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堂的地方就有政治,有政治的地方必然有利益,有利益就有了紛爭,同樣也有了妥協。


    華夏自古如此。


    至剛者折,上善若水。


    當年老子寫下這兩句話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想起了他老師的舌頭和牙齒……


    在斐家相互之間的妥協,達成了相互之間的默契,隻不過這種默契到什麽程度,能取得什麽效果,還需要時間的驗證,但是總體而言,比起之前各行各事,肯定要好上了不少。


    原先斐敏是要將斐潛父親的那些遺書還給斐潛,還搭上了其他的一些書籍,但是最後斐潛並沒有接受,而是說繼續放置在斐家之中。


    一個是一百多卷書簡對於斐家斐敏看起來或許很多,但是比起蔡家藏書就微不足道了,另外一個方麵,斐潛也是用這種方式表示他並不是要和斐家劃清關係,他還是信得過斐敏這個家主的……


    並且在離開之前,斐敏和斐潛在大門處的那一段對話,更是兩個人對於未來利益的一種隱形詢問及承諾。


    斐敏是說,如果支持斐潛,將來斐潛勢大了,那麽將來自己的兩個孩子又將如何置於何種位置?


    斐潛則是明確表明了,我將來就算是獲得什麽,都不會影響到斐敏的兩個孩子,斐敏的兩個孩子是可擔大任的……


    至於是何種大任,自然指的是斐家的家主之位。


    各人的立場不同,角度不一樣。


    斐敏覺得斐家的家主如同至寶,而對於斐潛來說,卻味如雞肋。


    所以對於斐家來說,斐潛該說的已經說了,該做的也已經做了,該承諾的同樣也承諾了,現在就是看看這兩天斐敏如何考慮,衡量的怎樣了。


    政治就是如此。


    人心不可測,人言不可信。


    再漂亮的言語也是敵不過赤裸裸利益,隻有利益的交換才是最真實的。


    斐潛現在的地位,沒辦法像袁府那樣,隻派一個太傅掾出麵說兩句話就可以搞定一切,他不僅要留下書簡來在物質上表明和斐家是一個共同體,更是要給予斐敏關於未來利益的承諾……


    天下熙熙,天下攘攘。


    而此時的斐潛,正在李儒偏廳之中等候。


    廳外一顆桃樹已經開始開花了,粉色的花瓣嬌豔的綻放著,泛出一股春天的氣息,孕育著生機,每一頁的花瓣都顫巍巍的在風中舞動著,盡情的展現著自己的美麗和向上的活力。


    斐潛坐在席上,思緒萬千,原先他在荊襄之時,隻是想著靜悄悄的將蔡府的藏書運走,然後說動蔡邕師傅遠離洛陽避免悲劇,但是沒想到先是遇到了李儒封鎖道路,因此不得不跟李儒進行交涉,獲取了過所。


    接下來的函穀關的事情完全就是在斐潛的意料之外,一件一件的目不暇接,居於死地求活卻破壞了山東士族的計謀安排……


    到了現在,斐潛忽然發現和自己在荊襄原先設想的完全不同,已經是深陷到了洛陽這個雙方相互角力的大漩渦之中。


    如果說在酸棗、在滎陽、在汴水、在函穀等等地方,雙方領兵相互廝殺,是屬於血肉之上的刀槍劍戟的血腥拚搏,那麽在洛陽朝堂之上,則是屬於顛倒黑,軟硬兼施,殺人於無形,屬於唇槍舌劍的詭異戰場。


    隻懂得在血肉戰場上拚殺獲勝的人,如果不懂得這個朝堂之上的遊戲規則,往往都會在唇舌之間敗下陣來,更有甚者雖然在戰場上叱詫風雲,卻在朝堂上一敗塗地,身敗名裂。


    在戰場上,可以憑借著勇氣,憑借著堅忍不拔的意誌來取得勝利,但是在朝堂之上,有的隻有陰謀詭計,一味的儀仗蠻力,隻會被人耍的團團轉,好一點的成為他人的打手,差一些的連皮帶骨都被人吞了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要成為真正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在漢代,在這個關鍵時刻的轉折點,所需要具備的東西很多很多,但是有兩項是最關鍵的——


    戰場之上的硬實力和朝堂之上的軟實力。


    後世在辦公室當中的那些勾心鬥角,相互排擠跟這個朝堂之上真正的搏殺比較起來真的是小巫見大巫,所值得慶幸的是,斐潛現在是自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並及時的進行了調整,而不是呆呆的隻是想而不付出行動。


    見蔡邕是第一步,訪斐敏是第二步,而現在拜見李儒則是第三步……


    李儒從廳外走了進來,斐潛連忙恭立見禮。


    斐潛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李儒的時候,李儒還算得上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美男,身形還算健碩,但是現在寬袍大袖在微風的吹拂下,似乎讓人感覺在其中就剩下了骨架,空蕩蕩的沒有什麽血肉……


    眼窩凹陷,眼眶發黑,臉色也是青白,沒有什麽血色,哪有丁點的中年美男的意思,分明已經成為了病入膏肓之人一樣。


    簡直就是完全相反的兩個畫風。


    李儒其實也十分疲倦,隻不過是一直硬撐著而已。


    董卓在一怒之下,命令五日內就要遷都,但是畢竟整個遷都的事情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牽扯極多,並且本身洛陽當中就有好多的官吏缺乏,雖然有斐潛出的臨時用軍中書吏代替一部分工作量的主意,可是奈何許多事項還是最終會匯集到李儒這裏,需要李儒來做決定,這種無可替代性最終導致李儒長時間的連續工作,得不到休息,致使原本就疲憊不堪的李儒更加雪上加霜。


    李儒揉了揉眉間,說道:“子淵此次前來可有何事?”


    若不是之前斐潛給李儒出過一些主意,這次李儒根本就不想見斐潛。實在是太忙了,有這樣的功夫都巴不得小憩一下,所以李儒根本就根本沒有什麽心思像之前一樣,再將一些什麽繞什麽圈子的話,而是很直接的張口就問。


    斐潛默默的從懷中摸出了一張紙來,讓一旁的侍者呈給了李儒。


    李儒有些不解的接過了紙張,看了斐潛幾眼,然後慢慢的將紙張展開,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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