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軍的鬥艦雖然偏小一些,但從船頭到側舷都有包鐵,顯得極為堅硬,船頭很尖,順風順水地撞下來每每能撞裂江東的木船。有點像是大航海時代的每一艘船必備的撞角。


    因為這些加裝的包鐵,也使得船隻吃水更深一些,看起來也就自然更低矮一點。


    『嘭!』


    『嘭!嘭!』


    接連不斷的幾次撞擊之後,被撞碎的江東船隻,要麽退出戰鬥,要麽手忙腳亂的沉入江中。碎裂的木板和物品順江而下。落入江中的江東兵卒盡可能的順著水往下漂流,去抓取後麵江東船隻拋下來的繩索和竹竿。


    這個時候如果驚慌失措之下,下意識的朝著江水岸邊遊過去,覺得自己水性不錯的,大多數都會在半途被湍急的江水卷走。因為如果不能及時脫下盔甲和衣袍,那麽在水中就隻會越遊越重,最終失去體力。


    隻在短短的一小會工夫,江東的水軍前鋒陣線就顯得有些搖搖欲墜起來!


    川蜀水軍明明操練度不如江東軍,可是在這個時候,江東軍竟然是先顯露出了敗相!


    見此情形,蔣欽不由得大急,不斷催促著自己的戰船駛向江心,打算以肉搏戰挽回傾斜的天平。


    『靠上去!快!給我勾住他!』


    蔣欽抬手所指之處,正是川蜀前軍那艘樓船。


    別的江東軍的戰船本來略有退意,見蔣欽如此勇猛,也就隻好跟上。


    又是『嘭』的一聲,他的戰船終於斜斜撞進了川蜀的船隊之中。


    『準備接舷!』


    『刀盾手!』


    呼喝之聲響起,頓時兩船之間的箭矢呼嘯來去,船頭甲板上的拍杆也在轉向對方……


    慘叫聲,呼喝聲,箭矢破空聲,刀槍碰撞聲,混雜在江水上空。


    ……


    ……


    易京,在易水之北。


    而在易水之南,後世有一個著名的沼澤地,或者叫做濕地也行。


    白洋澱。


    大漢當下也是一片低窪地,隻不過還沒有積水。


    河流山川的變化,是人力所不能想的。


    魏延占據了易京之後,並沒有止步於易京一地。


    在後世白洋澱的低窪地之側,有一城。


    鄚縣。


    後來也被稱之為鄚州。


    之所以能成為『州』,就說明這裏一度非常繁華。


    鄚縣建於東周時期,曾經為一國之都。而鄚縣能夠繁華,就是這裏的交通非常的便利,是冀州前往幽州的重要交通要道,所以這便利的交通帶來了經濟的繁榮和發展。當然,河川變幻,風水流動,等到了後世修建了鐵路之後,溝通南北的重擔就轉移到了其他地方,鄚縣也就沒落了,衰敗在曆史塵埃之中。


    因為曾經是國都,所以鄚縣的城池修建得也不錯。雖說是傳統的夯土城牆,但是頗高,氣勢雄偉,城垛角樓吊橋城門樓什麽的一應俱全。


    臨近黃昏,暮色蒼茫。


    一隊運送輜重的車隊,緩緩的從鄚縣而來,慢慢走進了鄚縣的南門。


    鄚縣的守城士卒根本沒有多少懷疑這運輸隊的來曆,僅僅是草率的驗過了運輸隊的行文之後,就在罵罵咧咧聲中,將吊橋重新放了下來。


    因為上頭通知,確實這幾天會有運輸隊送來一些錢糧和物資。


    沒錯,不是說給鄚縣的兵卒發福利,而是因為易京失守了,鄚縣就自然成為了前線,不管怎麽說之前拖欠的錢糧兵餉也是要補一點的……


    山東慣例麽。


    能發錢糧了,按照道理來說,應該開心。


    可是鄚縣兵卒卻開心不起來,見到了輜重車運輸隊前來,罵罵咧咧的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且這運輸隊還是卡在了黃昏時候來的,要是早到一點,豈不是不用將吊橋拉起來又放下去,等下還要再拉起來……


    到了城下,驗了行文,這些東西自然就算是鄚縣的了,若是不現場清點清楚,等到明天天亮之後少了些什麽,誰也說不清楚,所以不管怎樣,罵歸罵,還是要放進城來的。


    高柔坐在第一輛的輜重車上,望著吊橋漸漸落下,心中也不由得加速跳動了起來。


    他娘的,真刺激!


