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行人進了張邈的中軍大帳,論職位,自然還是孔伷為尊,坐於上首,這個沒什麽好說的,張邈是陳留太守,又是軍營之主,坐左首第一的位置,這個也沒什麽奇怪的,然後竟然要安排斐潛坐右手第一的位置!


    這就意味著斐潛排在了張超和曹操之前!


    這樣的位置安排和昨日比較起來真是天差地別。


    若是按照道理來說,也沒有什麽錯處,斐潛雖然不是地方性的太守長官,但是畢竟是代表著荊州刺史劉表,所以按照荊州刺史劉表的標準降半個級別也算說得過去。


    但是在古代,就算是在後世吃酒宴的時候,這個座位也不是隨便亂坐的……


    如此的安排真把斐潛嚇了一跳。


    開什麽玩笑,真要是坐上去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於是斐潛連番推辭,死活不坐,硬是要坐曹操的下首位,將好的位置讓給張超和曹操去坐。


    張超、曹操、斐潛三人推辭過來謙讓過去,誰也不肯先落座,斐潛靈機一動,自個兒跑到末位上坐下,也就不起來了。


    孔伷這才笑著出言調和,讓張超和曹操入席就坐。


    張邈笑嗬嗬的說道:“今番幸有孔豫州勞軍,恰逢此地臨近烏巢澤,其豚肥美鮮嫩,正可一飽口福矣。”


    張邈說完了,便交代手下前去準備酒席,然後又興致勃勃的問起曹操這段時間都在做些什麽事情起來。


    曹操口才也是不錯,將這段時間的經曆講的生動無比……


    斐潛豎著耳朵聽著——


    曹操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董卓通緝令的影響啊……


    不知道哪個殺豬事件是真是假?


    曹操這家夥看起來似乎比在洛陽的時候黑瘦了一些,想必這段時間並不是很輕鬆的。不過,看起來漢代鄉間的政法執行力也隻是針對於平民百姓來說的啊,誰能想到一個朝廷的通緝犯居然也可以和國家大員地方政要,坐在一起笑談人生?


    還有那個陳宮,真的是幫助曹操逃脫的縣令?那他後來又怎麽跟呂布混到一起去了?然後怎樣又一起反叛了曹操?


    張邈那個時候有參與麽?


    斐潛大的事情還是記得,但是一些比較細節的東西卻不太有印象了……


    但是現在看起來似乎張邈和曹操的關係還算不錯麽,那麽若是日後反目,又是因為什麽,難道是因為曹操又搞了張邈的小妾之類的?


    斐潛正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著,滿腦袋都裝著一些問號,竟然沒注意到曹操什麽時候已經將他這段時間的經曆都講完了,正把話題轉移到了斐潛自己身上來……


    “在下慚愧,與孟德師兄壯舉相比,簡直不堪一提……”好吧,斐潛也就將自己從洛陽出來之後的經曆大概簡單的講了一下。


    曹操聽到斐潛居然和荊襄黃家聯姻了,眼神動了動,忽然插嘴問了一句:“……子淵,此次於荊襄,可見得龐德公否?”


    “……實不相瞞,曾於龐公座下求學過些許日子……”


    曹操嘖嘖搖頭歎息道:“子淵,汝竟有如此機緣,實令人羨慕啊……”


    ——曹操說的是真心的話。


    如果說蔡邕是位於北方的清流士族文化界頂級人物,那麽荊襄的龐德公就是位於南方的文化界的牛人,而斐潛居然能同時得到兩位文化大拿的青睞,這不僅讓曹操感歎,而且是發自內心的羨慕……


    要知道,曹操這輩子就不喜歡的就是頭上這個宦官世家的帽子。雖然他對於祖父曹騰的事跡很是崇拜,但是也同時對身邊的人一直將自己視為宦官之人非常反感。


    所以當時在擔任洛陽北門校尉的時候,為了證明自己和宦官不是同一路人,才對蹇碩的叔父蹇圖下了狠手……


    想當年也是因為這個事情,他最後才得以拜入士族清流蔡邕的門下,說起來也算是很不容易了,卻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師弟,似乎是輕輕鬆鬆就入了蔡邕的門牆,然後又居然混到了荊襄龐德公的席下,雖然現在暫時還不為人知,但是日後在士族聲望的起點上,比起自己來說已經是好了很多了,這如何能讓曹操不羨慕?


    孔伷聽說斐潛不僅是蔡邕弟子,還從學於龐德公,不由得撫掌而笑,說道:“妙哉!妙哉!子淵機緣了得,竟身匯南北之長,當浮一大白!”


    頓時帳內張邈等人也是連聲附和……


    在眾人說說笑笑的時候,張邈手下已經是穿梭不停,將酒席擺好了。


    眾人都沒有提及斐潛的副使伊籍,似乎都突發性的遺忘了一樣,斐潛對此也有些猜測,畢竟伊籍與陳留這塊地也好,這裏的人也好,都沒有什麽聯係,所以,麵前的這個酒席名義上是說為了接風,實際上也就是圍繞著陳留,所作出的一個隱形的結盟儀式……


    因此自然是沒有伊籍的份了……


    美酒、牛羊肉、烤魚還有一些醃製的蔬菜等等,似乎是因為軍中的緣故,都是用大盤裝的,幾個盤子就滿滿的將桌案擺滿了。


    孔伷帶頭說了幾句開場致辭,然後喝了幾輪,竟然說興致勃勃要行觴政……


    張邈似乎並不擅長這個,所以推說是沒有帶觴令,結果沒想到孔伷這家夥居然說自己有帶,便讓人前去取來……


    斐潛看著張邈的神色,猜測他大概心中對孔伷腹誹不已了,一旁的張超也是有些不自然,顯然對這玩意不是喜歡。倒是曹操神色自若。


    觴令取來了,孔伷哈哈笑著搖了搖,抽出了一根,說道:“此令易矣,以琴棋書畫,任取其一,言五字詩作答。違令者罰酒四爵。”


    孔伷搖頭晃腦一陣,說道:


    “絲弦當呦鳴,餘韻去複來。


    願此清麗音,且喻吾情懷。”


    然後笑眯眯捋著胡子看向了張邈。張邈眨巴眼半天,實在沒想出什麽出來,無奈之下隻好認罰,倒了四爵酒喝了。


    便輪到了曹操,曹操沉吟一陣,說道:


    “展臂潑濃墨,下筆孕馥芳。


    寫吾生平願,慷慨聞朝堂。”


    曹操自然也是過關了,可惜輪到了張超這裏又是卡殼了,張超也是隻好咕咚咕咚喝了四爵的酒了事。


    琴被孔伷選了,書被曹操選了,要麽選棋,要麽選畫……


    斐潛想了想,還是選了棋字,便說道:


    “天地有縱橫,山海落中央。


    黑白自帷幄,勝負於身藏。”


    在一旁的曹操聽得眼中異彩連連,不禁拍桌而讚:“好一個天地縱橫!勝負身藏!子淵如此豪氣,當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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