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準備擴展曹軍側翼是曹洪。


    如果之前曹洪能夠打下蒲阪縣,拿下蒲阪津,那麽不僅是可以有西進威脅斐潛關中的資本,甚至還有北上突破峨嵋嶺的絕佳通道。


    畢竟從蒲阪縣往北,進攻和防禦的方向都很明確。


    可惜,曹洪失敗了。


    於是隻能是退而求其次,以解慓高達兩名偏將作為防禦側翼的將校,隻求不失,不求可進。高達顯然沒有能夠像是他自己的名字那麽牛plus,被司馬懿一個偽報搞掉了半條命,剩下解慓一人瑟瑟發抖。


    解慓原本就不是什麽智慧百出的將領,他有些武勇,但是也不算是出眾,對付小兵當然還算不錯,但是他連曹洪都比不過。


    曹操派遣解慓護衛側翼,並不是想要讓其單獨出戰打通曹洪都沒有能夠打下來的通道,而僅僅為了防衛警戒而已,結果沒想到他連防禦都做不好……


    偽報這個事情麽,從某個角度上來說證明了司馬懿奸猾,但是也同樣說明了解慓的愚蠢。


    因此這幾天解慓都有些惶惶不安,唯恐接到曹操的叱責,或是處罰。


    結果沒想到的是,解慓等來的不是曹操的特使,而是曹平一行,然後從曹平的口中,這才知道他到底是錯過了什麽,做錯了什麽……


    這一次,司馬懿確實吃了一個大虧。


    司馬懿原本是想要奇襲曹軍中轉營地,燒毀曹軍糧草,順便看看能不能抓到些大一些的魚蝦什麽的,結果沒想到一腳踹到了牽招這塊鐵板上,頓時灰頭土臉的逃了回去。


    牽招在擊敗了司馬懿之後,就準備撤軍回去。牽招認為,擊敗了司馬懿一次就夠了,能夠讓司馬懿知曉這裏有一支騎兵護衛,那麽司馬懿就自然不敢那麽繼續囂張。那麽作戰結果雖然不夠完美,但是也達成了一定的效果。


    可問題是曹平不樂意就這麽結束戰鬥。


    因為他什麽都沒撈到,所以說牽招是什麽『縱敵』,其實都是借口。


    於是乎,曹平找到了解慓。


    解慓在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又是司馬懿的偽報,結果發現是真的中護軍的曹平前來,便是忙不迭的出了營地迎接,然後拜在了曹平馬前,畢恭畢敬的說道:『啟稟都尉,在下……在下未能明察,中賊軍奸計……折損人馬,請都尉治罪……』


    解慓這一段時間都是縮著腦袋,害怕驃騎大軍來襲,結果聽聞曹平『擊敗』了司馬懿,在驚訝之餘,也不免惶恐不安,對於曹平的態度自然是好得不得了,將自己位置擺得極低。


    解慓這個態度就讓曹平舒服多了。


    像是牽招那個混球,又臭又硬,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嗯,此事暫且不提。』曹平下馬,將解慓扶起,『賊子奸猾,稍有不慎就難免中計……現在你軍中還有多少人馬?』


    解慓一愣,『這個……』


    曹平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焦急,便是點頭,『先進營再說。』


    『是,是是……』解慓連連點頭,『都尉請……』


    進了營地之後,曹平也沒有說要去看一眼受傷的高都尉。


    解校尉也是低眉順眼的提都不提一聲。


    雖然解慓和高達是校尉都尉,聽起來似乎名號和曹平這個都尉也不差,可是誰都明白其中的差距。就像是不是所有經理都是經理一樣。


    『賊軍出動了三千人?』曹平聽著解慓的匯報,不由得嗤笑了一聲,『你確定?』


    『呃……這個……』解慓低下了頭,『高都尉手下……』


    『我是問你。』曹平盛氣淩人。


    解慓沉默了片刻,『賊軍應該實際有……兩,兩千……』


    『呲!』曹平冷笑道,『賊子總數不足千人!』


    『都尉!』解慓瞪圓了眼。他不願意承認司馬懿的人數少,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那麽的無能,現在如果說確定了司馬懿的人數還不足千人,那麽不就顯得自己實在是太那個啥了麽?


