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統禦騎兵速度快,但是後勤就沒有辦法跟騎兵保持相同的速度。


    出戰的兵卒人馬眾多,需要的糧草也是數目龐大。西域大部分地域都是相對荒涼,耕作的數目較少,而是以畜牧為主,戰馬可以飛馳,這些跟著大軍後麵提供紅食白食的牛羊,速度就快不起來。


    後續能跟上呂布的牛羊數目自然不多,供應起來自然是僧多粥少,魏續將大部分數量主要供給給呂布直轄的軍隊,這就自然引起了附庸軍的不滿,個個都是罵聲載道,滿腹牢騷。


    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


    呂布當年於並州,還是丁原手下的時候,雖然掛著一個主簿的名頭,但是後勤錢糧的事情他並不怎麽管的。再後來不管是投奔了董卓,還是奔到了袁紹手下,亦或是現在於斐潛麾下,他也基本上沒有去管過什麽民生政務,基礎後勤,所以實際上呂布對於這方麵並沒有太多的概念。


    魏續為了遮掩自己之前的行徑,也是一直對呂布表示沒有問題,他能搞定,呂布也就沒有多探尋和理會,但是實際上這一路上為了保證對於呂布麾下本部的供給,也就彌補呂布目光所能看得見的這一片區域的漏洞,魏續已經不隻是克扣了一次附庸兵的糧草配給數量了。


    龜茲王白蘇或許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早將呂布等人打發走了,讓呂布去和大宛死磕,給些糧草牛羊什麽的,就算是破財消災了。


    可是白山不是這麽想著的。


    他自詡才幹不遜於白蘇,更不屑看到白蘇天天念佛,覺得身為一國之主還求什麽神佛,簡直就是個笑話。可問題是他不是國主,隻是國主的兄弟,甚至有時候連兄弟都不算,隻是個跑腿的……


    就像是這一次,他替白蘇來跑腿,低三下四的陪著笑。


    他心中卻是發著狠。


    白山發現呂布大軍似乎分成了三個部分,本部的,老附的,新庸的,三處雖然都算是呂布麾下,但是看起來並沒有多少和睦,各站一拔,相互打過招呼後就不怎麽說話。


    這有點意思了……


    白山打起精神來,偷偷仔細觀察。


    本部的將校當然是臉上流露著傲氣,而老附的和新庸的之間則是沒有那麽和睦了,雖然不至於說是鬥嘴,但是神情舉止中卻有意無意保持距離。


    正在白山偷眼旁觀的時候,一隊兵卒簇擁著一名漢人將領前來,正是魏續。


    魏續臉上帶著笑。這笑容還是蠻真誠的,至少是對於白山帶來的這些糧草牛羊很真誠,見到了白山之後便是朗聲說道:『見過龜茲賢王!早就聽聞賢王忠義仁德,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白山心中冷笑,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恭恭敬敬的對魏續行禮。什麽時候聽聞了我的名字,怕就是方才罷?


    魏續上前,請了白山往內。


    白山一路往裏走,一邊就像是傻子似的沒口的稱讚呂布營內的兵卒人馬,『看看大都護這兵卒人馬,威武雄壯,真是……如同天兵天將一般!小國之內的那些兵卒人馬,真就是沒法看,讓小王真是好生羨慕……』


    魏續哈哈大笑,臉上有光,嘴上也略微謙遜了幾句,頓覺得白山此人不錯,帶著白山拜見了呂布之後,又是交割了哪些犒勞糧草牛羊,再將白山送了出了大營,返回頭去再去見呂布。


    呂布見到了魏續回旋,微微點了點頭,便是說道:『既然龜茲識趣,也就不必動武了。』


    龜茲,疏勒,莎車等國,和大漢這三四百年來,都是若即若離。


    有時候是歸附,有時候是叛逃。


    歸附的時候會拉著漢使的馬首韁繩,哭著喊著表示大漢就是爸爸,不能丟下可憐娃不管,但是叛亂的時候也是毫不客氣,屠戮漢人百姓血流成河。


    龜茲如今表示臣服,送上了糧草牛羊,呂布自然不太好動手,並且龜茲國也不能算是小國,人馬兵卒也不少,若是真翻臉了,打起來也麻煩,其他的不說,這進軍速度肯定就會被拉慢了。


    魏續對於呂布這樣安排,沒有任何的意見,他巴不得在龜茲這裏得到一些補給,減輕一些他主管後勤的壓力。


    可是旁人就未必了。


    附庸軍會在意整個大戰略麽?


