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斐潛不想在荊襄發展,而是如果在荊襄首先就繞不開一個人——劉表。


    劉表是漢室宗親,除非斐潛有機會能夠取而代之,否則按照之前在荊州的時候劉表的尿性……


    要麽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不得不跟劉表徹底決裂,畢竟荊襄的池塘就是那麽大,而且這種荊襄的分裂在曆史上又不是沒有。


    當年曹操南下牧馬,看起來像是鐵板一塊的荊襄,坐擁十萬帶甲兵士,立刻就裂開成為了三個部分,一部分投靠了曹操,一部分跟隨了劉備,還有一部分直接南逃到了江東。


    這個鍋嚴格講起來不是劉表的,甚至也不是某個人的,而是整個荊襄士族的。


    荊襄士族人多啊……


    蒯家、蔡家、龐家、費家、馬家、向家、黃家、來家、文家、李家、習家……


    還有後來因為戰亂,逃到荊襄的各世家,最出名的莫過於諸葛家……


    這麽多的士族在一起,舊怨新仇那是一個複雜,怎生一個了得。


    曆史上的劉表,聯姻了蔡家,捧起了蒯家,溝通了黃家,然後多少也就跟龐家沾了點邊,所以勉強平衡住了荊襄士族,但是就算如此,還有好多士族從頭到尾就根本就不鳥劉表,比如馬家一直就沒有人在劉表下出仕,等到劉備一來就開始和劉大耳眉來眼去了……


    所以,如果斐潛回荊襄,麵對的局麵不會比當年的劉表輕鬆多少,況且劉表再怎樣,也是有一個根正苗紅的漢室宗親的名頭,和劉大耳那種要把劉氏的族譜翻到爛來找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而且當時劉表已經在荊襄紮根了十餘年了,要知道,劉表在荊襄的十萬帶甲可是在他單騎入荊襄之後一點點的搭建起來的,說是對部隊的掌控力一點都不會差到哪裏去,以至於當時袁紹和袁術都先後來拉攏劉表。


    荊襄就是一鍋亂燉,還是怎麽都燉不熟、燉不爛的……


    選擇並州,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原因。


    這個原因就是,不論是對於自己來說,還是對於河洛的斐家來說,自己自請到並州戍邊,於情於理都算是一個比較好的交代。


    向誰交代?


    自然是大漢兩個重量級的士族,汝南袁家和弘農楊家。


    砸了人家的場子,能像後世電影電視那樣,坐下來喝杯酒,說聲誤會,然後就大家哈哈一笑,屁事沒有?


    那裏可能!


    世家這種生物是記仇的,而且這個仇恨會記著幾年,十幾年,幾十年,甚至是幾代人都惦記著……


    斐潛自己才剛剛破壞了可以說是袁楊兩家聯手對付董卓的計策,雖然現在袁楊兩家不做任何表示,不代表這個事情不會惦記著,等到某一天的時候……


    曹操殺楊修就是因為楊修說了一句雞肋?


    不是的,因為楊修之前很多事情就已經被記在了小本本上麵,殺人隻需要一個借口……


    在古代,特別是針對於士族世家裏麵的人,當朝為官的,有一種刑罰是被統治者自詡為仁慈的做法——流放。


    “不忍刑殺,流之遠方”,這種做法尤其受儒家所推崇,認為是仁政和慎刑。漢代在董仲舒大力推行儒家之後,對於士族的這些所謂獲罪之人,更是多建議用流放而不是殺戮。


    像當時太子劉榮因為與漢景帝政見不合,被漢景帝逼迫而自殺,之前追隨劉榮的那些人,基本上就是被流放到了河西走廊之外……


    也就是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地區,而這些流放的人在涼州又近一步加強了羌胡的同化進程的同時,也經常輔佐這些羌胡,為了自己的滿腹怨氣,攻略邊疆。


    大漢流放之地,就隻有三個方向,西北就是著名的河西走廊之外,東北就是遼東,還有一個就是嶺南……


    這三塊區域不是沒有開發的煙瘴之地,就是苦寒絕境,成為了統治者理想中的流放之地。


    因此,並州雖然不是像西涼一樣充分體現出一個“涼”字,但是也並非一個善地,一樣的苦寒,隻不過可能略略比西涼好上那麽一點點而已。


    斐潛此時的自請外派並州,就含有這樣自我流放的意思。


    在仇恨值還沒有那麽高之前,先行退下自我消減一些,否則等到真正開始清算的時候,就連退都沒得退!


    按照士族的潛在規則,斐潛是當時函穀關的當事人,雖然在保命之下和張遼並肩抵禦,那麽縱然是無意為之,但是依然是需要負一定的責任的。


    因此斐潛公然在朝堂封賞之後,宣稱自請到並州守衛邊疆,就是給袁家和楊家一個信號——我斐潛,以及河洛斐家,並不是有意要和袁家和楊家作對,並且對於函穀關一事,雖然說董卓把持的朝廷的封賞無法推辭,但是如今我斐潛卻自請流放,來向袁家和楊家進行謝罪……


    從此袁家和楊家也就失去了將來要找斐潛、又或是河洛斐家的麻煩的理由。


    當初斐潛在荊襄之時,蒯家就是這麽幹的,捅了一下斐潛後腰子之後,發現居然是捅到了鐵板,便立刻變了臉,低聲下氣的到斐潛麵前福壽認錯,並且搞得整個襄陽城裏麵所有的人都知道,蒯家向斐潛賠罪了……


    這就是士族的潛在規則。


    而汝南袁家和弘農楊家又是天下士族的頂尖一類,自然也是這些士族潛在規則的維護者,當斐潛做出這樣的一個舉動之後,必然就要做出相應的表示。


    否則作為士族之冠的人都不守規矩了,還指望底下的小一些的士族去遵守規矩麽?


    這種表示很快就到了。


    斐潛在斐敏府上才坐了沒有多久,天色還沒有見暗的時候,袁家的人就到了。


    袁府的管家帶來了一匹馬,馬鞍韁繩什麽的都配備齊全了,當著斐敏的麵說道,袁太傅有感於斐潛斐子淵戍邊豪情,特贈馬一匹,以壯其行……


    楊家也是派了一個人送來了一套盔甲,說辭麽,和袁家的雖然略有不同,但是中心思想都是一個意思……


    一馬一甲,雖然東西不一樣,價值麽也不算很大,但是其中的含義是相同的:


    函穀關之事,雖然斐潛有錯,恰逢其會搞砸了,但斐家原本也不知情,所以現在既然斐潛先行用自我流放來賠罪,那麽我袁家(楊家)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這個事情就算這麽揭過去了……


    況且袁家和楊家也沒有功夫一直盯著小小的斐潛,甚至是河洛斐家,因為擺在他們麵前的有更大更棘手的事情。


    跟著馬匹和鎧甲之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像颶風一樣,將整個洛陽城的所有人刮得東倒西歪的。


    遷都之日已經確定……


    丁亥日,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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