    曹平慢悠悠的說道,鼻孔翹得很高,『某來之前,曾和司馬小賊交手,大敗其於中轉營地,斬賊無算!賊軍潰散,某一路追其蹤跡而來,竟然沒料到解校尉閉營不出,輕易放過了潰敗賊軍……』


    無算?嗯,沒去算。


    解慓頓時臉一黑。


    他是被司馬懿打怕了,所以當他知道司馬懿潰敗的時候,根本就不相信。他以為又是司馬懿搞得什麽誘兵之計,要是再出事,那就真的腦袋不保了。秉承著多做多錯,不做不錯的原則,他就裝作沒看見司馬懿敗逃,卻沒想到這一次司馬懿敗逃竟然是真的!


    這……寶寶心裏苦啊!


    可曹平要將縱敵的帽子扣在解慓的頭上,解慓自然不幹。


    不過曹平故技重施,也是為了兵馬,而不是真要和解慓翻臉的,所以說了一句之後,便是說道:『不過解固守營盤,也是值守之責……隻不過不必將賊軍就當成洪水猛獸……解校尉你說呢?』


    解慓還能說什麽?隻能是連聲說道,『曹都尉威武!在下,在下佩服!佩服!』


    曹平故作謙遜的點了點頭,『都是主公英明,知賊子必來偷襲,故而令某迎戰……好了,經此一戰,你覺得賊軍還能剩下多少人馬?』


    解慓愣住了,然後明白過來,『都尉你的意思是?』


    曹平微笑,『你就不想要消除恥辱,再建功勳?』


    『在下,在下自然是想的。』解慓說道。


    『那就要拿出行動來!』曹平喝道,『可有圖輿?取來!』


    解慓像是曹平屬下一樣,連忙將地圖取來,在桌案上展開。


    『看,蒲阪津蒲阪縣,連為一體。上有峨嵋嶺,西有大河渡,』曹平指點著地圖,沉聲而道,『若可得之,便為主公掌握要害,開辟新途!此乃大功也!』


    『這……』解慓顯然有些遲疑,『蒲阪縣內有不少守軍……』


    『嗬嗬。』曹平帶著一些不屑的笑道,『之前或許有一些,不過麽……現如今你覺得司馬小賊還能剩下多少人馬來?嗯?此乃絕佳之機也。』


    曹平轉向解慓,盯著解慓說道:『這幾日賊軍斥候可有出現?』


    解慓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就是了,連斥候都派不出來了,』曹平點頭說道,『難不成解校尉是要等賊軍補充了人馬之後,再去攻伐蒲阪?』


    『可……可是……』解慓依舊還有些遲疑,『主公是令在下於此防守。』


    『沒錯。』曹平也不否認,但是臉上依舊還是帶著一些不屑,『某這人說話直,解校尉見諒啊……防守此地,然後結果呢?損兵折將?』


    解慓眉眼頓時一跳。


    曹平也不再說什麽,向自己的親兵招手。


    曹平親兵走上前來,捧著一把寶劍。


    『來,解校尉,看看,這是何物?』曹平傲然指著那把寶劍說道。


    解慓定睛細看,頓時拜倒,『這……莫非是主公配劍?!在下拜見特使!敢問主公安好?』


    『主公安好。』曹平隻是拿出寶劍來借個勢頭,也不敢真就表示自己是曹操派遣的特使,畢竟他自己前來解慓這裏也沒有得到曹操的命令。


    反正將在外什麽的……


    曹平是讀過幾天兵書的。


    他沒有親口說自己是特使,也沒有以寶劍的名義要求解慓做什麽,他隻是讓解慓自己看,自己想。就像是一個山三張口,有病的自己想去罷,曹平可什麽都沒說。


    曹平很快又親兵將寶劍收了起來,然後指點著地圖說道:『司馬小賊作戰方式,不外就是以騎兵偷襲,攪擾後線,奔襲糧道而已。如今其騎兵受挫,人馬損傷,又無後援兵馬,此時不加以追殺,斷其根源,難不成還等此賊補充人馬之後再打麽?怎麽樣,解校尉,有沒有膽量跟某走這一趟?將此大功收入囊中?!』