    糧草可是真糧草,錢幣也都是真錢幣。


    因為押送的是這麽多糧草和錢幣,所以多一些押送的兵卒和民夫,有問題麽?


    不得不說,在大漢當下,這行文係統真的是簡單。


    因為大多數的民眾,都不認識字!


    光那些小篆大篆就像是天然的密碼了……


    所以給那些普通兵卒看的行文,就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隻要懂得了其中格式,然後又清楚應該是從什麽地方發到什麽地方,再加上有一些之前的模版,要仿製什麽的,實在是簡單不過了。


    高柔原本不想要來的。


    畢竟這事情,屬於危險性比較高的……


    上次自己帶著人衝進了易京,也算是有功的,但是自個兒得意,和幾個兄弟一時多喝了幾杯,忘記了是在驃騎軍下,大呼小叫的公然開賭了,結果就被抓了一個正著。


    驃騎軍中禁賭,加上又是在戰時,然後高柔還是軍校士官,屬於知法犯法,於是原本二十軍棍的罪責,就變成加倍再加倍,要打八十軍棍!


    若是真重打八十軍棍,不死也是半殘!


    高柔於是就願意再來一趟鄚縣了……


    不過高柔心中覺得,這事情總是有些蹊蹺,怎麽就開賭了,監察就剛巧來了?


    算了,反正這事情是自己理虧。


    『吱吱……吱……咚……』


    吊橋落到了地麵上,帶起了一圈塵土。


    高柔嘿嘿笑了笑,揮動了手臂。


    ……


    ……


    明知道江水就在一側,可是真進了山中後,就像是進入了另外的一個世界。


    尤其是天漸漸的昏暗下來之後,仿佛四周都是他娘的一個樣!


    甘寧撓頭。


    麻煩了。


    他好像是迷路了……


    天空之中,有幾隻大鳥飛過,嘎嘎的叫著,像是在嘲笑甘寧。


    『仙人板板……』甘寧罵道。


    那些鳥嘎嘎叫著,飛向了遠處,轉過高山不見了。


    『將軍,繞回去吧!』


    一旁的向導有些無奈的說道。


    甘寧有時候有些驢脾氣。


    上一個路口的時候,他和向導的意見發生了衝突。向導說地圖上有錯,左右標錯了一處,應該繞左,而甘寧覺得地圖怎麽可能出錯?這可是最新版的……


    於是,走錯了。


    『再繞回去?要耗時多久?』


    甘寧很頭疼。


    向導估算了一下時間,甘寧聽了便是連連搖頭。這等於是白走了大半天不說,還耽誤事!


    要是真被江東軍先占據了山丘,豈不是耽誤了徐將軍諸葛從事的計劃?!


    可現在向導都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又怎麽辨認方位,尋找出正確的方向?


    甘寧咬著牙,左右看看,忽然指著不遠處的一座高峰。


    甘寧說道,『爬上去!』


    向導一驚,『什麽?那山峰可不好爬?我們這麽些人……』


    『他們不去,在山坡上尋找一個地方先紮營,』甘寧緊了緊身上的盔甲絲絛,『就我和你幾個人人上山!登高才能望遠!在山穀當中找路,到處都是石頭石壁,能看出個錘子來?』


    爬了一個多時辰,天色都黑了,好不容易才攀上山頂。


    幾人趕得急,爬到山頂累的差點斷氣,躺倒在山頂喘息了一陣,又是將帶來的幹糧和水都用了一點,這才算是多少緩過氣來。


    四周都是山。


    大山,小山。


    胖的,瘦的,尖的,矮的,平的……


    呃,平的也算山?