    附庸軍之前以為跟著呂布前來,便是可以有機會賺的缽滿盆滿,可是沒想到才到了焉耆便是遇到了雨雪,不得不停下來,結果別說錢財貨物了,就連糧草都是緊缺,肚皮上的帶子都是勒了再勒。


    原先想著說是到了龜茲之處,若是龜茲王稍有不服,便是橫掃過去,先不管金銀錢財,少說也要將餓了多日的枯腸給填滿了再說,卻沒有想到龜茲王這麽幹脆的就投了,頓時就傻眼了。


    焉耆沒打,龜茲也瞅著也不打了。


    這樣一來,若是接下來的疏勒也沒動手,雖說是挺順利的沒有錯,可是錢財呢?牛羊呢?這些日子吃掉的東西可不會平白無故的從天上掉下來!


    更何況魏續是個偏心的,隻顧著緊給呂布眼前的本部人馬,其他人都是愛理不理,甚至連口吃的都分不到!


    於是附庸軍之中,早些歸附的莎車人呼屠闐站了出來,輕輕咳嗽了一聲,畢恭畢敬的對著呂布說道:『大都護在上,屬下聽聞這龜茲王多信佛陀……這個事情,屬下覺得麽,是不是有些太過於輕巧了?』


    『嗯?』呂布一皺眉,『你什麽意思?』


    呼屠闐看了呂布一眼,連忙低下頭來,『就是大都護之前在西海城,不是殺了不少佛僧麽……』


    呂布眉頭立了起來,『那些都是假冒僧人,罪該萬死!』


    呼屠闐連連點頭說道:『大都護所言甚是!那些假冒僧人的家夥,自然是該死!可是這龜茲……據說還為佛陀開鑿石壁,凋刻佛像,可見這些龜茲人是很相信佛陀的……如果說……嗯,在下隻是假設一下,如果說有些佛僧鼓動敗壞了大都護的名頭,亦或是……』


