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薩發現手下的慌亂和恐懼,連忙撥馬上前,高聲叫喊:『偉大的佛陀會庇護我們!我們需要更加虔誠的力量!鼓起你們的勇氣,為了佛陀而戰!為了自由而戰!』


    『舉起你們的長矛,拔出你們的戰刀,拉開你們的弓,為了佛陀而戰,為了自由而戰!』


    『抵抗!擋住漢人!勝利最終屬於我們!』


    『過來啊!膽小的漢人!』


    塔克薩克服這心中的恐懼,努力鼓舞著士氣,隻要這些漢人掉進了陷阱裏麵,那麽就會讓漢人不可戰勝的傳說徹底破滅!


    到時候,西域聯軍上下就會因此受到極大的鼓舞,旋即就可以直接順勢撲向西海城,完成展現力量的壯舉!


    我們人多!


    此戰必勝!


    塔克薩充滿信心,叫囂著,揮動著手臂,如果不是在馬背上,他甚至想要轉過身,對著張遼露出屁股……


    來啊!


    來幹我啊!


    塔克薩瘋狂嘲諷著,企圖引誘張遼自己掉進陷阱裏麵,但是在有鄯善人作為探路石之後,張遼怎麽可能會中計?


    張遼向來都不是死腦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既然往前已經走不通了,那就換一個方向。


    張遼下令,放棄進攻塔克薩的本陣,轉向軍寨。


    漢軍的突然轉向,然塔克薩非常意外,但是也無形當中重新刺激了西域邦國的士氣,很多在遠處的西域邦國的人,根本不清楚在這個過程當中發生了什麽,他們隻是以為是自己人多,將漢人打跑了,或是嚇跑了漢人,便是一個個興奮的叫著,瘋狂的呼喝起來。


    但是也有一部分的西域邦國的將領心中清楚是怎麽一回事,所以對於圍剿漢人並沒有多少的興趣,他們並沒有下令參與行動,反而是收攏了自己的部隊,『別管那些白癡,我們是來發財的,不是來送命的!那些頭腦簡單的家夥,就讓他們上去對付漢人好了……』


    確實,西域的人多。


    人多事情就多,想法也多。


    就像是當下,西域聯軍開始分裂了。


    一部分西域聯軍在舔傷口,一部分的西域聯軍不明就裏還在往前衝,另外一部分的西域人則是偷偷的準備跑路。


    這就像是世上擺攤千千萬,隻有日盈九千才能算其中的成功者一樣,大部分的西域牧民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分母,連站在遠處喊加油的資格都沒有。


    當分母意識到它永遠隻是分母的時候,不管做出什麽努力都無法翻越那條細細的橫線,那麽它會做什麽?是繼續托舉著,讓那些分子高高在上?還是幹脆將桌子一掀,愛幹什麽幹什麽去?


    對於塔克薩的不信任和不滿,其實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說之前逃離的話,多少還是會收到了其他人的叱責和追殺的話,那麽有什麽機會比當下更好?


    於是一些很受傷的西域人,便是連加油都不喊了,悄悄的忙著打包自家或是旁人的東西,準備散夥回家各找各媽。在這些人眼中,漢人鐵騎簡直就像是夢魔從黑夜裏麵跳出來,一腳踹了西域的白日夢臉上,然後獰笑著,將所有人拖入了痛苦的深淵。讓他們的噩夢一直都在持續,就像是永遠都不會醒來,即便是念叨了千遍萬遍的佛陀,都不能帶來一絲一毫的光明。


    塔克薩沒顧上西域聯軍後方的變化,因為他隻是看見了張遼等人轉向,越跑越遠,急得嗷嗷大叫。可問題是設置好的陷阱反而成為了他們的禁錮,他們同樣也不能往上直接衝,必須要繞出去……


    當然即便是能繞出去,塔克薩也未必真的敢追。


    因為他覺得,漢人還是存留有不少體力的,所以先讓其他的西域人先上。


    僧友在哪裏?