    曹平所言,其實也不算是有多錯。


    畢竟之前司馬懿大部分的風格就是如此,從不正麵交戰,能埋伏就埋伏,能偷襲就偷襲。而這一次在中轉營地的牽招,似乎也證明了司馬懿的正麵作戰能力薄弱。


    簡而言之,曹平覺得司馬懿不敢打硬仗,不敢與曹軍正麵交鋒,一直在全力避免傷亡。他覺得這就是司馬懿的最大弱點。


    了解到曹平的想法之後,解慓思索了片刻,低聲說道:『可是要攻打蒲阪縣,我們這些人手依舊不足……』


    曹平微笑著,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無妨!有諸位同心協力,自可其利斷金!』


    解慓皺眉。


    這口號喊得再響,也未必有什麽作用……


    可是曹平姓曹啊!


    曹平指點著地圖,『難不成就許賊軍埋伏我們,不許我們埋伏賊軍?』


    解慓眼睛一亮,『都尉你的意思是……』


    曹平點頭說道:『這一次,我不僅要取了司馬小賊頭顱,還要順勢拿下蒲阪津!為主公開辟道路,再建新功!』


    ……


    ……


    蒲阪縣。


    司馬懿敗回之後,也仔細反省了一番。他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落敗,是因為有些自傲了。隨著戰鬥進入更為激烈的對抗,他的對手同樣也會學習成長。和曹軍作戰,畢竟是和大漠裏麵的胡人是不相同的。


    曹軍反應更快,改變也更快。在意識到了弓騎兵對於步卒的壓製之後,便是立刻動用了突騎來反製,要不是大黃弩將牽招攔了一下,說不得司馬懿現在不死也傷了。


    獲得了一定的戰果之後,司馬懿還是有些飄了。


    這不僅是表現在對待戰場上,也同樣表現在他對待自己兄弟上……


    當然,聰明人厲害的地方,就是不會重複的在類似的坑上摔跤,在經過了痛苦之後,司馬懿將作戰經過如實詳細的寫成了戰報。


    司馬懿沒有給自己找什麽借口,而是近乎於旁觀者的角度,描繪了自從蒲阪縣到當下的戰鬥經過。


    『交鋒之時,當以戰而形不亂。曹軍以壘為峙,當以因勢利導,化解其策。加以疲兵之計,我軍則以逸待勞,養精蓄銳。』


    『懿勝之,卻失之慎。原欲以遣精騎繞襲其後,斷其糧道,挫其士氣,卻不料曹軍早有準備,以突騎猛襲,幾近刀兵加身……』


    『此役之後,深感兵者實詭道也。勝可知而不可言,言者不知也。某以糧草為謀,曹軍便以糧草為餌,引某上鉤……』


    『故戰,當慎。』


    司馬懿寫完最後幾個字,然後盯著『慎』看了半天,最後歎了口氣,將戰報束起,裝入了一個竹筒之中,加上了火漆之後,便是讓人送往後方斐潛之處存檔。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


    司馬懿他取得了勝利,也要承認失敗。


    有了這般相對於比較客觀的總結和反省,司馬懿也就重新振作起來。


    他這一次的傷亡總數,趕上了之前的總和。


    折損不可謂不嚴重。


    戰爭就像是在賭博,別管之前贏了多少,都有可能在最後一把輸出去。


    就像是袁紹之前在冀州也是贏的居多,而且還有那麽多的籌碼,結果在和曹操單挑的過程中,就輸了一個精光。


    因此,司馬懿這才深切的體會到了驃騎大將軍斐潛的高明之處。斐潛像個吝嗇鬼一樣珍惜他的兵力,沒有絕對的把握從不出手。雖然可能會浪費一些機會,但是也避免了無謂的損傷。不論是當年進攻關中還是進軍川蜀,都不是浪戰,而是選擇性的進行戰鬥,也不盲目擴軍……


    還是有差距啊!


    司馬懿正感慨的時候,就接到了斥候的偵測,說是曹軍大舉出動,直奔蒲阪縣而來!


