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卻能複生, 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跡。


    不但複生, 還複生在了王府,成為王爺的千金,這簡直是奇跡中的神跡。


    明菲就這樣帶著記憶成為了鳳景南的女兒。


    後來, 她漸漸的知道,美中總有不足――她此生的生母隻是王爺的側室。不幸中的萬幸, 她的母親是最為王爺最寵愛的側妃――魏妃。


    而且魏妃是鳳景南嫡親的表妹,親姑母為太後, 親弟弟為承恩侯, 論及出身,並不比鳳景南的嫡妻――衛王妃差。


    衛王妃有著高貴而冷淡容貌,眉眼間似結著經久不化的冰霜, 隻有在麵對她嫡出的一雙兒女時, 才會露出春暖花開的暖意。


    衛王妃並不如明菲所看電視劇中的正室一樣刻薄無知,相反, 她公允公正, 從不拈酸吃醋,即便鳳景南並不喜歡她,卻十分尊重她。


    明菲不喜歡衛王妃看自己的眼神,□□裸的忽略,仿佛你根本不配在她眼中出現。當然, 衛王妃絕不會刻薄她,她隻是完全沒有看到她。


    可是,這種感覺比刻薄更讓人厭惡。


    不論她的母親――魏妃在請安時春情滿麵, 還是有意的炫耀父王的恩寵,衛王妃的眼睛從未落在她們母女身上。


    偶爾明豔會憤憤,為嫡母抱打不平。明豔也是庶出,生母過逝後養在嫡母跟前,自然與嫡母親近,明豔說魏妃囂張時,明菲正在假山下摘花兒,因為話涉自己的母親,便有意聽了一聽。


    衛王妃淡淡道,“王爺有數不清的妃子,不過,隻有一位正妻。嫡庶之別,猶如天壤。譬如你,明豔,你在我跟前兒長大,如同我的親生女兒一般,你是長女,養在嫡母身前,日後我自然會為你謀劃前程,一個郡主是少不了的。再譬如明菲,她少年早慧,隻是可惜為妾生女,且於妾室身邊長大,前程自然會次一等。皇室中的公主尚有等級,何況你們隻是出身王府。”


    “明淇是嫡出,必封郡主。魏妃再得寵有何用,你父王有四個女兒,不可能每個人都封郡主的。你是郡主,指婚的檔次比明菲高,隻要你好生過日子,以後會比她風光幸福。”衛王妃目光幽遠清涼,“何必去計較,側妃隻是妾。哪怕名頭兒好聽些,帶了個妃字,也隻是妾罷了。一個女人,婚後要如何在夫家立足。首看出身,娘家若是世家大族,夫家自然不敢欺負;再看管家料理家事,把內宅這一攤打理好了,才能得到丈夫的尊重;第三,才是丈夫的寵愛。其實有前麵兩點,隻要不是遇到昏饋的男子,正妻的地位都是無法撼動的。”


    明菲聽到這些話,險些沒氣炸了肺,隻是現在她貿然衝出去,又沒有父王母親在,如何能在嫡母麵前討得便宜呢?


    這一日,恰是家族聚會的日子。


    鳳景南與衛王妃在上,三位側妃在下,餘下兒女圍繞,大家一道用晚膳。


    待用過晚膳,吃茶時,明菲便抽抽咽咽的哭了起來。


    衛王妃將茶碗摞至一旁,淡淡的掃了明菲一眼,轉眼看向鳳景南,並不開口說話。


    鳳景南此時正對女兒的早慧滿心歡喜,他對兒子要求嚴格,對女兒卻一向嬌寵,正趕上他今日心情不錯,笑問,“菲兒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哭什麽?有誰欺負你了?”


    明菲眨巴眨巴明媚的大眼,兩行珠淚順著凝脂般的小臉兒滾落,翹翹的睫毛上還沾著一二淚珠兒,盡管年紀小,也十分惹人憐愛。明菲一臉無辜,小貓兒似的低聲道,“沒人欺負女兒。今天下午女兒聽母妃對大姐姐說,說,大姐姐以後能封郡主,女兒是不如大姐姐的。父王,女兒和大姐姐都是您的女兒,為什麽女兒就不如大姐姐呢?”


    鳳景南轉眼看衛王妃,有些不滿。


    衛王妃容顏未變,淡淡地,“你們姐妹各有教養嬤嬤,我為了教導你們,特意托人找來的宮裏的女官,最識規矩禮儀。明菲的教養嬤嬤呢?傳她上來。”


    主子們吃飯,向來奴才在外侯著,以備主子隨時傳喚。


    許嬤嬤其實不過三十許人,從宮裏退休了,年紀也大了,又不願嫁人,被衛王妃要了來教導女兒。此時許嬤嬤就在站在明菲身後,聞言馬上出來行了禮,衛王妃道,“記得你是在何皇後身邊當過差的,你有沒有跟明菲講過,何謂嫡庶?”


