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昭靜靜的打量著遠處的曹軍的補給點,估量著曹軍的戰鬥力。


    他沒覺得打曹軍有什麽不對,更沒有覺得大漢天子有什麽了不起的號召力。


    在這一片土地上,驃騎才是一切的一切。


    一個人的屁股,總歸是很重要的。


    出身決定了大多數人命運軌跡,能跳出原生環境限製的人,畢竟都是少數。


    郝昭是太原人,所以他很自然的就加入了斐潛麾下,對抗曹軍。


    因為郝昭的屁股在並州,在驃騎這裏,為驃騎而戰也就成為了他認可的選擇。


    這就像是男人喜歡的大多數都是男性喜歡的東西,女人也是喜歡女性的東西一樣,這就是先天上的屁股所決定的,至於後天某些人的屁股歪了,隻能說理解,但不值得因為那些少部分歪屁股的,就要讓大部分的人也要歪。


    這就不正常了。


    曆史上的郝昭屁股則是歪了,至少在曹氏核心圈子裏麵看郝昭是歪的,所以即便是郝昭做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天生是太原人,生下來就是『歪』了,所以得不到應有的獎勵……


    郝昭在曆史上是個悲劇的英雄。


    是他擋住了諸葛亮進軍關中的腳步,可是他並沒有什麽好下場。


    在郝昭他成功的抵禦了諸葛亮的進攻之後,他沒有得到軍職上的重用加封,沒有增加部曲,沒有加將軍銜,而僅僅是加了一個不痛不癢的關內侯。然後曹叡還故意放出風聲來,表示太原那旮旯竟然還有這等猛將?啊呀呀,了不得啊!


    『為將灼如此,朕複何憂乎?』曹叡如此說道。


    這個『灼』字,是在是精妙。


    有灼燒之意,也有鮮明的意思,還有一點明白透徹的含義。


    所以郝昭便是很快的病死了。


    曹叡聽聞,很是悲痛,決定少吃幾碗飯,司馬懿便是來勸,『何必呢,陛下,何必呢?不至於,不至於啊……』


    曹叡從善如流,飲食如故。


    當然,也可以將這件事情看成純粹的陰謀論,但山東之地麽,確實是需要做人比做事更強的人。


    隻會埋頭做事的人,在山東是混不開的。


    郝昭隻會做事,中書令孫資顯然比他更會做人。


    不知道曆史上的郝昭在臨終的那一刻,會不會想起在陳倉城下喊得嘶聲力竭的靳詳?


    會不會想起他離開太原之後就再也沒能回去的家……


    人是要有屁股的,也就自然會有立場。


    所以看到一個漢人鼓吹大漢,看到一個滿人鼓吹大清,都是很正常的,畢竟屁股在那邊,就是為那邊說話。


    郝昭的屁股現在就在驃騎這邊,現在自然是要替驃騎發聲。


    用五行雷發聲。


    曹軍在補給點當中,大部分都是帶甲兵卒,也有不少無甲雜役,這都很正常,唯獨不正常的是有一些曹軍精銳。


    這些曹軍精銳似乎是生怕旁人認不出他們來,不僅是穿著精致的盔甲,而且兜鍪上還加了紅纓,迎風飄揚,十分的醒目。甚至有的還在背上插了護背旗和認旗,走起路來拉風得要死。


    『有一部分是中領軍……』


    曹氏中領軍中護軍,大概就是五校,中壘,武衛三大部分。當然也有一說是『武衛、中領、中護、中堅、中壘』等五營,及前麵所謂的『五校』,和原本大漢的禁軍五校對應。


    但是不管是什麽稱謂,這些曹氏中領軍都是從地方郡兵當中優中選優而來,戰鬥力不容小覷。


    至少在曹操年代就是如此,至於曹叡之後麽……


    這些中領軍中護軍,他們戰力,也比普通曹軍兵卒要更高一籌。一般的情況下是用來作為曹軍的憲兵隊使用,也可以成為一般的地方兵卒的長官,在戰陣之中作為尖刀破陣的決定性力量。


