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琉雙乖巧走出殿門, 幾個長老回頭,齊刷刷看著少幽。


    “這赤水仙子,好像也沒有那麽無禮嘛, 左右赤水翀萬年?才得了一個閨女, 寶貝些罷了。”


    “對?, 還挺懂事, 方?才行禮也周到。”


    “沒錯, 小丫頭這次來,不僅不攪事, 看起來還特別聽咱們少主?的話,有學有樣, 少主?說什麽她?做什麽。”


    “所以——”


    “少主?要不再考慮下聯姻之事?”


    少幽掃視過去:“在你們看來, 本?少主?朝令夕改, 此等大事也可恣意妄為, 嗯?”


    眾人都忍不住笑, 越說越過分。他們這群人在外人麵前自是?給足了少幽麵子, 敬他為少主?,不過在場長老,人人皆是?少幽父親的肱股之臣,少幽幼年?失去母親, 自此所有長老都悉心栽培他, 說是?臣下, 其實也等同長輩。


    這群老頭如?今一看琉雙恢複容貌, 個個唆使著少幽重提聯姻一事。


    少幽沉得住氣,麵色平靜,聽他們嚷嚷。


    等老頭們嚷嚷累了,他略一抬眸:“不繼續說了?”


    人人訕訕。


    “行了, 諸位長老回去吧,各司其職,過不了多?久,父親便要渡劫,昆侖還要多?多?倚仗諸位。靈脈枯竭一事,需內省而求源,不能將之壓在一名女子身上。”


    眾人行禮離開。


    沃薑走到門口,笑嘻嘻回頭,看著沉靜而坐的徒弟,調侃道:“少幽,赤水少主?美不美?喲,裝什麽老成正經哦,有本?事人家剛剛對?著你笑,你別臉紅。”


    少幽無奈道:“……師尊!”


    “別生氣嘛。”沃薑大笑離開,昆侖劍仙至純至真,縱然?自出生開始,便身負一境重擔,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啊。


    琉雙走出大殿,還在琢磨容貌一事。世間少有容顏如?此相似之人,且她?的魂魄完全?能契合赤水琉雙的身體,難道她?和原主?有什麽淵源?


    她?摸摸自己的臉,肌膚柔軟白皙,吹彈可破。


    也還好是?這張臉,她?看著親切又熟悉,很有歸屬感。來昆侖的目的已經完成,還意外再次結識摯友少幽,化幹戈為玉帛,琉雙一想?,覺得這一趟來得值。回去見到紫夫人和赤水翀,也算有個交代了。


    琉雙一路朝仙閣而去,路上遇到的昆侖弟子,不論男女,個個見了她?都愣住,幾乎走不動道,甚至還有大著膽子來問她?姓甚名誰的年?輕弟子。


    琉雙偏頭看攔住自己的弟子,直把?那人看得心跳亂撞,語無倫次。


    琉雙心裏感歎,上一回遇到這種事,還是?在人間做人閨女的時候,那一次萬人空巷,險些擠破家門,皇帝都摻和著下旨封妃。可惜結果不太好,人人誤以為她?是?妖孽,爹娘還忍痛把?她?趕出了家門。


    後來嫁給晏潮生,再也沒有這種事發生。


    妖君的女人無人敢覬覦,那以後,沒人敢打她?主?意,鬼域和妖界也無人敢欺負她?。


    時間過去太久,琉雙都險些忘記這張臉的魅力了,宓楚曾被譽為八荒第一美人,想?來自己的容貌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有人注意到她?衣角獨有的盛放海棠花,終於反應過來,驚道:“空空空空……空桑少主??”


    琉雙頷首,表示他們沒認錯。她?本?不欲這麽惹眼,把?麵紗戴回去,後來心想?,上輩子已經夠憋屈,長什麽不是?她?能選擇的,為什麽要折騰自己。


    作為空桑少主?,哪裏見不得人了!


    她?回到仙閣,白追旭和白羽囂在下一局棋。


    白羽囂執黑子,白追旭執白子,一見琉雙進來,白追旭連忙把?棋子放回去,驚喜道:“少主?取出幻顏珠了?”