    呂布一瞪眼,『你想要說什麽?』


    『回稟大都護,我的意思說我願為前鋒,往前頭去查探一二……若是龜茲真心勞軍,便是罷了,倘若是……』呼屠闐嘿嘿笑了笑,『有大都護在後麵護著,我等也安心不是麽?』


    呂布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看了看魏續,『你覺得呢?』


    魏續那有什麽正經主意,裝模作樣思考了一會兒,便是點頭說道:『回稟大都護,屬下覺得不錯。』


    『那就這樣辦了!』呂布丟下了令旗,讓呼屠闐領其本部人馬,再加三千附庸軍為前軍,即可前驅,作為先鋒探路。


    ……(艸皿艸)凸┗|`o′|┛嗷~~……


    白山回了王城,交了差事之後便是出了皇宮。


    龜茲王城稱之為皮朗,是巨大,龐大的意思。


    整個的王城依據山勢而建,內外共有三重,大部分都是以黃土為基石,夯土為牆垣,在牆壁上多有金銀裝飾,在陽光照耀之下閃爍著絢麗的光華。


    因為這些年來龜茲崇尚佛陀,因此在城中有不少的僧人往來。不時有虔誠的信徒向僧侶敬獻食物清水鮮花,顯得祥和一片。


    白山盯著那些僧侶,微微歎了一口氣,然後轉身離開。


    有人信佛,自然也有人不信佛。


    有人期望來生,也有人想著今生。


    白山不信佛,甚至覺得這些佛陀也好,僧侶也罷,都是安息的詭計,貴霜的毒謀。


    可惜奈何白蘇信佛。


    而信佛的白蘇還是國王。


    別的事情還算是好說,白蘇也聽,但是一說到這信仰上麵,白蘇就是覺得白山麵目可憎,居心叵測了,甚至翻臉吵過架,要不是血緣兄弟,兩人說不得拔刀相向……


    修佛,修佛就能讓兵鋒退去,讓刀槍放下麽?白山嗤笑了一聲,然後回到了自家的房屋之中。


    龜茲王族都住窯洞。


    類似於黃土高坡的窯洞。


    西域雨水較少,所以這些在山中開出來的窯洞,冬暖夏涼,並且地勢較高,出了門口便是『一覽眾山小』。


    夕陽照在黃土之上,金燦燦一片。


    那些在黃土岩壁上的鑲嵌黃金的佛像,更是猶如一百二十瓦的燈泡,閃閃發光。


    白山覺得很是刺眼,扭頭回了窯洞坐下。不多時便是有王宮的仆從將今日晚脯吃食送了進來,一一擺好……


    白山皺起眉頭來,『怎麽今日隻有這些?』


    麵餅。


    醃菜。


    一碗疙瘩湯。


    仆從回話,說是國王發話,這幾天是佛涅磐日,所以所有肉食葷菜都取消了,隻有素食……


    『沒有肉就去端些羊奶來,』白山皺著眉頭說道,『就這個幹餅子,沒有點味道送著,怎麽能咽得下!』


    『啟稟賢王,這羊奶……也是禁了……』


    『羊奶也是?』白山瞪圓了眼,『白食前段時間不是說不算麽?』


    『啟稟賢王,說是新來的高僧定了新規矩……』


    白山深深吸了口氣,半響之後很無奈的擺擺手,話說了一半便是忍不住眉毛立起來,『那就拿些馬奶酒來……該不會馬奶酒也被禁了罷?』


    仆從怯怯點頭。


    『紅食不能吃,白食現在也不能吃了……』白山揮舞著手臂,『先是什麽佛誕日,後來便是什麽涅磐日!還有什麽出家日!得道日!歡喜日!這一年到頭有多少時日已經不是人的,而是什麽佛的了!紅白食都不能吃,這個也禁,那個也禁,幹脆都人人別吃了,都餓著就是了!不都省事了?!』


    白山怒極反笑。


    仆從縮著腦袋,不敢搭話。


    白山知道這事情也怪不得仆從,便是直接揮手讓仆從退下。


    仆從如蒙大赦。


    白山盯著那些麵餅醃菜,根本沒有動手取食的欲望……


    若是之前,他少不得去找白蘇理論,但是現在,他有了一個其他的想法。


    或許也是因為之前理論得多了,而白蘇根本沒有聽。


    太陽慢慢的落下山去,陰影漸漸的籠罩在了白山臉上。


    ……(╯︵╰)……


    白蘇也是頭疼。


    漢軍又是派人前來索要草料牛羊馬。


    羊一千五。


    牛五百。


    馬一千。


    魏續覺得龜茲能給一千,至少家裏還有一萬!


    漢軍要得牛羊馬數目,對於整個龜茲國來說,其實也不算是多。


    這頂多就是一個大部落的牲畜數目,龜茲國內又不是隻有一個畜牧部落。但龜茲國較大是沒有錯,並不是所有龜茲的人力物力都集中在一起,隨時隨刻都能抽調出來。王城左近也確實有,但是給出去之後,王城內外又是要吃什麽?


    龜茲成為西域大國,蓋因其水土得天獨厚。在龜茲境內有四條河流,一是白馬河,二是計戍河,或稱為北河,三則是龜茲水,也就是龜茲最早的發源地,四則是姑墨水,或者稱之為撥換河。


    除這四條大河外,龜茲還有一些小河川。這些河流相互之間,溝渠縱橫,水係密集,也才使得龜茲可耕可牧,


    龜茲各大綠洲的北部都有高山,山之深處產木材、黃金以及其它礦產。山之中部有零星草場,可以放牧牛羊和駱駝,在山麓處則一般都是大片草地,既可畜養牛、羊、驢等大小牲口,也可開墾種地。