    “回王妃娘娘,奴婢講過。嫡乃正宗正統,如咱們王府,二姑娘四公子為王妃娘娘所育,是為嫡女嫡子;其他姑娘公子們乃側妃所育,為庶子庶女。公子中,四公子年紀雖小,因是嫡子,月銀八十兩;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各六十兩。姑娘們,二姑娘有月銀六十兩,其他三位姑娘月銀為四十兩。再者,二姑娘是嫡女,按規矩,日後可請封郡主。大姑娘養在王妃身邊,又是長女,的確比三姑娘四姑娘更尊貴一些。譬如大公主殿下,雖非皇後娘娘所生,卻一直養在皇後娘娘身邊,大公主在議親時,皇上念及大公主與皇後娘娘的情份,破例封了一品公主。”


    衛王妃點了點頭,對鳳景南道,“明豔年紀漸長,我正在讓她跟著我學習理學管事,對於她日後的前程,養在我跟前兒的到底不同,我身為嫡母,自然要為女兒好生籌算。能早些請封是最好的,她已不是懵懂頑童,這些事自然要細細的教給她。我想,我這話是沒有錯的,王爺以為呢?”


    嫡庶尊卑,這是世間公認的真理。除卻這個,庶子庶女若能養在嫡母膝下,自然比養在姨娘膝下更為貴,這也是人所周知的道理。


    衛王妃這樣說,鳳景南也無異議,先前那點兒不滿遂煙消雲散。


    衛王妃的眼睛掃過明菲,卻並沒有停留在明菲身上,對著這形形色色的麵孔,衛王妃溫聲道,“我是王爺的嫡妻,是你們所有人的嫡母,能關照你們的地方,我都會關照。你們有個好前程,與我又有什麽害處麽?”


    “明菲你雖然想做郡主,不過,宗室有宗室的規矩,你不居嫡不居長,平白無故的,即便你父王為你請封,皇上與你父王兄弟情深,可也得考慮到別的王府的心情。遠的不說,福親王府就在帝都,福親王比你父王年紀略長,如果你一個庶女平白得封郡主,要福親王家的庶女們如何想呢?日後福親王若效仿你父王,沒個緣故,隻管為庶女請封郡主,理由都是現成的:仿鎮南王府例。介時,要皇上如何回複福親王?你雖是王府宗室女,卻不能為你壞了規矩。”衛王妃不急不徐的解釋,“你大姐姐則不同,她雖庶出,卻是長女,撫於我的膝下,可仿大公主之例,破格賞封。”


    衛王妃這一堆嫡啊庶啊,毫不留情的扒下了魏妃及明菲的臉皮,就是有禮幾人也頗覺臉上無光。


    明菲心裏恨不能上去撓衛王妃一把,神色依舊弱弱地,“母妃不是嫉妒我母親得寵,才不為我請封的嗎?”


    衛王妃似笑非笑的看向鳳景南,鳳景南並沒有如明菲想像中的為她出頭作主斥責衛王妃,反而登時大怒,喝斥明菲,“你一個姑娘家,哪裏學來的這些沒臉皮的話!還敢當你母妃的麵兒胡咧咧!你還要不要臉!有沒有規矩!”


    明豔立馬道,“父王還是先問問她,是從哪兒聽到的這些話吧?今天下午我陪母親在園子裏賞春,四周都是母親身邊的侍女,斷無外人的!且不說母親光明正大不懼人聽,可也沒有這種偷聽嫡母談話不露麵兒的庶女!”


    “堂堂王府的姑娘,一堆婆子丫頭的伺候著教養嬤嬤提點著,好的不學,倒去學這些鬼祟!如今哭天抹淚兒的來質問嫡母,這要傳到外頭去,就笑死人了!”


