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端坐堂上,一身錦羅綢緞的大漢司徒官服,加上高高的冠梁帽,端得是四平八穩,氣度非凡。


    王允緩緩的掃視了堂內的諸位朝廷官員一圈,見堂內的人個個都低著頭,一副頹廢的模樣,不由得皺起眉頭,心中升騰起許多不滿出來。


    眼下西涼賊兵就在眼前,打氣的話語都不知說了多少,就仿佛是左耳進右耳出一般,這些官員們就跟霜打的葉子一樣,不僅沒有一些振奮的意思,就仿佛連最後的一點精氣神都不知道溜去了何方……


    王允目光轉動,沉聲說道:“昨日收到驛馬傳報……護匈中郎斐……已複陰山!”


    廳堂當中,王允四個字一出,就像是在大堂當中咣咣鐺鐺扔出了四麵銅鑼,頓時震懾全場。大堂內不管是三百秩的底層郎官還是六百秩的中層官吏,甚至像呂布這樣的兩千石的高級官員,都是精神一下子就振奮了起來,嗡的一下就忍不住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原本以為這一次議事依舊會是像之前那樣,講一些空白套話,然後又是在相互扯皮當中不了了之,沒想到王允拋出的這樣一個驚人的消息。


    王允看了看呂布,發現其雙手握拳神色激動,不知在想些什麽,便微微不容察覺的撇了撇嘴角。說實在話,當時選擇和呂布合作,其實雖然嘴上說的好聽,是並州的老鄉,也借著同鄉的名義不斷的拉攏呂布,但是實際上王允並沒有在心中真正的親近過呂布這個人。


    隻是當時的情況下,王允並沒有太多較好的選擇罷了,尤其是那時在董卓手下,也隻有呂布這樣一個人還算是可以勾搭得起來。


    現在,和護匈中郎斐潛一比較,王允就更是將呂布看不上眼了,琴棋書畫一概不會,詩書禮易全數不通,這樣的粗鄙武夫卻是兩千石的官職,這真是……


    王允淡淡問道:“溫候,聞汝昔日與護匈中郎交好,近期可有往來?陰山得複,汝意如何?”


    呂布坐在大堂之中,寬度比一般人都要寬出一半,高度更是高出近一個頭來,顯得鶴立雞群,見王司徒動問,眾人的目光便紛紛的匯集到了他身上。


    呂布是五原人,對於征伐並州陰山的這一塊區域自然是比一般人更知道其中的厲害和風險,卻沒想到那個曾經是有些弱不禁風的小兄弟,如今卻獲得了如此功勳,一時之間心神向往,正暢想著當馬蹄陰山是何等的風景的時候,忽然聽到王允的提問,不由得楞了一下,然後才反應了過來,說道:“……這個,斐中郎北上之後,便少有聯絡了……陰山得複,並州百姓之福也……”


    呂布說這話,倒是真心實意,陰山鮮卑的這一隻軍隊和盤踞在雲中定襄的鮮卑軍隊,就是並州百姓的最大的威脅,幾乎每一次大規模的胡人南下掠奪,基本上都有這些鮮卑人的參與,因此除去了陰山鮮卑軍之後,至少就等於是砍斷了鮮卑人的一隻胳膊,站在並州的立場之上,自然是替並州百姓覺得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心念通達了些。


    但是呂布這樣的話語,卻讓王允更加的失望。


    這個呂布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匹夫,真是一無是處。


    不過王允卻沒有在麵上表示出什麽,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但是呂布的言語,卻仿佛是給其他的大堂之內的官員開了一個頭,在下首的一個青衣小吏朗聲說道:“天子聖明,方得盛事!若無司徒嘔心瀝血局中帷幄,又怎得如此曠世奇功?當為大漢賀!當為天子賀!當為司徒賀!”


    其他官員也就像是過年點了爆竹一樣,將不要錢的逢迎之詞,一節一節的往外飄拋,一時間七嘴八舌的說個不休,就為聽一個響,一個急切賽過一個。


    “天佑大漢,天佑大漢啊!有司徒如此賢臣輔佐,四方胡虜自然授首!”


    “陰山!封狼居胥!未成想三百餘年,竟在司徒治下,再現如此盛事!”


    “諸位!諸位!如此奇功,當舉盛典,祭祀太廟,昭告天下,使華夏共慶之!”


    “……”


    大堂內官吏們激動不已,仿佛是自己也參與到了這一份功勞當中一樣,甚至有一些人熱淚盈眶,揮散當場。


    眼前的鬧哄哄的模樣,若是往常,王允早就沉下臉,出聲嗬斥了,但是現在卻微微含笑,穩坐台上,時不時還撚撚胡須,一點要製止的意思都沒有。


    而在下首的呂布聽到在其左右嗡嗡嗡的聲響,看著周邊官吏上下嘴皮翻動,吐出一長串的抑揚頓挫的話語,不由得眨巴著眼睛,有些茫然。


    這是怎麽了?


    不是小兄弟斐潛斐中郎收複的陰山麽?


    怎麽現在聽起來像是……


    像是天子,像是王允王司徒,甚至是坐在堂上的諸位官員收複的陰山?


    呂布張了張嘴,環顧看著左右那些神情激動,還有的將雙手高高的朝天舉起,露出瘦骨嶙峋的兩條手臂在空中亂晃的官吏,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就感覺像是有一塊什麽東西從嗓子裏塞了進去,一直堵到心裏。


    這到底是怎麽了?


    雖然說,對於將士而言,守護邊疆,或者更進一步,開疆擴土,像斐潛一樣收複陰山,那是自然是天經地義的。為朝廷效力,禦侮於外,這自然也是身為軍人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現在,這個呂布他一向確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現下卻是如此怪異。


    似乎是哪裏不對了,但是呂布卻說不上來。


    這種怪異的感覺,讓呂布閉上了嘴,默然不言。


    而王允卻連再看一眼呂布都懶得看。


    如果讓其把斐潛和呂布相比較的話,王允自然毫不猶豫的選擇斐潛。


    從一開始獻上祥瑞,到後來獻虜於朝,這斐潛所做的林林總總,都給王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王允的心中,這個斐潛不僅勇於任事,而且還能將事辦好,更關鍵的是斐潛是士族子弟,並且還是與弘農楊氏略有嫌隙的小士族,這簡直就是送上門來最好的人選!


    王允此時都在想,當初答應弘農楊氏將楊瓚派去並州或許是一個無心的妙著,至於斐潛手下的人搞死了楊瓚,隻要斐潛識相一些,根本就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有這樣的把柄在手,自然用起來也會更加的放心。


    至於呂布這個人,王允隻是表示,嗬嗬。


    眼下正好借著封賞之機,讓斐潛帶兵入京,再將其掌控在手,便可以用雷霆之勢,將朝野內外敵對之人一掃而空,還一個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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