    司馬懿微微皺眉。


    這就有些麻煩了。


    不僅僅是傷員較多,兵卒數目不足的問題,還有一個大問題的是……


    蒲阪縣的防禦工事並不好。


    蒲阪縣這地方的防禦工事一直都不好,所以之前司馬懿都不願意死守蒲阪縣,寧願將戰鬥放在外線打。現在兵力折損之下,如果繼續死守蒲阪縣,那麽就不僅是被動防禦的問題,還有可能被堵死在蒲阪縣動彈不得。


    『立刻多派小隊,聯係郝都尉,令立刻回軍,於曹軍側後尋找戰機!速去速去!』


    司馬懿立刻發出了第一個號令。


    郝昭之前為了給司馬懿創造機會,前往中條山大營附近去兜圈子做佯攻,現在既然司馬懿遭受了伏擊,那就說明郝昭的佯攻已經被看破。


    可是即便多派小隊,也不見得能夠立刻聯係上郝昭。


    司馬懿還是需要自己想辦法解決眼前的這個問題。


    要擊敗來犯的曹軍,也要將損失降到最小。


    否則的話,先不說能不能存活,兵力要是都折損光了,在沒有補充之前,他就可以宣布說退出戰鬥序列了……


    吊著一隻胳膊的霍奴來了。


    霍奴原本傷重,司馬懿要讓去後方養傷,霍奴死活不願意。


    『曹軍來襲,蒲阪難保,你應該去後方養傷!』司馬懿皺眉說道。


    霍奴揮舞著他完好的那隻胳膊,『某還能拿刀,還能戰鬥!』


    『……』司馬懿沉默了片刻,『那先讓人將傷兵轉移到峨嵋嶺上去。曹軍前來,我們顧不上他們!』


    霍奴對於自己要求高,但是對於其他傷兵倒也沒有苛求,點頭同意。


    先轉運走傷兵,確實是減少了一些負擔,但是接下來要怎麽迎戰曹軍,依舊是一個問題……


    『死戰!』霍奴雖說負傷,可依舊很是凶悍,『曹軍膽敢攻城,少說我要拉幾個墊背!』


    司馬懿皺著眉頭沒說話,他在回想著他自己才上交的戰報總結。


    『怎麽?』霍奴見司馬懿如此,便是問道,『你莫不是敗了一次,便是害怕了?』


    司馬懿也不惱,而是說道:『我想起了主公說過的一些話……』


    『什麽話?』霍奴問道。


    司馬懿點頭說道,『主公曾言,「夫存人而失地,人猶可獲;存地而失人,地亦難守。」此至理也。春秋戰國之時,列國紛爭,有以地為重者,亦有以民為本者。夫存人而棄地,雖失千裏之壤,而人心歸附,士氣振奮,可以再圖恢複,興邦立國,不失上策。』


    『反之若以存地而失人,縱有萬裏疆域,無人守護,亦如虛設。土地空曠,荒蕪一片,無民以耕,無卒以守,雖有廣土,終讓於人……主公於平陽以四民之說,以重人也,正合此理。』


    霍奴思索了一下,『我聽的這意思是……你準備棄守縣城?』


    司馬懿笑了笑,『不止如此,我還準備連蒲阪津都放棄了……』


    『嗯?!』霍奴一愣,『你什麽意思?詳細說說!』


    『蒲阪之所要,便是北可進峨嵋嶺,西可渡大河罷了,而如今大河冰融,渡船不得行,這一麵便是等同絕路……』司馬懿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而我等集結兵卒,居峨嵋嶺之上,多布旌旗,假做疑兵,便可鉗製曹軍北上……故而曹軍若得了蒲阪縣津,見峨嵋嶺上旌旗眾多,必不敢進,分兵而鎮城津以待後援。』


    『可如果曹軍真就北上進山,』霍奴說道,『又是如何?』


    司馬懿沉聲說道:『曹軍以步卒為主,行動緩慢,若真北上,便是不妨夾道而迎之!而曹軍如今重兵來此,其後必然空虛!曹軍以為我等新敗,失勇喪誌,唯有固守縣津一途……卻不知露出了好大破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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