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打到了如今這般的局麵,誰都清楚要防備驃騎軍的滲透和偷襲,可明白歸明白,能不能去做是一回事,做了能不能做好,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樓異知不知道驃騎軍魏延的偷襲,攪擾著冀州紛亂不休?


    知道。


    所以樓異加設了許多的崗哨,並且派遣了兵卒在外線作為警戒。


    可是一切的一切布置,都是需要人去做。


    沒有人做,就等於是零。


    就像是喬裝的魏延一行人在臨近黎明之時到了易京城下的時候,路上所經過的兩三個哨卡都基本上是走個過場,甚至魏延覺得他們根本就沒有上心在檢查,隻不過是在應付差事,當一天的和尚撞一天的鍾。


    就連在易京城門之處的值守城門將,都是和外圍哨卡的隊率打著是一模一樣的主意。既然外圍都檢查過了,他何必多費事?關鍵是這些都是兵爺,又不可能撈到什麽油水,囉嗦多了被揍了還會被白揍一頓,也就幹脆敷衍了事,根本連多問一句都懶得說。


    而且對於當下的易京來說,大多數人心中還是認為敵人會從北麵而來,至於從冀州方向來的人,在心理上默認都會是『友軍』……


    至於這些『友軍』如何,那就是讓易京的守將樓異去頭疼就好了,他們這些在路上或是在城門之處值守的小兵小將什麽的,又何必給自己找什麽沒趣?


    魏延等走進城門的時候,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就這樣進城了?


    原先預料的城門戰呢?


    大夥兒都盯著魏延。


    魏延也有些頭疼。


    事情太順利了,甚至讓魏延都覺得是不是一個陷阱……


    魏延盯著易京的街道,幾乎是明目張膽的在觀察城中布局和防備。


    對了,不如幹脆來個做一個『陷阱』?


    ……


    ……


    易京清晨的霧氣還未完全消散,在易京北麵的城門之處,突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呼喊聲音和慘叫的聲音。在城牆之上的守軍下意識的還往城外看去,卻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這才意識到那些呼喊聲和慘叫聲來自於城內!


    就在城門北的街道上,不知道哪裏冒出來一些人慌亂的大喊著什麽『驃騎軍進城了』,並且還有一些人在砍殺著那些還處於懵逼狀態的,在城中巡弋的值守曹軍。街道兩側那些不明就裏的普通百姓慌亂的喊叫著,試圖逃離死亡的漩渦,每個人都在扯著嗓門大呼,似乎這樣就能讓死亡遠離自己,並且添加給自己一些行動的勇氣。


    『完了!完了!』


    『死了死了!』


    『救命,救命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被點燃的房屋開始冒起煙火來,層層堆疊的往天空翻卷,和清晨的霧氣似乎連接在了一起,甚至還要和天上的雲層一起勾搭起來,陰沉沉的壓向易京!


    被驚擾的民眾四下亂跑,零星的曹軍兵卒,被當街砍殺!


    『驃騎軍?他們怎麽進來的?!』


    『示警!快敲警鑼!』


    不管是易京的城牆,還是其他什麽城池的城牆,都是為了防備在外的敵人的,一旦敵人進入了內部,鑽到了肚子裏的時候,城牆就等於是失去了原本的防禦作用,宛如擺設一般,毫無作用!


    轉眼之間,易京城北的喧囂聲浪激蕩得全城震動!


    『驃騎進城了!』


    『城破了!』


    『完蛋了!』


    『快跑啊……』


    ……


    ……


    魏延帶著些人,埋伏在城中往城北去的主街道的巷子裏。


    從城中往城北去的街道,或者說是路徑,絕對不僅僅隻有走主街道這一條,但是魏延卻隻選了這一條主街道來埋伏。


    一方麵是魏延也沒有那麽多的人手顧及所有的通道,另外一方麵是魏延相信,選擇這一條路幾乎是人的本能,就算是魏延自己易地而處,身處於這樣的變故之中,肯定也是選這一主街道來集結兵力,反擊敵軍!


