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什麽樣的裝扮會讓宮村伊澄有安全感,那麽就像幾乎所有性格頗為被動的“社恐”,長長的袖子和深色的口罩,最好再加上能擋住大半窺伺視線的厚重劉海,能夠將一個人完美地隱匿在人流中,不起眼到宛如牆角長出的圓頭菌子。


    但這種情況,大多都是處於會令人感到“緊張”、“畏懼”,或者不安的環境下,可以是周圍格外陌生,也可以是能與其站在一起的人選很難接近,又或者不希望被注意到的時候。


    宮村伊澄對伏黑惠有著信任與親近,所以即便抱有莫名其妙會出現的一點自卑,譬如“發現我的著裝特立獨行後會不會被保持距離”,這點莫名的心思也沒有落到實處,他們就像格外正常又鐵杆的朋友,彼此親近又包容,也不必擔心展露出真實的一麵是否會得到惡感。


    而對於狗卷棘的話……其實,是有一種另外一個層麵上的忐忑以及期盼。


    ——之前和伏黑一起出門的時候,被狗卷同學看見了這幅樣子,雖然有很多擔憂,但是狗卷同學並沒有選擇遠離。


    宮村伊澄這樣想。


    ——所以,還是很想確認,狗卷同學的親近究竟是因為彼此之間的“獨屬小秘密”,還是真正的……可以忽視掉某種引人側目外在因素的,可以屬於自己的“特殊的親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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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抵是抱著這樣一種想法,於是,在早晨關注著隔壁輕手輕腳的著衣動靜後,狗卷棘手裏提著一個深色不透明的袋子,裏麵裝了幾隻他刻意挑出來味道最為甜潤的喉藥,眼神有些怔愣地看著半束發的宮村伊澄踏出宿舍門,隨後微微緊張地抿著唇和他打招呼。


    “狗卷同學……早上好。”


    “……海帶。”


    ——……早上好。


    ……雖然已經算是第二次看見這幅模樣了,不過還是會在目光落在白皙麵孔上的時候有一瞬的怔愣,狗卷棘幾乎是下意識攥緊了手心,就像前幾日死死握著便利袋一樣,一瞬間就在心底緊張地讓心髒“咚咚咚”猛地亂跳了起來。


    ——束發、私服、唇鏈,如果外套會滑落到手肘,還會看到瑰麗又奇異的深色刺青……是他超級期待的那種裝扮。


    ——所以,伊澄並不是僅僅和惠的關係親密,如果是麵對他的話,也會有這種別人看不到“福利”,今天和這樣顯眼的伊澄一起出門的人,不是明年入學的伏黑惠學弟,而是他狗卷棘!


    也不清楚是不是某種特殊情緒會讓聰明人的思考能力降低,也不清楚是不是狗卷棘昨晚半失眠導致的思維遲鈍,總之,僅僅是開門的一個照麵,就已經足夠他像個自顧自開心得像個不太聰明的家夥。


    狗卷棘本能的抬起手,握拳擋在鼻尖,試圖擋住他本就沒露出來的唇角,連略微有點炸毛的銀發都透著開心勝利的氣息,狗卷棘此時的心理活動完全不像是要去出任務,反而好像要出門約會。


    ——好漂亮。


    狗卷棘心想。


    臉很小,皮膚很白,耳朵沒有被擋著,能看到亮晶晶的金屬環和金屬扣,還有細細的銀色鏈子連著唇角,伊澄就走在他的側麵,隻要稍微一轉頭,或者把視線挪過去,就能看到銀色細鏈上折射出的亮晶晶的光。


    ……偷偷偏過一點角度去看的話,如果沒有被發現,還可以光明正大地,盯著伊澄略微逆光的側臉發呆。


    暖色的陽光把側臉的弧度照得異常清晰,甚至還能看到臉龐被光線照耀而看起來明顯的柔柔絨毛,纖長的睫毛托在眼底,每一次眨眼都會微微顫動,像是漆黑的蝶羽攏著一顆深邃濃鬱的深海藍色寶石。


