沒木的,沒地方點火!


    去搬什麽幹草柴火來,也不是不行,可是要搬多少,搬多久?


    關鍵是如果僅有韓袞這些人,搬來火油木柴什麽的,也就搬了。反正用了還能補充就是,可現在北麵關口有張郃大軍!


    這才是最為麻煩的地方!


    火油幹柴什麽的,要留著抵禦張郃大軍啊,用來燒這麽一個石頭大宅,就算是燒死了這些賊人,那麽等張郃大軍來了,又要怎麽抗?


    那可是張郃!


    之所以沒打多久就直接放火,不是說當時曹軍首領他就已經是山窮水盡撐不下去了,而是他不想去撐!


    真拿命去撐,自己有幾條命?


    還不如直接放火一燒,張郃軍自然就必須退去,而等到曹純領兵前來之後,那麽頭大的自然要頂上去,他就可以剛巧『負傷』,榮耀的功成身退了……


    如果僅有一個方向上的敵人,曹軍首領雖然不敢吹牛,但少說都能撐個幾天!


    可現在內部有賊逆,外部有強敵,這怎麽搞?


    隻能是攮內啊!


    傻子都知道柿子要撿軟的捏。


    這還用多說麽?


    為了將更多的火油和木柴留給攔住張郃大軍,所以要省著用,不能在這裏放火,但是也並非完全沒有對策。


    『調兩三衝車來!』曹軍首領叫道,『撞開圍牆!再找木梯來,搭上牆頭!邊上那房頂也上去弓箭手,看見賊人就給我射殺了!』


    ……


    ……


    雖然跟著韓袞劉複而來的驃騎兵卒也都是精銳,彪悍強壯,但是連續作戰的疲勞依舊會免不了的讓他們氣力上限開始掉落。


    劉複雖然勇猛過人,但是廝殺到了現在,多少有些強弩之末的意思。他雖然穿上了從曹軍兵卒身上扒拉下來的盔甲,但總歸不是配合他身材的,不是這裏露,就是那邊短,再加上曹軍兵卒一次次的衝殺,而他在最開始的時候過於輕視,一些小傷覺得渾不在乎,結果現在就不免有些氣血雙虛。


    其實曹軍兵卒的進攻強度也沒有增加多少,但是劉複卻開始覺得眼前的這些曹軍兵卒似乎是不知道疲倦,不知道死亡一樣,爬上木梯翻越石牆,飛身躍下,舉刀劈殺。劉複終於是感覺到了恐懼,他覺得自己會死了,他忍不住大叫起來:『救命!誰來救我!』


    隨即他就聽到了奔跑而來的腳步聲,然後就是韓袞的怒吼聲。


    韓袞揮舞著長柄的戰刀趕到。


    因為韓袞是雙手持握長柄戰刀,所以劈砍之間氣力十足,而普通曹軍即便是招架住了韓袞的劈砍,也會被打亂了節奏,或是崩壞了防禦,進而被跟著韓袞而來的驃騎兵卒補刀。


    劉複心裏一鬆,差一點就要跪在地上,連忙用槍撐住了身體。


    他的確已經殺不動了,感覺自己的胸腔就像是破掉的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死命在吸氣呼氣,可就是沒有多少的氣息進入體內一樣。心髒也是在劇烈的跳動,像是下一刻要麽會跳出嗓子,要麽就是直接痙攣癱瘓。


    劉複畢竟不是驃騎麾下的戰士,他隻是作為客軍投效了北域都護府而已。而且他之前也自詡武勇了得,即便是他在北域都護府內,也沒有真正的去和普通的兵卒好好訓練,打熬氣力,加強基礎戰鬥技能。


    這些細微的戰鬥習慣的差異,在最開始的時候,似乎也沒有什麽問題。


    因為劉複的氣力確實比一般的兵卒要大一些,雖然趕不上一二流的武將,但是和三流武將相差不多了,所以在短時間的戰鬥之中,甚至在平日裏麵的模擬搏殺之時,劉複都可以一力降十會,戰勝對手。而且在訓練的時候,很多戰場陰招什麽的,對練的對手也不會對劉複用出來……


    可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扔石頭沙土什麽的,都是小手段了,生石灰已經算是常規招式,而以傷換傷,抑或是臨死搏命一擊,時不時都能遇到。劉複身上的小傷累計起來,也就漸漸的成為了他的拖累。剛開始有多牛逼多豪邁,現在就有多後悔多痛苦。


    就像是現在,要不是韓袞帶著人來支援他,說不得他就已經被幾名曹軍小兵給亂刀砍死了!