    明菲的自作聰明讓她得到了一個月的禁閉,身邊人一個不落的全都挨了責罰。


    衛王妃張羅著為鳳景南選妃妾,鳳景南厭惡了魏妃母女,連麗人居的大門都不大踏入,轉投新人懷抱。


    魏妃的抱怨與心疼讓明菲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不得不說,她還是有幾分才幹,她竟然製作出了鉛筆,還特意教給小啞巴明湛使用。


    明菲已經想通了,反正惡毒王妃的嫡子是啞巴,從沒聽說過啞巴能做王爺的。與其在嫡庶上較勁兒,倒不如先幫著母親奪回父親的寵愛。


    明湛使著方便,衛王妃也特意讚了明菲幾句,賞了她不少東西。鳳景南聽說後,臉色方有好轉,與魏妃重新你儂我儂起來,不過對明菲始終不如以往寵愛。


    相對於明菲,鳳景南更喜歡嫡女明淇。


    明菲一直以為是因為明淇占了個嫡字,鳳景南方對她另眼相待,其實鳳景南欣賞的是明淇對明湛的情義,明淇生性中便有一種保護欲,明湛生來啞巴,鳳景南並不喜歡他,明淇卻對弟弟很關照,還對鳳景南說,“我聽母親說,父王與皇伯父當年也是極要好的。我得護著明湛些,你看他又小又呆。雖然有人瞧不起他,他也是我弟弟,我會對他好。”


    鳳景南覺得明淇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格外對她關照。


    哪怕明菲仗著一生兩世格外的早慧,文章不點就通,還會偶爾念兩首酸詩。明淇卻是不緊不慢,也不眼氣明菲,不過,明淇的進步鳳景南也看得到,她文章要聽先生講,講了不懂還要問;再有,雖然明淇不會做詩,可她十分聰明,她一聽明菲做的什麽“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覺得牙都酸倒一半,然後,她就會背鳳景南做的詩。


    相對於明菲這種婉約頹靡的詞句,鳳景南還是比較喜歡自己的詩。再者,存貨是有限的,明菲“做”出若幹首詩後就焉兒了,反而是明淇學了平仄押韻對仗工整,時而做上一兩首詩給父親賞鑒。


    同樣喜歡做詩,然後同樣不做好詩的父女倆常常比賽做詩,然後互相吹捧。


    很明顯,明淇的性情更合鳳景南的心意。


    有對比才有差距,明淇可以聽淵博的老夫子講課,明菲隻能同明雅一道聽府裏的女先生說些女四書,學些女紅針指。明淇可以學兵馬騎射,明菲卻是連小校場都沒去過一回。


    嫉妒像有毒的花朵在心中蔓延,她覺得自己有著古人所不及的智慧,卻過的連個男人婆小啞巴都不如。母親一顆心都在父王身上,父王卻睜著眼看不到自己的才幹。


    明菲開始有意識的找明湛的麻煩,明淇受寵,明湛卻被鳳景南極端不帶見。


    比如除夕時,明菲見明湛和明淇脖中掛著一樣的金項圈兒,項圈兒底下結著一塊兒美玉,便做出好生羨慕的樣子,“四哥這玉哪兒來的,真好看!我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玉!”明菲的驚呼半府人都能聽得到。


    鳳景南又沒聾,自然瞧一眼。


    明淇打量明菲一眼,脆生生的道,“這是舅舅家送來的年禮,雕琢好了,一模一樣,我一塊兒明湛一塊兒。”舅舅自然指的永寧侯。


    “真好看。”明菲的目光在明湛胸前的玉上流連不舍,絞了絞帕子,紅著小臉兒,一臉不好意思地模樣,“四哥,我也有好幾塊兒玉,我能跟四哥換麽?”


    見明湛似乎不樂意,鳳景南不在意的開口,“明湛,你是當哥哥的,一塊兒玩物,給妹妹戴幾天也無妨,趕明兒,我給你塊兒更好的。”


    明菲歡喜的福一福身,笑嘻嘻地,“謝謝父王,謝謝四哥。”


    明湛撅著嘴從項圈兒上取下,明菲伸手去接,哪知明湛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摔個粉碎。


    明菲一臉委屈,眼中包淚,轉頭看鳳景南,鳳景南的臉刷的就黑了,還沒開口訓斥明湛,明湛已經轉身扭嗒扭嗒的扭著屁股跑了。


    明淇倒是把自己的玉塞到明菲手裏,笑眯眯地,“何苦呢,不過一塊兒玉,三妹妹就這樣哭天抹淚兒的,沒的讓父王不痛快。來,我的給你吧。今日一塊兒玉,明兒個再想要什麽,直接跟我說,明湛是個小氣的,我卻是大方。隻要我有,必然給,隻是盼妹妹別這樣眼淚汪汪的,大過年的,多不吉利。”


    鳳景南雖然不悅明湛摔玉的行為,不過想他一個啞巴,脾氣古怪些也是有的。倒是明菲,吵吵著要什麽玉呢!不開眼的丫頭惹出這些事端!對身邊內侍道,“明天收拾出十塊兒美玉來給明淇送去。”看向明菲的眼神就不那麽痛快。


    明菲雖得了玉,卻也被這玉燙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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