    ——睫毛好長。


    狗卷棘又在心裏癢乎乎地想著與任務無關的事情,什麽咒靈啊咒力啊,至少在這種時候,是會被忘在腦後的東西,從見麵開始他的心情就格外高昂,可能也隻有到了被輔助監督送去任務地點的時候,他才會收斂住又軟又癢的心情,認真去麵對由負麵情緒凝結成的咒靈了。


    畢竟,任務很簡單,根據輔助監督前一天發來的消息,這甚至是稱不上“三級”的一個極為普通的任務,若非是越弱小的咒靈越喜歡群聚,所以才導致“咒言”這種術式能夠更加輕易解決的局麵,否則這種任務是很少會落在一級咒術師的頭上的。


    不過,相對的,簡單的任務其實也有好處——僅僅需要跑一趟的任務,這樣來看,這次任務不就是絕佳的、兩人獨處的、沒有其他人打擾的特殊外出了嗎?


    心裏落著自己的隱晦小算盤,似乎是跳躍性的思考轉移了注意力,狗卷棘原本隱藏很好的視線似乎突兀地被發現了,濃鬱的海藍色輕輕轉動了一下,隨即就在下一刻毫不遲疑地看了過來,定定地和紫色的眼眸對視起來。


    “狗卷同學……為什麽一直在看這邊?”


    “……”


    頗為熟悉但更顯得輕飄飄的聲線響起,明明沒有絲毫威懾力,但是狗卷棘就是覺得,這一聲宛如晴天霹靂,心髒說不上是猛跳還是停跳了一拍,直接把他從飄著彩色泡沫的背景中拖拽了出來。


    好像偷偷往真希的水杯裏放芥末被抓住了一樣,即便他就算光明正大盯著看,也可以在被發現之後含糊念著一句“木魚花”糊弄過去,但是在那一瞬間,狗卷棘就莫名地有一種貓咪被揪住後頸皮的感覺,一時間半張了下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直”……?


    伊澄說的是“一直”,也就是說,從見麵開始,一直到現在,伊澄都知道自己在盯著他看?


    ……這簡直要比偷偷幻想著對方更為隱蔽地方的皮膚這件事都要來的尷尬,狗卷棘的眼底浮現出一點窘迫,就好像他也會在更衣室換運動服時偷偷轉過頭,隱晦的用目光描摹著一直連綿沒進腰部布料的深色紋路,再過分的話,就算是偷偷地幻想也有一種負罪感一樣。


    然而宮村伊澄還沒停。


    “因為很擔憂我這幅模樣會被狗卷同學保持距離,所以,出門的時候我還是很緊張的。”


    宮村伊澄用平穩的語氣說著可能讓聽者心髒“撲通撲通”個不停的話,甚至還狀似無知無覺地湊近了一些,鼻尖幾乎要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吐息,連整個上半身都向著一個方向傾了傾,幾乎像是一個直挺挺活動著的保齡球打出的惡作劇。


    ——突、突然好近!


    狗卷棘的腦子裏冒出了這幾個大字。


    眼前突兀被擠進了白皙如奶油一般的臉孔,過長的睫毛都快掃到他了,但是即便湊近到這種程度,也看不到絲毫瑕疵,目光所及的全世界都是漂亮到讓他心慌的東西。


    眼前的睫毛、眼睛、嘴唇,還有牽著他思緒的個性唇環,亂糟糟的心思幾乎是鋪天蓋地一樣把他淹沒起來。


    ……


    明明前不久還是由他主導著場麵,稱得上更近更親密地觀摩了彼此舌麵上的“蛇牙”紋路,在那個時候的距離可要比現在還緊湊,幾乎是差一點會挨上唇角的程度,但是他可是覺得遊刃有餘——那個時候,因為由他主導,所以緊張的是伊澄。


    ……現在的話,是因為伊澄抓取了主動權嗎?


    在銀發咒言師下意識屏住的呼吸下,黑發藍眸的少年似乎是頗為糾結地微皺了下眉,隨後問道:


    “還是很希望得到狗卷同學的一個肯定……我這幅樣子,會很奇怪嗎?”