    於是塔克薩一邊繼續敦促其他的西域聯軍圍追堵截,一邊慢吞吞的整理他的部隊,繞出陷阱的區域。


    一些在軍寨周邊的僧友……嗯,西域聯軍,下意識的對於張遼等人進行攔截,亂紛紛的射出了箭失。


    這些西域聯軍,大部分都是牧民,他們有在馬背上射擊的能力,但是受限於生產力的水準,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傷害,但是在張遼等人的裝備麵前,不是被彈起,就是紮在了盔甲中,當然也有些許箭失射入了戰馬的身上,釘入了騎兵的肢體。


    這些造成了傷害的箭失,因為有最後一層柔軟且細膩的布料作為緩衝,使得箭頭入肉都不是很深,也使得沒有多少漢人騎兵在這個過程當中落馬,這讓西域聯軍的普通兵卒就感覺這些漢人騎兵就像是刀槍不入的一樣,射了多少箭都沒有用……


    隻有少部分射鷹手才能擁有破甲箭失,可是這些射鷹手平常大多數的時間都在西域將領的身邊,於是這些西域普通兵卒,在和漢人對抗之後,很多人就幹脆放棄了射箭,企圖直接上去砍殺,可是等他們到了近前的時候,漢人的反擊就來了。


    標槍。


    騎兵弩。


    呼嘯而至,帶起一蓬蓬的血雨。


    在軍寨周邊,算是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西域兵卒,便是遭到了無情地射殺,他們很多人之前都沒有參加過和漢人的戰鬥,自然也沒有想過漢人鐵騎在這種狀況下,還能掏出遠程武器來射擊。


    或許等他們能夠活下來,就會記住這樣的教訓,或是將這樣的經驗傳授給他們的子孫,但是首先是他們必須能夠活下來……


    在一片哀嚎之中,企圖攔截張遼奔向軍寨的阻擊部隊,陣型頓時就像是決了口子的長堤,看著好像是還有些土塊石頭,但是已經無法阻擋洪水的奔湧了。


    戰刀。


    長槍。


    凶獸撕扯著血肉。


    西域邦國自詡的勇士,強大的軍隊,卻在漢軍騎兵麵前痛苦的慘叫著,掙紮著,無力抵抗,也無法抵抗。或許他們的彎刀在平日裏麵靈巧無比,絢麗非常,但是在麵對漢人騎兵樸實無華的戰刀長槍攻擊的時候,那些技巧根本派不上用場。


    塔克薩看到一名以勇猛為名的西域邦國的著名戰士,叫做什麽德的,使出渾身解數連續殺了兩個漢人鐵騎,但是他被第三名的漢人騎兵用長槍洞穿胸腹,頭顱則是被一刀斬下,就連其戰馬也被淹沒在了滾滾煙塵之下。


    若羌號稱什麽血彎刀的勇士團,說是能夠人人單挑五隻狼,現在不聲不吭的倒下了一大半。


    於闐國最擅長使用長矛,曾經在篝火晚宴上表演過的那名軍校,如今被一個不知名的漢人騎兵用長槍捅下了馬背。


    能用流星錘擊中二十步外的拳頭大的石頭的那個尹吾城的勇士,在扔出流星錘砸了一名漢軍騎兵之後,就被另外的漢軍騎兵砍斷了右手臂,倒在了馬蹄之下,不知死活……


    塔克薩看著,不知不覺當中,那天在黑夜當中的恐懼,再一次的浮現了出來。


    控製不住的浮現了出來!


    漢人鐵騎的戰鬥力太強了。


    他們十人為一組,一百人構建出一個衝鋒陣列,幾個衝鋒陣列相互交錯,就像是鋸條,又像是鐵鑿,就算他們麵前的是石頭都能割開,鑿開!


    長矛在前突擊,戰刀在側翼掩護,弓弩在後射擊,所有的漢人騎兵並不需要多少額外的溝通,多餘的指令,就可以巧妙利用優勢互補,互相保護,奮勇殺敵,一往無前!