    果然,片刻之後,魏延就聽到了在街道上的奔跑聲,甲片的碰撞聲,以及軍將的呼喝號令的聲音……


    魏延露出了半邊腦袋,他屏息靜氣眼瞅著曹軍過去三四十人,也沒有做什麽,隨後便看見在曹軍的隊列裏,有人扛著一杆卷了旗幟的軍旗在往前奔,頓時目光一亮!


    魏延立刻在那卷起的曹軍軍旗左右一掃,幾乎是瞬間就瞄上了一個頭戴兜鍪,身穿鎧甲的曹軍將領!


    就他了!


    魏延腳一蹬地,便是直衝了出去,身體還未完全舒展開,手中的戰刀便是已經舉起,從身側到身前劃了大半個圓圈,帶著呼嘯破空之聲直接奔那軍將的脖頸而去!


    帶隊的曹軍軍將的所有注意力原本都是在北麵方向,根本沒想到在半道上會殺出了一個魏延來!


    等帶隊的曹軍軍將眼角驟然掃到一個黑影猛的從巷子裏麵竄出來的時候,感覺不妙想要躲避,卻哪裏來的及?


    隻見白光一閃,頓時天旋地轉起來,然後就眼前一黑……


    魏延衝出來的速度極快,不僅是那曹軍軍將,連帶著在軍將周邊的兵卒護衛都還在注意著北麵的動靜,等到聽到惡風之聲撲到了側翼的時候再去看,便是看見魏延已經是一刀就將那軍將的首級砍了下來,像是一個熟透的西瓜一樣跌落地麵,噴濺了一地的西瓜汁。


    那失去了腦袋的身軀搖晃了一下,似乎還帶著本能往前邁動了半步,然後頹然倒地!


    此時此刻,這些曹軍兵卒這才發現在隊列之中猛然出現了這麽一個彪悍戰將,正提著染血的戰刀冷冷的藐視著他們!


    還沒等這些目瞪口呆的曹軍兵卒反應過來,便是聽到那壯漢舌綻春雷一般大喝道:『繳械不殺!抗拒者死!』


    『殺!殺!殺!』


    隨著這聲春雷般炸響的叱吒,這些在街道上的曹軍兵卒,就聽左右兩側嘣嘣嘣的便是一連串的弓弦顫動聲,十幾根的箭矢呼嘯而至,頓時射倒了七八名的曹軍兵卒!而隨著箭矢而來的,是在街道兩側的巷子裏麵竄出來不知道多少的魏延手下,嘴裏呼喝呐喊著就砍殺了過來,刀劈槍紮,眨眼之間就將街道上的曹軍兵卒打得潰不成軍!


    曹軍兵卒在第一波的攻擊當中,被打懵了,等到死了一大片之後,才想起來結陣抵抗,幾個小的軍中士官拚命喊叫讓隊伍兵卒集中,可到處都是在搏殺,亂成一團,誰還會聽他們的呼喝?


    尤其是領軍的軍將一開始就被魏延砍了腦袋,連軍旗都沒機會展開,連個名字都不知道叫什麽,又不知道究竟驃騎軍來了多少人,城北有亂,城中中伏,似乎一夜之間到處都是驃騎兵馬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誰絕望地慘嚎一聲,頓時就炸了鍋。


    一時間兩三百步長短的道路上四麵八方都是喊殺聲、嚎叫聲、慘叫聲,以及兵刃相交時的鐵器激蕩聲,試圖前往北麵救援的曹軍兵卒被砍殺得倒得到處都是,兵刃殘肢滿地狼藉……


    ……


    ……


    在這個時候,城中的樓異便是急的滿頭是汗!


    他剛剛帶著人從府衙官署出來,幾乎是立刻就撞進了混亂的洪流當中,被這洪流衝擊挾裹得暈頭轉向!


    他的副將什麽作用都沒有發揮出來,就在長街上被人一刀梟首!


    這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


    天大一般的笑話,笑得易京的天都快塌了!


    原本這易京之中就是人心惶惶,如今更是動蕩不安,宛如驟然在城內呼嘯而起的狂風巨浪一樣。跑回家中躲避的跑回去,想要外逃的在往外逃,提著大包小包的平民百姓,驅趕著大車小車的中產商戶,每一條道上似乎都是人,每一個地方都是人在湧動,在哭號,在叫喊,在踩踏!