    別以為小兵拿的刀槍,就是紙糊的……


    看著旁人耍花棍,勢大力沉一路殺過去都不帶喝一口葫蘆的,就以為那些小嘍囉都是菜雞,隨便打都能過,隻有等待自己上的時候,才明白那棍子在大聖手裏,才能叫做如意金箍棒,千百年來在其他人手裏,沉得隻能當是定海神針!


    韓袞的招式很是樸實,就是簡單的勢大力沉,毫無美感可言,可就是這簡單的招式,卻讓那些曹軍兵卒挨上的就死,碰上的就傷。幾名驃騎兵卒在他的左右配合,就像是一頭猛虎下山,直撲上去,頓時就將那些雜亂的曹軍兵卒掃蕩一空。


    韓袞收了染血的長刀,走了回來,看著劉複,『還行不行?』


    劉複想要說『行』,卻發現他隻能喘息,說不出話來。


    韓袞招手,『取些水來!』


    這一退下來,劉複才覺得自己耳邊嗡嗡作響,戰場上所有的聲音都匯集在了一起,讓他有些眩暈。他搖晃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幸好有驃騎兵卒上來,攙扶著他。


    『讓他喝點水,再吃一點幹糧,』韓袞經驗豐富,『他戰脫力了……來個人,這幾個傷口也給他處理一下……』


    韓袞吩咐著,但是並沒有多停留,很快又是提著刀往前衝去。


    今夜一定非常的漫長,氣力要省著用。


    隻要能撐得過今夜,明天張郃定然會領兵前來!


    韓袞眺望著北麵的天空。


    大火映照的紅豔之色,開始有些暗淡了下來……


    ……


    ……


    烈火烹油,是無法持久的。


    曹純趕到了古北口的時候,北道口的火焰已經漸漸的弱了下來。


    大火將道口的沙土都燒融化了,形成玻璃狀的形態,附著在岩石表麵上。不知道是不是混雜了人的血,還是在映照著那些殘火,使得這些岩石看起來有一種五彩斑斕的紅。


    曹純望著北道口的火,臉色鐵青。


    古北口北道,雖然燒退了張郃部隊,但是同樣也燒毀了原本的許多工事。


    『你到底在幹什麽?!』


    曹純氣得都有些發抖。


    他這些防禦手段,原本是要來對付趙雲的!


    結果現在倒是好了,不僅是連張郃都沒被傷到,而且古道口之中混進來的賊逆,同樣也沒能拿下來!


    『殺敵啊!』古北口的曹軍統領,回答得理所當然。


    曹純眯著眼,露出了一些殺意。


    他看了看北道口依舊有些紅彤彤的火光,又看了看在古道口內被韓袞的人縱火燒毀的那些廢墟,他忽然想到了夏侯尚。那個家夥確實是一個廢物,但是誰能想到走了一個廢物,新來的更加的廢物!


    『將軍!』古北口的曹軍統領察覺到了一些什麽,便也連忙提醒曹純,『你要知道我的身份!』


    『身份?!』曹純眯著眼,『你要不說,我倒是忘了!』


    那曹軍首領似乎緩了一口氣。


    『來人啊!與某將其拿下!』誰料曹純一轉身,便是直接指著那曹軍首領大喝道。『值守不力,貪生怕死!該當何罪?』


    曹純雖然叫純,但他又不是什麽初哥,哪裏會不明白這會所……哦,會戰之中的貓膩?


    燒了古北口的北道,雖然暫時可以讓驃騎軍撤退,但是帶來後續的麻煩更大!


    道口燒得砂石都化了,那麽原先修建的工事和防禦體係,也隨著這一把火一並化為了虛無!


    這明明是最後的手段,可這家夥偏偏一開始就用了出來!


    說他傻,曹純是不信的。


    所以隻有一個解釋……


    他故意的!


    他有恃無恐!