    勉強組成了陣列的西域聯軍,也不能說是不英勇,但是這些戰士遇到了漢軍騎兵,卻像是砧板上的肉一樣,被幾百把刀,幾百支長矛,幾百支長箭任意蹂躪,轉眼之間被吞噬一盡。


    那些收到了佛陀名義感召而來的牧民,他們之前最多隻是聽說,根本沒有實際上的接觸過漢人騎兵的勇猛,而當他們看見漢人騎兵像是追趕驅逐牛羊一般在西域聯軍當中橫衝直撞的時候,甚至帶著箭失還在縱馬狂奔,就有一些東西就在他們的心中開始裂開,開始崩塌了。


    於此同時,軍寨裏麵的漢人在蒙化的帶領下也衝殺了出來,從側翼向西域聯軍發動了進攻。夾在了張遼和蒙化之間的西域聯軍大多數是若羌的人,幾乎是瞬間就被殺得四處逃竄,亂哄哄的不成陣型……


    沒有直接麵對威脅的塔克薩,或許是為了維持他西域聯軍大統帥的氣度,瞪著在身邊的西域邦國的將領,憤怒的吼起來,『那邊是哪一個部分的白癡!該死的!是不是若羌人?!我早就該狠狠地踢他們的屁股!看看,就隻會逃跑!白癡!懦夫!』


    若羌人數並不多,但是相對來說都比較勇猛,並且也以勇猛自詡,所以聽到了塔克薩這麽說,便是立刻憤怒起來。塔克薩隻想著借著怒罵來掩飾緊張,表述失望,卻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側就有若羌的頭目。


    若羌的人並不是就真的在逃跑,而是他們的人相對較少,夾在其他的西域邦國裏麵,要麽被其他西域邦國的人挾裹,要麽單槍匹馬也擋不住張遼等人的衝擊。


    見到自己的人在漢人的衝擊之下死亡,然後又被塔克薩點名辱罵,若羌頭目便是憤怒的吼道:『你如果再說我們是白癡懦夫,我現在就帶著他們走!讓你這個白癡自己去和漢人打仗!你天天就在後麵喊,怎麽沒見到你往前衝!』


    塔克薩頓時就不樂意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又是在和誰在說話?!』


    怎麽能這麽說?


    什麽叫做天天在後麵喊?


    讀書人……呃,統帥的事情,不就是應該在後麵的麽?!


    塔克薩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他害怕靠得太近,然後被張遼一槍給捅了。


    絕對不是這個原因!


    雙方頓時都有些火氣升騰,兩邊的護衛都紛紛喝叫了起來,各執武器,做勢就要搏鬥,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其他的西域邦國的人連忙上前勸說,塔克薩這才伸手示意手下的護衛收起刀槍,然後指著若羌的那人說道:『要不是這些友善的朋友勸說,我向佛陀起誓,我絕對會狠狠踢你們的屁股,我保證我一定會這樣做!』


    然後塔克薩就不在搭理被氣的臉色發紫的若羌人,開始重新關注戰場,然後發現就在他和若羌人相互爭吵的時候,張遼已經和蒙化匯合在了一起,現在開始往外突圍了。


    嗯?


    這是不準備繼續戰鬥了?


    漢人氣力下降了?


    太好了!


    『哈哈!漢人要跑了!』塔克薩頓時意氣風發起來,覺得是他自己成功打敗了漢人,挫敗了漢人的衝擊,最終讓漢人逃竄,『傳令!快快!追擊漢人!不要讓漢人輕易脫離戰場!』


    在此時此刻,還有些西域聯軍的邦國剛剛趕到了戰場,還沒摸清楚具體是什麽情況,戰況究竟如何,就聽到了『漢人逃跑了』的聲音,頓時興奮起來,嗷嗷叫著就往前猛衝。


    這也算是聯軍人多的好處……


    也不能怪這些西域邦國的人來得慢,因為他們原本就不在周邊附近,要召集,要整隊,現在能夠趕過來的,都已經算是動作快的了。旋即這些人就接到了塔克薩的號令,以為是真的將漢人擊敗了,便歡呼著對於張遼等人展開了追擊。


    在大多數西域聯軍心中,追殺敵人,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再加上漢人的裝備都很精良,在西域邦國的這些人眼中,每一個漢人騎兵就像是一個移動的金庫,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殺死漢人,然後剝下漢人的盔甲和衣袍,全數都穿到自己身上。


    這些追擊的人,大部分都是輕騎兵,他們在馬背上揮著著刀槍,套索,貪婪的欲望使得他們對於戰場上那些殘骸視而不見,隻仿佛看見了金閃閃的漢人一身的財富……


    龜茲人也重新恢複過來,嗷嗷叫著加入了追擊的行列,就像是之前的敗落已經不存在了一樣,他們依舊是凶狠強悍,充滿了大無畏勇氣的西域勇士!