    這還是人口減少了好多的易京城,如果是在人口更加密集的大都市,這刀槍兵災一起,不知道誰能活得幾許!


    先救民,還是先驅賊?


    樓異一身的汗。


    『先殺賊!』


    樓異本能下了一個決定。


    『眾將士!與某一同殺賊!』


    ……


    ……


    此時此刻的魏延,也是知道了他殺的隻是城中副將,但是他也隻是略微可惜,也不是太在意,左手持刀右手持槍,大開大合,隻是在城中到處追殺那些散落的曹軍小隊!


    隻要看見有曹軍聚集,便是衝上去一頓亂殺!


    那些可憐的曹軍兵卒,哪裏能擋得住這殺神一般的魏延?


    一些曹軍兵卒察覺不妙,便是偷偷摸摸的丟了刀槍,扔了破舊的兩當鎧,往巷子裏麵一閃,也不知道藏到了哪裏,反正等到易京城內最終塵埃落定,再出來認主罷!


    那裏去管到時候究竟是新主人還是舊主人……


    魏延武藝高強,又是對上這些零散曹軍兵卒,簡直就像是猛虎衝進了羊群當中!


    那些不幸跑到了魏延刀槍攻擊範圍之內的曹軍兵卒,幾乎沒有什麽能逃離出去的。魏延動作剛猛迅捷,卻又是準確有力,簡單有效,攻擊之時看起來都是直來直去不耍什麽花腔,可就是沒幾個人可以擋得住!


    戰刀或是劈砍,或是回旋護身,長槍則是用來中距離攻擊,或是刺,或是砸,甚至用來橫掃,抑或是當成大型暗器……嗯,明器直接投擲。反正街道之上,道路之中,幾乎到處都有散落的兵刃,隨手撿起,便是隨手使用。


    老馬頭等魏延護衛,則是緊緊的跟在魏延身後,持著刀盾和弓弩,為魏延開道,掃除威脅,形成了一個非常有效率的進攻陣型。


    而在這個陣列後麵,這是一般的驃騎兵卒,也都是跟著魏延,奮力而戰,沒有任何人膽怯退縮,更沒有任何人表示自己人少,對方人多而產生動搖,仿佛魏延他們才是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一方!


    他們這支隊伍,在一片血光當中逆流而上,經過之處,血肉滿途。


    殺得曹軍兵卒跌跌撞撞四散奔逃,潰不成軍!


    ……


    ……


    在易京城外,幾乎所有的外圍哨卡,此時此刻都是望著城內升騰起來的煙火,聽著那震耳欲聾一般的聲音,人都傻了。


    易京怎麽了?


    這個本身為了防備袁紹,設立公孫王國而耗盡了公孫瓚心血的城池,如今再一次的陷入了火焰和鮮血之中!


    可周邊不都是沒有示警烽火麽?


    怎麽就城中亂起了?!


    就在易京城中火起,煙塵滾滾而上,與天相接的情況出現的時候,在易京西側山中的上穀關附近,便是吹響了尖銳的銅哨聲!


    上穀關劉直直接投了站泉水,就導致了易京側翼全數暴露了而且還沒人知曉!


    驃騎騎兵直接進關,並且和魏延等人聯係上,見到了易京火起黑煙升騰,便是動手信號,便是二話不說直接朝著易京狂奔而去!


    沿途之中遇到的一些曹軍哨卡,巡弋斥候,閻柔根本理都不理!


    而這些沿途的曹軍兵卒,往往都是眼睜睜的看著驃騎騎兵都過去了,才麵麵相覷,然後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叫聲:『驃騎軍來了!』


    易京城外的這些零散軍寨哨卡,本身駐紮的兵卒數目就是不多,相互之間更是沒有直接的上下級關係,僅憑各個哨卡軍營裏麵的小頭目大喊大叫,試圖控製局麵,但是實際上這些號令不僅沒有任何的用處,甚至還讓這些曹軍兵卒根本不知道要聽哪一個人的……


    這些在外的士官,大部分都是些隊率,軍侯司馬什麽的都住在城內舒服著呢,哪裏會來外麵吃苦受累?就算是久經戰場的老兵,在沒有有效指揮的情況下,也就是一盤散沙而已,而現在這裏的哨卡軍寨之中的曹軍兵卒大多數都是一些散兵遊勇一般的貨色,又怎麽可能去攔截突然出現的驃騎騎兵?