    郝昭思索了片刻,決定向司馬懿學習。


    『我們現在已經穿過了曹軍的封鎖線,』郝昭召集了眾人,『不過有一件事情你們注意到了沒有,曹軍很鬆懈……他們甚至沒有派遣外圍值守……』


    像這樣的補給點,至少要在十裏左右放上一個哨點。


    很明顯昨天晚上郝昭幹掉的曹軍斥候小隊,並不是這個補給點的哨點,而是要準備回去的斥候隊列。


    『所以你的意思是……』驃騎騎兵老卒問道。他們不怕打仗,怕的是沒頭沒腦的打仗。郝昭雖然年輕,但是明顯肯幹實事,又有腦子,自然得到老卒的認可。


    『引出來打!』郝昭說道,『記得我們之前經過的那個小樹林麽?』


    『小樹林?可是那裏的樹木不多,根本無法掩藏我們這麽多人……』


    郝昭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所以我們不藏在小樹林裏!我的想法是這樣……』


    ……


    ……


    曹軍很好騙。


    至少在郝昭眼裏,就是如此。


    他隻不過帶著十幾看起來比較瘦弱的人馬,裝成不小心撞到了曹軍補給點這裏來的雜軍,便是引來了曹軍補給點營地之內的大呼小叫聲,旋即便是烏泱泱一堆曹軍衝了出來,像是蟑螂出窩。


    郝昭便是立刻帶著人馬奪路而逃。


    曹軍嗷嗷嗷在後麵追,郝昭便是低著頭帶著人跑。


    追了一段路之後,那些一路晃動著紅纓,怪叫陣陣的曹軍精銳,似乎感覺到這一小部分的雜軍似乎有些不同……


    畢竟這一部分的雜軍,明明人更少,但是竟然沒有多少散亂,也不見得行為舉止之中表現出來有多麽害怕的意思……


    人在害怕的時候,動作會變形的,尤其是在馬背上,如果身軀僵硬得像是一塊木頭,馬也會感覺到也不會跑得快起來。


    在這些曹軍精銳追殺上來的時候,他們發現這些表麵上逃竄的雜軍根本就不像是普通的河東郡兵!


    『這些家夥可能是驃騎兵!』


    有人高聲喊著,試圖讓其他人停下腳步。


    可是他們忘了一件事情。


    人都是相對獨立的,即便是父母想要讓孩子做一些什麽事情,比如好好做作業,別整天刷手機,孩子都可能表麵上聽,對對對,但是實際上等父母一轉頭,就開始摸手機了。


    這是手機的錯麽?


    因為曹軍上下級別森嚴,中領軍中護軍和普通的曹軍待遇相差太大,這就導致了曹軍兵卒在麵對強敵的時候畏畏縮縮,麵對普通百姓的時候強拳出擊。同時最為關鍵的問題是導致了上下之間相互的信賴極差。


    那個有些經驗,或是直覺的察覺了不對的中領軍精銳叫喊著,但是其他普通曹軍即便是有聽到,都裝作沒聽到的樣子,甚至還有的一臉『這個糟老頭子又騙人』的表情。


    在他們看來,驃騎騎兵怎麽可能會到這裏?


    關鍵是曹軍之中缺乏戰馬,所以對於獲取戰馬的獎勵也是到一個非常離譜的程度,殺一個驃騎兵卒或許都沒有抓獲一匹戰馬來的獎勵多!


    殺一個驃騎兵卒多難啊?


    可是當下這些雜兵各個都有馬,這要是撈上一匹,不就是立刻發家致富了麽?


    曹軍兵卒各個大呼小叫,根本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反而是越追越起勁。


    曹軍騎兵和步卒之間的差距就越來越大……


    郝昭等人很快就抵達了預定的地點,一頭就衝進了稀疏的小樹林之中。


    曹軍也跟著往裏衝,但是很快騎術的差別就體現了出來。


    一些騎術不佳的曹軍兵卒根本不敢在樹林裏縱馬狂奔,那些枝枝叉叉簡直就是一個個的天然絆馬索,戰馬過去了,但是馬背上的騎兵未必能夠靈活的躲過去,不得不下意識的放低馬速,亦或是幹脆繞著樹林往邊上追。


