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稷王庭的於夫羅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夢寐以求的王座,似乎變得不怎麽好坐了起來,那個該死的白馬銅和休各胡的人居然敢帶著鮮卑人回來!


    “這些該死的畜生!”


    在南匈奴這個象征著王權的大帳之內,於夫羅憤怒的吼叫著,將桌案之上的器物打砸在地。


    現在的問題不在於白馬銅和休各胡,而是鮮卑。


    於夫羅罵的也不僅僅是阿蘭伊和臨銀欽,還有原本在王庭的呼延紮裏和蘭斯斤……


    原本緊緊貼著於夫羅的左、右穀蠡王和骨都候,聽聞鮮卑軍隊要來,連忙慌不迭的就找了一個蹩腳的借口,然後帶著部族遠離了美稷,將於夫羅一個人孤零零的丟在這裏。


    於夫羅原本想強行留下他們,但是一個是就算是留下這些頭人,也未必能完全掌控其下的族人,二是左、右穀蠡王如果算是輩分的話,也算是於夫羅叔叔的那一輩,稍微一猶豫之下,就讓這些人都嘩啦啦的跑光了。


    大草原上奉行的狼王製度表露無遺。


    於夫羅相當南匈奴的狼王,可以,請展示出相應的實力出來,如果能打贏了這一場王位爭奪戰,那麽自然就成為眾人奉行的王,如果不能,那麽……


    “畜生!這群野狗!為了王位居然勾結外人!”


    於夫羅依舊不解氣,拔出戰刀來將桌案砍得七零八落。


    如果單單是白馬銅和休各胡,於夫羅根本就不會如此的失態,但是背後的鮮卑人,於夫羅卻毫無把握。


    當然,於夫羅在罵著白馬銅和休各胡的同時,也選擇性的遺忘了自己到底是怎樣暫時坐上這個南匈奴的王座的。


    許久,於夫羅掀開了王帳的門簾,走了出來。


    “大單於……”親衛低聲的詢問道。


    於夫羅緩緩的說道:“沒事。”


    如果可以選擇的,誰都會選擇去過最舒適最順心的生活,但是上天卻往往不會這樣的安排。人總是會麵對各種各樣的問題,有些事情似乎是給人以沉重打擊,甚至都不堪重負,但是人總需要活下去,咬著牙也需要活下去,直至永遠陷入沉淪的那一天。


    “傳令……”


    於夫羅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說道:“收拾行囊,往南撤出美稷……”


    “大單於!”


    “我們去跟鮮卑人拚了!”


    於夫羅身邊的這些親衛,基本上就是於夫羅從小就在一起的玩伴,長大了就成為了於夫羅的親衛,相互關係密切,見到了於夫羅當下的局麵,這些親吻也都憤懣不已。


    “……拚命?嗬嗬……”於夫羅苦笑了一下,拚命不是不可以,但是問題是拚完了依舊什麽都沒有,這才是最麻煩的事情。


    於夫羅仰首望天。


    草原上天空依舊是那麽的湛藍,無邊無際,朵朵白雲懶散的在天空上緩緩地飄動著,與世無爭。


    然而在這樣美麗的天空和白雲之下,卻是醜陋的永遠都紛爭不斷的人。


    “撤出王庭。”


    於夫羅再次重複道。


    自己的族人就隻有這一些,憑借一時的血勇,上去拚命固然是快意恩仇的做法,但是人馬拚光了之後呢?


    匈奴高貴的攣鞮氏的傳承難道就在自己的手中斷送?


    於夫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就像是如果不補充這一口空氣就無法下達下麵的命令一樣:“……所有能帶走的,都帶走……不能帶走的……都燒了……”


    “什麽?燒了!?”


    幾個親衛有些不敢置信。


    “大單於!這個可是我們的王庭啊!這是王庭啊,大單於啊……”


    並非這些親衛有意違背於夫羅的號令,主要是這個事情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自從於夫羅響應者漢朝的詔令,帶領兵卒去征討張純的叛亂,離開王庭之後,不管是於夫羅還是像於夫羅身邊的這些親衛,乃至於普通的族人,無不都渴望著再次能夠回到這個南匈奴的王庭,象征著他們的故鄉的美稷,但是現在於夫羅不但下令要放棄美稷,還要將美稷這裏一些搭建起來的半永久建築燒了……


    在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個美輪美奐的南匈奴王帳了。


    就算是在羌渠單於的那一場叛亂當中,王帳也並沒有遭受多少的損失,在南匈奴的人心目當中,王帳就是南匈奴的代表,就是權威的單於威嚴。


    南匈奴王帳高大,比一般的帳篷高出一倍餘,圓圓的大帳篷頂分成兩層,鋪的不僅僅有皮毛氈毯,還有那些色彩鮮豔的各種紗絹綢緞,各種金銀寶石等物製成的飾品點綴其上,在陽光照耀之下散發著美麗的光華。


    於夫羅緊緊的咬著牙,腮邊的肌肉不停的顫抖著,他何嚐願意將這些寄托著他美好的夢想的物品付之一炬?


    但是,難道留下來給白馬銅或是休各胡那兩個畜生麽?


    還是讓這兩個畜生玷汙了王庭,再去獻給鮮卑人?


    不,絕不!


    於夫羅臉色陰沉的一把推開了身側的親衛,轉身進了大帳,最後一次左右環顧了大帳內的一切……


    寬闊的王帳內部,曾經是他和小夥伴遊戲的天堂,在父親羌渠單於心情好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帶著一群小夥伴在王帳之內玩各種打仗的遊戲,他扮演著正義的一方,在父親羌渠單於的哈哈大笑聲當中,理所當然的戰勝了邪惡。


    於夫羅走到了王帳之內的柱子上,取下了一根燃燒著的火把,一不留神卻看到這根柱子在偏下一點的位置上有一道道橫向的劃痕……


    於夫羅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的抹了抹這些劃痕。他想起來了,這是他的父親羌渠單於給他們丈量身高的時候,用他那柄隨身的金刀刻下的。


    現如今。


    金刀已斷。


    父親已死。


    而這一座王帳,也即將在自己的手中化為虛無……


    於夫羅仰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叫聲,就像是遍體鱗傷的野狼站在山崗之上仰頭長嚎,然後舉起了火把,點燃了在王帳寶座之上的那些美輪美奐的刺繡絹紗和彩色綢緞……


    火焰很快就蔓延開來,迎麵而來的熱浪卻並沒有給於夫羅帶來絲毫的溫暖,反而像是墜入了深淵。於夫羅跪倒在地,衝著已經開始熊熊燃燒的王帳之內的寶座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身,走出了大帳,紅著眼再次命令道:“馬上收拾,我們南下!帶不走的,都燒了!”


    於夫羅指著已經陷入了烈焰當中的王帳,嘶聲吼道:“記住這個!記住這個恥辱的時刻!今天我們親手毀掉這裏,有一天我們也會用仇人血來澆息這個火焰,用仇人的骨頭來來重建這個王帳!撐犁在上!我於夫羅發誓,我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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