    閻柔等人,壓根就沒有給易京的這些曹軍任何思考和反應的機會!


    雖然閻柔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但是他現在就像是忘卻了所有的苦痛一般,不管不顧的朝著易京直衝過去!


    ……


    ……


    易京城中,這個時候,也是越發的混亂。


    城內有混進來的驃騎兵卒,城外又多了一隊直衝而來的搶城人馬,這內外交迫之下,使得易京之中的守軍首尾難全!


    在城門之處爆發出來的巨大呼喝之聲,讓在城中正在要包圍絞殺魏延的樓異不由得一驚!


    『怎麽了?』


    樓異大聲詢問道。


    周邊的兵卒都是麵麵相覷,他們同樣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很快下一刻的聲浪就回答了樓異的詢問……


    突然之間,易京西麵城門之處,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喊叫聲!


    『城破了!城破了!』


    聽聞此聲,樓異幾乎是呆立當場。


    幽州漁陽還在堅守,而身處相對於後方的易京便是率先被破開了城門!


    『將主!快逃吧!擋不住了!擋不住了啊!』


    在一旁的護衛驚慌的叫聲讓樓異回過神來。


    樓異的臉色相當的難看。


    作為守將,如今失城,罪責不小!


    可是如今城內城外都有敵人,而且還都清除不了,守又無處可守,除了死戰於此,便是隻有逃走一條路了!


    可是……


    『將主!』樓異身邊的親信急切的說道,『將主!你可是有大功的!就算是……就算是那什麽,不過也就是臨時處置一二,等過了風頭還會再次啟用!將主!速速決斷吧!再拖延下去,可就未必能走得了!』


    樓異聞言,咬了咬牙,長歎一聲,然後掉頭便走!


    樓異親信便是大喜,也是急急跟在他的身後。


    可樓異忘了一件事情,若是平常,他逃跑的時候,說不得都有兵卒給他提前開門,大喊著讓一讓,領導……不是,主將要出來了,都讓開!


    可是現在沒有!


    而且城中紛亂不休,誰給他讓道?!


    關鍵是城外還不是一般的賊兵,而是驃騎人馬!


    衝進城中的驃騎騎兵很快就看到了試圖在人流當中擠出去的樓異一行,便是呼喝著往前就追殺!


    樓異雖然有戰馬,可是在人流擁堵的時候,有馬還不如無馬。


    他的親信用喊,用罵,用刀砍槍紮,可是人在恐懼的時候四肢未必都是聽從指揮的,在街道上的這些民眾隻會尖叫著,就算是想要躲也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躲!


    尤其是在前方的那些人,樓異等人越是喊,那些人就越是往前擠,然後擠成一堆,誰也動不了。


    樓異往前擠。


    他的親信也在大喊著往前擠。


    樓異拚命鞭打戰馬,想要讓戰馬撞出一條路去,但是山東的牛馬的最佳標準,就是要溫順聽話,所以一開始的時候戰馬就算是被樓異打得嗷嗷叫,也隻是往前擠了擠,沒撞出去!


    樓異回頭看著追兵越來越近,便是大急,扔了馬鞭,抽出戰靴裏麵的刀子,噗呲一刀就紮在了戰馬的屁股上!


    樓異原本想法是好的,戰馬吃痛,必然急衝,多少也能撞出一條逃生路出來,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戰馬吃痛了也會人立而起!


    戰馬前蹄高高揚起,樓異猝不及防,頓時就被直接甩下了馬來!


    而他的戰馬落下馬蹄之後,便是吭哧吭的往前連蹦帶撞,還真的撞出了一條路出去!


    戰馬之間都是有自動跟隨效應的,見樓異的戰馬往前奔撞出了一條路,便是毫不猶豫的跟著往前,拉都拉不住……


    『不!!!』


    樓異大叫著。


    當年他可以讓出自己的馬,為什麽今天就沒人讓出馬來給他?


    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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