    曹軍隊列再次混亂。


    郝昭見此,不由得眼睛一亮,便是掏出在懷裏的銅哨,吹響了進攻的號令。


    銅哨一響,驃騎騎兵便是瞬間變陣,一分為二,分左右向兩側跑去,


    正在死命追趕郝昭等人的曹軍兵卒便是一愣,有人想要往左有人想要向右,結果交叉碰在了一起,越發的混亂起來……


    而在小樹林之外的溝壑之中,其餘的驃騎騎兵已經是全身披掛,左手持著騎兵弩,右手拿著刀槍,呼嘯著從坡地衝出,直撲跟在曹軍騎兵後麵那些跑得氣喘籲籲的步卒。


    因為視線的關係,曹軍的騎兵被郝昭等人吸引,目光都集中在了小樹林的一側,而對於另外一側基本上沒有太過於注意,並且騎兵奔跑起來,本身就有很多的煙塵,滾滾風吹之下,使得視線也不是很清晰,再加上也沒有曹軍跑到溝壑邊上,所以即便是驃騎的這些人馬藏在眼皮底下,曹軍騎兵依舊沒能發現。


    驃騎騎兵率先打擊的對象,並不是衝進了小樹林當中的曹軍騎兵。


    而是跟在曹軍騎兵後麵的曹軍步卒。


    驃騎騎兵的騎兵弩,自然是要比步兵所用的弩要小一號,威力也下降了很多,隻能在短距離內使用,但是也因為威力小,所以上弦會更方便,通過固定在手臂上的勾弦可以直接在馬背上開弓,甚是方便。


    當然更多的驃騎騎兵是因為被司馬懿所影響,所以他們舍棄了騎兵弩,而是選擇了雙手持弓取重箭,破甲重箭。


    於是乎,那些跟在曹軍騎兵後麵,一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曹軍步卒,就徹底倒黴了。


    弓騎兵重箭抵近射擊,幾乎是所有缺乏遠程反製手段的步卒噩夢。


    即便是有盾牌也不行,因為總是有盾牌遮蔽不到的地方,而在近距離的重箭攢射之下,別說皮甲了,就算是一般的鐵甲都扛不住!


    盾牌或許能夠防護住身軀和腦袋,但是露出的腳呢?


    更何況曹軍步卒因為追趕,還沒有整備的隊列!


    不管是騎兵弩還是破甲重箭,在近距離之下動能都很大,就算是被盾牌擋住了,也像是被鐵錘砸中了一樣,稍微有些扛不住,便是露出了縫隙……


    曹軍步卒見到猛然從坡地竄出驃騎人馬,頓時嚇得大叫起來,手忙腳亂的要準備防禦,可惜他們差了一步,失去先機,想要結陣防禦,已經是來不及了。


    鐵蹄滾滾,驃騎騎兵飛快地向他們掠去。


    鐵蹄沉重叩擊地麵。


    如同悶雷一般滾滾而過。


    旋即,就是尖銳的呼嘯聲!


    嗖!


    嗖嗖!


    弓弦響動,弩矢箭矢破空而至!


    熟練的騎弓手,甚至可以在一分鍾內射出十幾箭!


    而普通的步卒長弓手,平均每分鍾大概隻是射六到七支箭矢。


    當然,這樣熟練的弓騎兵,是需要長時間的訓練,要付出大量的精力體力,而且未必所有騎兵都適合,同時還需要大量的後勤支撐,一旦缺乏後續的武備支持,就會淪落為花拳繡腿……


    弓騎兵如果不用重箭,對於步卒的壓製力就幾乎為零,還不如肉搏的槍騎兵好用。


    一旦弓軟了,箭輕了,那就簡直是人肉饅頭,一送就送一堆的那種……


    驃騎騎兵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轉職成為弓騎兵,所以還是有一部分人持的是騎兵弩。關鍵是驃騎騎兵就算是新兵,都接受過至少一年的高強度訓練!


    曹軍步卒的腳步還未站穩,暴風驟雨一般的箭矢就到了,頓時這些曹軍步卒就像是秋天田畝裏麵的莊禾,在死神的鐮刀之下成片的倒下!


    重箭中裝弓騎兵,對於普通的步卒來說,就是噩夢一般!


    一個身上披著鐵甲的曹軍步卒,口鼻之間鮮血溢出。


    他的胸口處被重箭貫入,鮮血涔涔流出,他先是愕然,然後露出痛苦的表情,不甘心地仰天倒下。


    矛和盾都是相互的,當矛強的時候,盾總是痛苦的。


    驃騎騎兵一部分飛快的掠過曹軍步卒,重箭之下不時有曹軍步卒慘叫跌倒,或是連叫聲都發不出來當場死去,而隨著曹軍步卒的慘叫聲,另外一批驃騎騎兵則是在射出了騎兵弩矢之後,又朝著曹軍步卒投擲出了短斧標槍等短程武器,然後一頭就撞進了陣列殘破不堪的曹軍步卒之中,將曹軍步卒殘存的勇氣和希望,徹底的碾碎成為了齏粉!


