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田豐和逢紀,袁紹有些頭疼,這種情況在冀州牧到手之後,就開始了,或者說,變得更加的明顯和膠著。


    許攸和逢紀,是他掛節東門的時候,就跟著一路來到冀州的,先不說在和冀州牧韓馥的對抗當中,獻計獻策起到了不少的作用,單說這一路的辛勞,也算是元老級別的了。


    而田豐,則是冀州士族的代表之一,也是最早向還僅僅是渤海太守的袁紹伸出了援助之手的人物,在與冀州人士溝通協調,聯合許攸逢紀等人串聯架空韓馥也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原先袁紹自己在大將軍何進手下當幕僚的時候,有時候覺得大將軍何進為何總是感覺起來瞻前顧後猶猶豫豫,做事也不能做到位,時常變動主意,也曾略有怨言。


    現在等到袁紹自己需要拍板做決定的時候,才知道實際上有時候這個決定未必是那麽好下決心的。


    每一個決定都會牽扯到各種人和事,那麽相關的人的反應和將來的發展的狀況,也自然是需要自己來進行考慮。


    成大事者,怎能不慎?


    袁紹端坐在席上,麵色沉靜,權衡利弊,田豐和逢紀當然不會傻得在這個時候嘰嘰喳喳自找沒趣,因此也是陪伴著,小心翼翼的一言不發。


    袁紹身形本身就較為魁梧,又從年輕的時候就喜歡走馬飛鷹,因此雖然在袁隗的眼裏多近於一個武人,不像一個飽學之士的樣子多有鄙夷之詞,但是不得不說,當袁紹身穿華服,穩坐如山的時候,那種威儀和氣度,確實是一般人所沒有的。


    錦衣反射著絲綢特有的柔和光華,玄色的頭冠則是在絢麗色彩之上增加了穩重,不管從那個角度看,袁紹都是雍容大氣,赫赫堂堂,尤其是一言不發的時候,整個人更是顯得威嚴不容侵犯。


    謀士可以有自己的小算盤,但是如果謀士將這算盤帶進了大戰略當中,影響到了大局,這就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了。這一點袁紹自然是知道,不過現在既然田豐和逢紀的意見不一,而且從他們的言語當中也比較的輕鬆,並沒有多少的緊張感,那麽就說明其實並州現在的局勢並不是非常的重要,讓誰來成為自己手中的這枚棋子,其實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想想也是,現在當下最重要的就是北麵的幽州,南麵的豫州,至於並州那種苦寒之地,要兵沒有兵,要土地沒有土地,要士族沒有士族,要農戶沒有農戶,更不用說什麽安穩了,腥膻的胡人天天在旁邊騷擾不停,簡直就是奇差無比的一塊地盤。


    這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


    袁紹摩挲了一下桌案之上的謁拜,心中做了一個決斷,既然之前張揚是在自己的授意之下進攻上黨的,那麽自己自然也不能這麽快就出爾反爾的將其丟在一邊,至少應該再給張揚一點時間和機會,免得讓他人說自己寡薄無情。


    至於斐潛,嗯,也不必一口斷絕,先拖著,給點盼頭,嘉許幾句,再送一些東西讓其使者帶回去,自然也就可以了,屆時若是張揚實在無能,也可用之。


    主意拿定,袁紹就緩緩的開口說道:“前些時日,聽聞鮮卑數萬南下?”


    田豐一聽,自然是知道袁紹的意思,雖然依舊一臉的嚴肅,但是卻很快的點點頭說道:“護匈中郎斐獻瑞之後,未等大祭,急返並州,恐亦為此事爾。”


    逢紀在心底暗歎一聲,沒有接話。子遠啊,不是不幫,隻是現在看起來幫不了了……


    漢靈帝時期,鮮卑大舉南侵,曾經也舉三路大軍,齊頭並出,但是卻被鮮卑殺得一個十亡七八,頓時所有的人都知道現在的鮮卑已經是強大到了可以和漢朝相抗衡的地步了,所以當聽說鮮卑南下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看好擋在最前麵的護匈中郎將斐潛。


    護匈中郎將若是擋不住鮮卑的侵襲,那麽無疑就是失職,而一個失職的人,還值得天下冠族的領袖袁紹去交好麽?


    當然,現在也還沒有受到並州傳來的最新消息,護匈中郎將斐潛也曾經擊敗過白波軍,但是那畢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胡人有馬,來去如風,又豈是連兵刃都湊不齊的蟻賊所能相比較的?


    因此當袁紹此言一出的時候,逢紀就知道沒戲了,至少在等鮮卑人被打敗之前,袁紹是不會和斐潛建立什麽更加深厚的聯係的,然而要戰勝鮮卑,又豈是一件易事?


    正在此時,親衛在堂下稟報,說是郭治中前來求見。


    “有請。”袁紹自然是宣郭圖進來。


    隻見郭圖喜笑顏開,見到田豐和逢紀均在,稍微愣了一下,但立刻上前拜見了袁紹之後,又和田豐、逢紀見過了禮。


    “公則,可有何事?”袁紹見郭圖笑眯眯的樣子,知道也肯定不是什麽壞事,隻不過不清楚到底是哪個地方的喜訊而已。


    郭圖哈哈一笑,從懷中掏出了一份邸報,雙手承上,說道:“護匈中郎將斐,並西河郡守崔,兵出平定,大敗鮮卑於城下,獲首千餘!”


    袁紹一愣。


    逢紀在一旁迅速說道:“將兵擊胡,其忠其勇,取此戰績,大丈夫也!恭賀明公又增一羽翼,大業可期也!”


    袁紹反應過來,也是笑道:“取來吾觀之。”


    隻見在邸報上除了寫明了方才郭圖所說的話語之外,還有一段太常楊彪的按語:“胡之貪愚,實屬暴奴。烽火北地,家遷人徒。中郎子淵,將兵擊胡。慨然而出,鋒指單於。以千敵萬,苦戰日餘。恩出天子,威壓蠻域。表上其績,以俟廟譽。記以載之,以示殊優。”


    太常,主掌祭祀社稷、宗廟和朝會、喪葬等禮儀,寫這一段話確實倒也是符合其職,但是袁紹卻從中看出了一點其他的味道。


    袁紹也不說話,隻是將邸報又遞給了一旁的田豐和逢紀觀看。


    田豐沉默了片刻,說道:“弘農楊氏似有籠絡之意。豐愚鈍,幾誤主公大事,唯今之計,可遣使示修好之意……”


    這年頭,人才難得啊……


    能文能武,還能以少敵多,將鮮卑斬首千餘的人才更難得……


    沒看見弘農楊氏都大張旗鼓的表示了友善之意,那麽自己又怎麽能繼續建議將其往外推呢?


    袁紹點點頭,忽然說道:“西房書蠹,幾誤大事,著令仗責三十!”打一個小小的門房書吏,袁紹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張旗鼓的說出來,當然是另有所意……


    逢紀在一旁掃過臉色有些發青的田豐,笑意更加的濃厚,說道:“明公息怒,可速請斐中郎之使,以示誠意也。”既然要打,當然是要打給人看的。


    袁紹點點頭,朗聲說道:“來人!速至驛觀,有請斐中郎之使!”


    然後又笑眯眯的,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說道:“元皓、元圖,公則,可願同見此使?”


    田豐等人皆是拱手道:“固所願爾!多謝明公!”


    袁紹微微笑著,捋了捋胡須,自己手下是有勇將,但是能多一個能和胡人硬扛的將領,有誰又會嫌棄呢?


    河洛斐氏,嗯,未曾想在茅棚中居然出了一匹千裏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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