    擠一擠湊合著也算吧。


    幾個人分散開,站在不同的方向上眺望。


    看著這些山頭,若是平常之時,甘寧說不得還會吟詩一首,彰顯一下自己的情懷,但是現在他對於這些黑黢黢的山一點興趣都沒有,隻想著找回一條道路盡快繞回原本預設的戰鬥地點去……


    『將軍!將軍!』


    忽然有一名護衛叫道,『那邊,你看那邊是什麽?!』


    甘寧幾步奔了過去,眯著眼仔細看。


    卻見到在遠處的一個黑黢黢的山中,隱隱約約有些光亮在晃動著……


    『仙人板板!』甘寧罵道,『那是篝火!江東軍的篝火!他們比我們先到了!』


    其實地圖也沒算是錯,隻不過繞遠了一些。


    向導平常都是零星幾個人,所以一般都是怎麽快怎麽走,而軍事地圖就必須要考慮部隊通行好不好走……


    其實如果甘寧半道上不懷疑自己迷路了,不停下來多次辨認方向,查看地形,現在應該也是到了預定地點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反倒是讓甘寧發現了江東軍的位置!


    江東軍為了不被江麵上的船隻發現,特意都躲到了山背麵,也就是背對著江水的方向來生火做飯,但是江東軍沒想到,也正是因為繞到了山背麵來點起篝火來,卻給遲到的甘寧指出了方向。


    ……


    ……


    鄚縣的兵卒看著突然翻臉的高柔等人,顯然有些茫然。


    這是怎麽了?


    高柔可不會手軟,一刀就直接砍倒了對手。


    鮮血噴濺。


    鄚縣的兵卒倒下去之前,還在迷惑不解,『為什麽……為什麽……』


    『殺啊!』高柔根本沒理會那鄚縣兵卒的困惑,『搶占城門!點火!』


    明明易京已經被攻克了,鄚縣竟然還以為戰爭還遠,警戒性沒有多少加強,這還問為什麽?要問為什麽,就去問那些整天吃吃喝喝跳舞唱歌學外語的達官貴人都在做什麽罷?


    高柔現在越發的覺得自己投了驃騎,簡直就是這輩子最正確的事情,是最大的幸運!


    至於魏延之前砍了一刀什麽的,那簡直就是救命的一刀啊!


    沒砍那一刀,自己能幡然醒悟麽?


    高柔前幾天在和那些驃騎軍的軍校士官閑聊的時候,還得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關中出產的貴重物品,比如鑲嵌了金玉的描金扇,編織了金絲的銀縷衣,還有各種香料製品等等,天下誰買的,誰用的最多?


    就是山東的這些達官貴人,士族子弟!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高柔張大了嘴,不知道要說什麽……


    山東和關中敵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這些山東的達官貴人,一邊嘴上說著要以山東為本,要以大漢為重,要緊密的團結在以曹操為核心……咳咳咳,然後卻大肆采買,享受,使用著來自於關中的各種奢侈品?


    係在手腕上,掛在脖子上,拴在褲帶上,穿著在身上……


    或許真的問起來,這些達官貴人又會義正詞嚴的表示,自己隻是偶爾用用,這又有什麽大不了的?物品是物品,物品無罪,物品是無國界的!


    所以為什麽?


    『衝上去!』


    高柔大聲呼喝道。


    他們不僅是要占據城門,而且還要點火,給遠處的接應的騎兵信號。


    可城門樓上的鄚縣守軍兵卒反應過來之後,也在拚命抵抗。


    報警的金鑼被急促敲響,鄚縣之中其他地方的守軍開始往高柔這裏殺來。


    『衝不上去!』


    高柔畢竟不是魏延,他沒那麽好的武藝,無法擁有在僵局當中一錘定音的實力。


    衝不上城樓,也就難以點起讓遠處都能注意到的火光。


    沒有火光,也就沒有援軍!


    沒有援軍的話……


    高柔頭上的汗就冒出來了。


    怎麽辦?


    點火!


    必須要點火!


    否則輕者偷城失敗,重則小命可能交代在這裏!


    可是衝不上去,又怎麽點火?