    在雙方的交戰過程當中,隻有一名驃騎騎兵因為戰馬失蹄而摔倒,鼻青臉腫的摔脫臼了胳膊,還有另外三五名騎兵在衝鋒的時候被曹軍兵卒的兵刃劃傷……


    而曹軍步卒在這一波驃騎騎兵的突襲之下,幾乎便是全麵崩潰!


    不過這些曹軍兵卒的倒黴還不止於此,在那些追趕郝昭而衝進了小樹林的曹軍騎兵察覺不妙,想要掉轉馬頭回旋來救自家的步卒的時候,才發現要在樹林裏麵讓戰馬調頭,根本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一些曹軍騎兵被樹枝卡住,另外一些騎兵則是和馬匹相互較勁。


    人在喊,馬在叫,就像是後世節假日被堵在了道路上的車一樣,導航拚著命扯著脖子喊左拐左拐下一個路口左拐,可是陷在車流當中連變道都變不過去,還拐個毛線球啊……


    而等曹軍騎兵最終艱難的從樹林裏出來之後,便是迎來了最終的覆滅。當他們失去了步卒,又是被樹林降低了馬速,就算是想要逃跑都是幾難。


    ……


    ……


    曹軍領隊的是曹素,一個在曹氏家族之中幾乎是邊緣人物的子弟。


    可曹素再怎樣的邊緣,畢竟還是姓曹,所以他就必然是領軍之人。


    而他見到當下場景,心中不由得又驚又怒!


    看看身旁的人馬,己經少了一大堆,餘下的也是和他一樣麵帶驚惶。


    這短短的瞬間,自己帶來的步卒就已經是死的死,傷的傷,潰散得潰散,而對麵的驃騎人馬幾乎看不到有什麽傷亡!


    他咬牙切齒,可惡的驃騎軍!


    但更可怕的,也是驃騎軍!


    他和那些普通曹軍兵卒不一樣,他可是肉身嬌貴的上等人!


    這些驃騎軍真是硬骨頭,太難啃了,雖然斬殺他們確實是軍功雄厚,但也要看自己有沒有命享受不是?


    於是乎,曹素幾乎沒有多想什麽,便是立刻想要撤離。


    死傷多少曹軍步卒無所謂,但是他不能死!


    曹素這麽一跑,讓另外一些中領軍的精銳無奈的也隻能跟著跑。


    即便是這些中領軍的精銳或許有個別人想要和郝昭等人拚一下命,但是曹素一帶頭跑,也就等同於自家人擊垮了自家人的僅存不多的勇氣。


    同時,也給郝昭指出了最好的抓捕目標!


    一般的小兵可沒這麽強的帶動能力!


    郝昭用銅哨提醒,以手語比劃著,旋即就有擅長於騎術的幾名驃騎騎兵呼嘯著朝著曹素衝去!


    曹素還沒能察覺到危險的降臨,就被驃騎騎兵從側翼投出的絆馬索纏住了馬蹄,頓時從馬背上拋跌出去,甩在地麵上,像是一攤爛泥一樣半天爬不起來。


    等到曹素勉強著起身隻是,他才發現保護自己的另外兩名中領軍已經死去,屍首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而一名年輕的過分的驃騎騎兵軍校正提著一個染血的短錘朝他走過來。


    在短錘之上,還能看到血漿和腦漿混合在一起的半凝固液體在一路滴淌下來……


    郝昭一錘砸在了曹素的麵前,濺起的砂石撞在了曹素的臉上。


    『來,來來,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說說你都知道一些什麽……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知道的有多少……』


    郝昭的聲音,像是惡魔的低語。


    還沒等曹素回答,郝昭其實就已經知道他是找到了應該找情報來源了,並且他是找對人了。


    這家夥,一看就是怕死的。


    不是所有的中領軍都是精銳,尤其是像眼前這個家夥……


    見曹素遲疑,郝昭便是一錘砸在了曹素的手背上,沉悶的聲響當中響起曹素高亢的聲調,『啊啊啊啊……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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