    ——不然的話,狗卷同學為什麽一直在偷偷看我呢?


    ****


    宮村伊澄也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他會像下意識一樣,忍不住去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掃著同行的咒言師。


    大概是彼此之間的心有靈犀,除了心思微妙後選擇了私服的宮村伊澄,同為咒言師的狗卷棘也穿了常服。


    常理來講,即便並沒有硬性的要求,但是高專的學生在出任務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穿著咒術高專的製服,深色布料金紋紐扣,隻要從人群中看見這身熟悉的衣服,就能夠分辨出誰是同伴誰是過路人,但是今日似乎是不約而同,兩人都穿了類似家庭兄弟裝一樣的服飾。


    宮村伊澄踩著低低的門檻踏出的時候,正巧看到靠在一旁牆壁上等著他的狗卷棘,隨即他的目光就在款式熟悉的深色口罩上落了一瞬,然後像是普通打量一樣下移視線,隱晦地藏起眼眸中不該被過早發覺的情緒。


    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背心布料,下擺鬆鬆地堆在腰線,明明隻是很普通休閑的裝扮,但卻能引得他的目光控製不住落點,實在是有點給人帶來強烈的危機感——思緒似乎被牽著跑掉了。


    “……”


    於是,宮村伊澄克製地收回視線,在不動用咒力時隱形的蛇牙如同幹渴一般,推著舌尖舔了舔上牙膛,隨後斂下目光,好像在思索著什麽。


    ……


    “會很奇怪嗎?”


    宮村伊澄追問到,他現在又一改往日弱氣無害的作風,明明表情仍舊是疑惑又自然,動作卻稱得上步步緊逼一樣又向前踏出一小步,幹淨的鞋尖幾乎擠進了銀發咒言師僵硬著的兩腳之間,耳邊隨著動作能聽到細微的銀鏈“嘩啦”一聲,半眯著海藍色的眼瞳,側著照過來的光線在眼底折射出細碎的星光。


    “……木、木魚花。”


    ——沒有,不奇怪,很漂亮。


    被他“逼問”著的咒言師快要憋紅了臉,徹底失去了往日敢在真希老虎頭上拔毛的膽大與自如,好像宮村伊澄一個湊近就要讓他頭頂騰起蒸汽,直熏得他腦子裏亂糟糟的,快要攪成了一團。


    ——好近,好聞,好漂亮,好熱,心跳好快。


    “是這樣嗎?那樣的話,我也會鬆了一口氣。”


    宮村伊澄向上彎了彎唇角,連在唇環上的細細銀鏈也隨著牽扯了一下,晃出一陣細密微小的清脆聲音,他眼底含著笑意,就像是朋友之間自如的談話一樣,聲音平穩地說道:


    “如果狗卷同學認為奇怪的話,我會很有挫敗感的。”


    ——暴擊!


    這幾乎算得上格外曖昧的說法了,比起在輸液室有過之而不及,將一切語句所踩著的含義都有些模棱兩可,思維有些混亂的狗卷棘一時間更是被殺得潰不成軍,每一句話都踩著兩邊均可的意思,引得人心裏控製不住地想些亂糟糟的東西——主動權,主動權快要被伊澄奪走了!


    最後一絲危機感才拉回了思緒中的清明,狗卷棘猛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拉扯回之前做過心裏建設的堅定,隻不過還沒等他平複一下心情,努力思考怎麽反擊的時候,原本已經湊近到快要撞到鼻尖距離的宮村伊澄卻又輕飄飄地退了回去,看上去頗為不好意思地用指尖點了點臉頰,露出來的耳尖也浮上了一層淡淡的粉。


    “說起來,狗卷同學的私服和我也很像呢。”


    宛如剛剛什麽也沒做過,宮村伊澄的語氣透著一點細微的羞澀,像是真正在開心於他的發現一樣,用溫馴的語氣開口:


    “——隻要摘掉口罩,我們穿著的,就好像是一樣的衣服了。”


    說著,他態度自然地抬起手,豎起一根食指,輕飄飄點在了銀發咒言師覆蓋著臉頰的口罩布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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