    『他們有五行雷!衝不進去!我……我受傷了!我有殺敵啊!』


    那曹軍首領還想要狡辯。


    『受傷了?』曹純目光越發的冰寒,『哪裏受傷了?』


    如果說這個曹軍首領表示願意將功抵罪,領兵死戰,將那混進道內的賊逆誅殺幹淨了,曹純也就暫時放過了這個家夥,等戰後在一起通算,有功就賞,有過則罰。


    『我這裏,這裏……』


    那曹軍首領有些驚慌,下意識的回答,指了指自己身上帶血的地方。


    真是因為自己『受傷』了,所以他之前就可以一直都站在後麵,大吼著讓旁人去上,去搏命。


    反正他已經『受傷』了,有充足的理由站在後麵。


    曹純點了點頭,『好!我正好帶了些上等傷藥!來人,給他換一換傷藥!』


    那古北口值守首領越發的慌亂,『不用,不用!這傷藥,還是將軍自己留著,以備……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哼!』曹純冷哼了一聲,旋即揮手。


    曹純的護衛撲上去,將古北口的值守曹軍首領扭住,一把扯開了其腹部包紮的,染血的繃帶。


    傷,確實是有傷。


    在其腹部上,不過隻有大概一指多長的口子,也就是劃開了一些皮肉,深度麽,大概就算不敷傷藥,過上三五天也就自然長好了的那種……


    曹純抖了抖那染滿了血的繃帶。


    那麽小的一個傷口,卻紮了這麽多血的一個繃帶。


    這是真把曹純他當傻子戲耍啊!


    『托傷作病,以避征伐,捏傷假死,因而逃避,此謂詐軍!』曹純大吼道,『立刻將其斬了!以正軍法!』


    當即就有護衛上千,將那曹軍首領扭住,壓在了地麵上。


    『你不能殺我!』那曹軍首領大喊道,『我姐姐是王夫人,是……』


    見那曹軍首領還要喊些什麽,曹純的護衛眼疾手快,一腳就踹到其臉頰上,將他後半截話全部都給踹了回去。


    曹純何嚐不知道他姐姐是王夫人?


    隻不過,他又沒有用過他姐姐的屁股,現在憑什麽要讓他來擦屁股?


    之前曹純用他,隻不過聽他論兵的時候倒是頭頭是道,加上又有這麽一層關係,讓曹純覺得至少這家夥在忠誠上是沒有什麽問題,不會出現驃騎軍一來就叛變投敵的情況,結果誰能想到,這家夥就是個紙上談兵之輩!忠誠確實是沒問題,但是能力上出了大問題!


    曹純他隻是要求這家夥能堅守一陣子而已,還架設了烽火台,又準備了層層的工事和防禦體係,結果這家夥倒好,一把火都給燒了!


    這尼瑪是在抵抗驃騎還是在幫助驃騎?!


    這家夥還想要喊什麽,但是被壓在了地麵上,又是被一腳踹到了臉上,所以喊出來的話也含糊了起來……


    曹純護衛看了曹純一眼,旋即點了點頭,拔出戰刀來,便是二話不說,將其一刀梟首!


    汙血噴濺出來,在火把照耀之下,有一種光怪陸離的扭曲。


    此時此刻,曹純有些後悔,也有一點怨怒,你說老曹同學老喜歡去搞什麽夫人幹什麽?


    就幾把那點事情,要是下裏巴人倒也罷了,畢竟那些賤民平日裏麵也沒有什麽樂子,沒有什麽追求,所以一生圍繞著幾把那點事,也可以理解,可老曹同學身為領導之人,連自己的幾把都管不住,那還管個幾把?


    當然,曹純這些想法,也就隻能在自己肚子裏麵翻騰一下,然後便是吐出了其他的言語,『來人!將此獠首級傳於陣前!有犯軍,欺軍,詐軍者,殺無赦!』


    『點起篝火,將此地團團圍住!即刻烹煮些吃食,給所有兵卒食用!』


    『進食完畢,便是一舉滅之!』


    曹純指著那石頭大宅大喝道,『某便於此督戰!勇者賞!怯者斬!天明之前,必誅殺了這些賊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詭三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馬月猴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馬月猴年並收藏詭三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