    張遼並沒有回頭擊殺,因為戰馬的體力也消耗了不少,不可能繼續衝擊對方陣列了。因此張遼下令,給這些膽敢追殺他的西域聯軍,送一些小禮物。


    很快,這些繼續追趕漢人的西域兵卒突然紛紛摔倒,一陣慘烈的人喊馬嘶,鮮血淋漓!


    莫名其妙的受傷和摔倒,使得西域聯軍驚慌起來,也不敢再縱馬狂追,紛紛停下來之後才發現在前方的一小段路麵上,稀稀疏疏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漢人布置了一片鐵蒺梨……


    『狡猾的漢人!』


    『卑鄙!』


    『無恥!』


    『繞過去!』


    陸續有人喊著,然後企圖繞開,但是很快又有一批的西域聯軍中招了,哀鳴著倒在了地上。


    鐵蒺梨不大,一袋子灑出來就是一大片。隻要朝著張遼等人追趕,必然就會中招,除非是繞開一大圈之後再追,可是這樣一來,漢人就跑得更遠了。


    更多的咒罵聲響起,西域各個邦國的方言此起彼伏。


    雖然說漢人的裝備確實很香,但一而再,再而三被嚴重挫傷了士氣的西域聯軍,便是再也沒有想要繼續追趕的欲望。雖然說這一片的鐵蒺梨確實是可以被清除的,但是誰知道下一片的鐵蒺梨會被漢人扔在哪裏,又是什麽時候扔出來?


    興奮褪去,剩下的便是無盡的空虛。


    垂頭喪氣,什麽好處沒撈到不說,還損傷了不少的西域聯軍沒精打采的回來了,又是被那些留在原地的其他人一陣嘲笑,引發不少爭鬥不說,卻讓正在自吹自擂,自我標榜的塔克薩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忽然一跳!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前他派遣出去埋伏漢人的那部分西域聯軍的兵馬……


    不過在下一刻,塔克薩又開始安慰自己,漢人是逃走的,所以漢人肯定是沒有了鬥誌,我們現在這裏,不管是怎麽說,也算是打敗了漢人,占領了軍寨。嗯,即便是這個軍寨已經是廢棄了,被漢人臨走的時候燒了,絲毫沒有了價值,但是至少表示西域聯軍已經取得了第一階段的勝利!


    至於那些死傷……


    戰爭能沒有死傷麽?


    隻要最後能夠勝利,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塔克薩嘴上這麽說著,也是這樣去鼓勵,或者說是安慰其他的西域邦國的將領,至於他自己心中,以及從那些神情目光有閃爍的西域邦國將領,究竟是怎樣想的,那就有些顧不上了。


    更何況塔克薩現在也接到了信息,在他這一場戰鬥之中,有不少西域聯軍的人偷偷的跑路了,而且還帶走了不少的牛羊資產!


    這讓塔克薩怒不可遏!


    被漢人殺死了多少人,塔克薩一點都不在意,但是那些該死的,卑微的,下賤的西域邦國的叛徒,竟然偷走了應該是屬於偉大的貴霜將軍的牛羊,這件事絕對不允許!


    塔克薩連連發出了數道指令,不是繼續向前追擊,而是讓人立刻去追殺那些逃走的西域邦國的部隊,追繳其牛羊和各類資產。


    塔克薩表示,漢人隻是小問題,那些逃跑的叛徒才是大問題!


    如果不處理那些叛徒,那麽西域聯軍就完了!


    『難道現在不是已經完了麽?』步森老和尚默默地站在了外圈,心中忽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他聽著塔克薩的咆孝,看著遠處那些死傷的殘骸,眼角滑落了一顆渾濁的淚。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有很多事情,就像是高山之上的落石開始滾下來之後,就不能輕易的轉變墜落得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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