    高柔情急之下,便是靈光一現,『去!將輜重車糧草點了!』


    『什麽?!』手下兵卒有些不明白。


    『將輜重車推到街道上,點了!』高柔大叫道,『快動起來!快!快!』


    片刻之後,烈火熊熊而起,伴隨著糧食的焦香味彌漫開來。


    『好好!』高柔仰頭看著被映紅的天空,『堅持住!援軍就快來了!』


    ……


    ……


    『閻校尉!火!火啊!』


    劉直頗為興奮,指著遠處的火光連聲喊道。


    閻柔眯著眼看著,表情淡然,微微偏頭示意了一下。


    護衛會意,打馬往前而去。


    『閻校尉,這……這為什麽不進軍?』


    劉直不明白,這不已經是起火了麽?


    劉直獻關麽,有功。


    但是並不大,因為還有一半要算在沮鵠身上。所以在軍中吏一番計算之下,劉直原本以為投降之後就能躺倒在功勞簿上吃喝玩樂的幻想就破滅了。


    可是又不能怨恨誰,因為這種計算功勞的方式都是公開的,驃騎軍上下都一樣。


    斐潛在後世遊戲當中的『經驗』派上了用場。


    等級越低,升級越容易,殺隻雞……哦,一級甲士的首級就直接可以原地升級!


    但是越往上,就越是困難。


    劉直起步高,這是優勢,也成為了他的劣勢。他的晉升和功勳,是要按照將領級別來定的,所以想要達成他躺平享受的心中預期,還差了不少……


    因此劉直來了,爭取到了陪著閻柔一起打鄚縣的機會。


    可在閻柔眼裏,這家夥就是來分肉吃的。


    閻柔也想要躺平了,而且很早就有退意了。可他的問題是他個人的『退休金』夠了,但是他手下的不夠。若是繼續當兵,還有兵餉,有補貼,有後勤保障,一旦退役,這些人之中還有很多沒拿到漢人身份呢,到時候很多東西就很麻煩。


    因此閻柔也才會傷都沒全好,就帶著人馬再次出征。


    閻柔當下將劉直晾在一旁,也不全是因為劉直是來分功的,而是因為雖然鄚縣火起,可是和之前約定的信號不同。


    等到了護衛回稟,確實是聽到了,也見到了鄚縣之中亂起的時候,閻柔才下令進軍。


    但是這樣的行為卻讓劉直以為閻柔是要讓自家的護衛先搶功,而讓他靠後,因此當閻柔下令進軍的時候,劉直便是招呼都不打一個,直接帶著本部人馬急急向前!


    ……


    ……


    大江之上,一個白天的戰鬥喧囂終於是停歇了下來。


    江麵上沉沉浮浮的木板碎片,火油殘跡。


    一些屍首被衝到了岸邊,抑或是掛在某些水草上,隨著江水沉沉浮浮,就像是還活著,或是想要掙紮著脫離死亡。


    江麵作戰,大體上可以看成是在一條雙向四通道的馬路上進行作戰,雙方如果派遣數目超過一定限額的部隊,那麽不僅是不會對於作戰有什麽幫助,反而會擁堵路麵,使得自己部隊失去了騰挪的空間,而且船隻一旦擁堵在水麵上,成為一團之後,危險性也就會大大的增加。


    『都督……』


    蔣欽向周瑜請罪。


    雖然蔣欽作戰確實是勇猛,但一來他是帶傷作戰,另外川蜀水軍的『鐵頭功』,也讓江東水軍有些措手不及,吃了一個悶虧,靠著後來蔣欽拚死作戰,跳幫肉搏,這才勉勉強強的將局勢重新拉扯平……


    或者說,拉扯到江東軍的認為的平局。


    這一次交鋒,江東水軍打得確實有些狼狽。


    蔣欽之前逼退過徐晃,所以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心理優勢的,覺得自己之前可以,那麽現在也同樣行。


    可是,結果卻讓蔣欽很意外。


    正常來說,江東水軍在水麵上作戰,是具備一定優勢的。


    而且這種優勢,是江東人的驕傲。


    可是現在,這種驕傲似乎在漸漸的褪色。


    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改動和變化,就讓江東水軍吃了一個悶虧。


    那麽川蜀水軍之中,還有多少變化,是之前自己不知道的?


    周瑜裹著厚厚的皮裘,就像是蒲公英的花,看起來很大很美,但是如果風一大一吹……


    『無妨。將軍請起。』周瑜扶起了蔣欽,『今日之戰,方知川蜀之軍,不可力拚,唯有智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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