    因此這種根據山勢不同的生產模式,使得龜茲天生在商業上就比較發達。因為山地居民從事遊牧經濟,山麓居民從事半農半牧經濟,綠洲居民則從事農業或手工業經濟,由於他們之間所從事的經濟不同,生產的產品不同,需要相互之間進行交換,商業氣息自然就濃厚了。


    在加上東西往來的商販,可以說龜茲商貿也是很強大的,這也是白蘇覺得需要和漢人保持一定良好關係的緣由。


    白蘇不想要摻和到漢人和安息,或是漢人和貴霜之間的矛盾當中去,他就想要像是佛陀一樣的看著世間滄桑變化,而自身永恒不滅。


    可問題是他上一次是勞軍,已經送出去了不少牛羊馬草料等物。


    現在如果再送去,下一次又來要,又是給還不給?


    『來人!』白蘇沉聲說道,『讓人轉告漢使,我們需要籌集一下,等籌集好了,就給大都護送過去……』


    隨從領命退下。


    白蘇沉默的坐了一會兒,然後又叫來了一個人,『去問一下國師,最近有什麽佛生日得道日的……然後報來於我。』


    漢軍等同於是額外的開支,在各地牛羊沒有調配而來之前,能省就盡量省一點罷。


    ……╭(╯^╰)╮……


    呼屠闐覺得,即便是當年莎車舊仇放得下,現在也不能說就這麽白白的饒過了龜茲王白蘇。


    反正是白嫖麽,亦或是白得,若是不抓住機會撈一筆,豈不是白癡了?


    呼屠闐算是莎車國的王族。


    曾經的。


    西域邦國大部分都是牆頭草,莎車也不例外。最早的時候親漢的,後來仇漢,結果被馮奉世一巴掌打服氣了,連忙又是腆著臉降了漢,堅持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後來又是覺得自己行了,便偷偷摸摸的作了起來,被班超給收拾了一頓,於是又爽到了,重新投降。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呼屠一族則是和龜茲結了仇。


    當年龜茲和莎車的關係還算是不錯,當聽聞說班超要揍莎車的時候,莎車便是急得屎尿都快崩出來了,急急去找龜茲求救。


    龜茲王族當時還是尤利多……


    結果不知道尤利多怎麽想的,明明可以即刻發兵救援的,或許是尤利多想要一魚兩吃,兩頭獲利,亦或是什麽其他的原因,尤利多沒有立刻發兵,而是集結了五萬人之後才動身。


    如此一來,自然什麽都晚了。


    班超突襲莎車國,將呼屠一族打得落花流水,而聽聞了呼屠被擊敗的消息之後,龜茲人也不敢來了。當然龜茲後續也沒討到什麽好處,班超回軍的時候順便到龜茲國內坐了坐,廢黜了尤利多,扶持了龜茲白霸為王。這也就是龜茲現在王族是白姓的由來。


    如今雖然說龜茲換了姓氏,但是當年的恩仇未必全數都隨之風吹雲散。


    呼屠闐當然沒有辦法對於龜茲王做一些什麽舉動,但是搞一些小破壞,多少泄泄憤還是可以的,尤其是這一段時間以來,附庸軍都沒有得到什麽像樣子的補充,各個都是眼睛發綠,口水流淌。


    當然也有人認為這樣做有風險,但是呼屠闐吹著胡須,『漢人有句話,叫做「富貴險中求」!這可是漢人聖賢說的!什麽都不做,難不成等天上自己掉牛羊錢財下來?這段時間跟著大都護,兒郎們,不,不僅是兒郎們,連馬都廋脫了型了!再不自己想點辦法,就等著餓死罷!要不然你去找大都護,說將牛羊錢糧都給我們?!』


    反對者頓時就不吭聲了。


    『就這麽定了,找個部落,不大不小的就成!』呼屠闐裂開嘴笑著,露出了一口的黃黑牙齒,『太大了吃不下,太小了不夠吃!吩咐下去,讓兒郎們手腳都是利索一些,嘴巴都嚴一點!別走漏了風聲!就都說是抓到貴霜奸細!還要謀害我們,我們才自衛的!都聽明白麽?!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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