    琉雙說:“在這裏。”她?從懷中拿出金色珠子。


    白追旭:“神農鼎果然?神奇,能逆轉定居之事。此次多?虧昆侖少主?心懷寬厚仁德。”


    “我先前就說過,少幽人很好的。”


    白羽囂懶懶地?坐在椅子上:“我說,好不容易終於變回來了,這破珠子你還是?別拿著,晦氣,給我兄長吧,免得你哪天想?不開再吞進去。”


    琉雙:“得了教訓,我定然?不會再用?。”


    白追旭沉吟片刻,伸出手:“少主?還是?交予在下保管吧。”


    白羽囂幸災樂禍一笑,琉雙見白追旭堅持,隻好不舍地?把?幻顏珠遞給他。


    她?現在特別缺修為缺寶貝,哪怕幻顏珠算不得什麽珍寶,可天上地?下,能改仙人容貌而不朽的,隻有這一枚珠子。她?不用?,拿在手裏也好啊。


    白追旭性子溫和,縱容她?,但在這種可能會傷到她?的事情上,他無比固執,琉雙知道強不過,隻能放棄幻顏珠。


    算了,日後再找別的寶物。


    琉雙問:“我們何時回昆侖?”


    “自然?看少主?的意思。”


    琉雙想?了想?:“要不明日便動身吧,我們在昆侖叨擾太久了,父親還在為靈脈一事發愁,早些回去,說不定能幫上忙。”


    白追旭笑道:“好,再不久,便是?四海宴,少主?也得回去好好準備。”


    “四海宴?”


    “屆時天君會宴請各方?氏族,往年?少主?缺少一魂,沒有去過,此次少主?魂魄歸位,容貌恢複,正好去看看,也好認識其他三大氏族的仙君和仙子。”


    哦,這樣說琉雙就懂了,也就是?仙界貴圈交友大會。


    往後她?得接管空桑,總不能其他仙界氏族一個都不認識。天君應該也想?看看她?這個空桑未來的少境主?。


    白追旭:“如?此,羽囂,你準備一下,我們明日便啟程回空桑。我去和晏潮生說一聲。”


    “等等!”琉雙想?到什麽,“我去和晏潮生說。”


    好不容易把?晏潮生這個災星帶出來,怎麽可能再讓他回空桑,這正是?好時機,勸他另謀高就,去別處學藝。


    他們空桑廟小,供不起這座大佛。


    琉雙轉過拐角,朝晏潮生住的仙閣去。來昆侖這麽久,她?第一次去他的屋子。


    晏潮生住在最偏僻的角落,一如?他這個人上輩子的性子,除了征戰狂魔,和必要的議事,他往往沉浸修煉,不喜與人來往。


    到了晏潮生門外,待要敲門,琉雙開始猶豫,她?琢磨,如?何有禮地?趕走一個人,又不讓他心生怨恨呢?


    這也太難了。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一入仙境,便終身是?仙境弟子,若被逐出仙境,無異於殺人誅心,但若讓他主?動放棄離開,在外人眼中,也等同背棄師門。


    何況,仙境中還有個宓楚沒有塞給他。


    失策了,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琉雙剛收回手要離開,裏麵傳來冷冰冰警覺的聲音:“誰!”


    一條黑金長鞭抽過來,角度陰毒刁鑽。


    琉雙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下意識想?躲開,腦子一轉,她?隻微微側身,任由?那鞭子掃到自己手臂。


    隻蹭了一下,眼前的門突然?打開,一隻手掐住琉雙脖子。


    少年?略帶陰冷的眼,在觸及到她?麵容時微微一滯,下一刻,晏潮生瞳孔猛縮,手指僵住,慢慢鬆開她?,咬牙往後退了一步。


    他退得急,連同方?才那一瞬陰狠都維持不住。手背在背後輕顫,活像碰了什麽髒東西。


    “你……”晏潮生略顯得狼狽地?別過頭,“取出幻顏珠了?”


    這回輪到琉雙震驚,她?十?分好奇,一個照麵,晏潮生怎麽認出她?的?


    不過這並?不重要,她?想?到來此的目的,別過身,露出他方?才抽傷的那條手臂。


    “晏潮生,你打傷我了。”


    他皺眉看過來,觸及到她?的臉,又冷冷垂眸:“少主?恕罪,往日不曾有人會到這裏來,白大公?子偶爾來,也會直接敲門,不會一直站在外麵不出聲,弟子錯認少主?是?心懷不軌之人,這才出手,少主?見諒。”


    晏潮生解釋得有理有據,琉雙語噎。


    她?故意讓自己受點傷,是?為了讓他扳回一成,有負疚感,不再追究先前原主?和白羽囂做過的事。


    他這樣一解釋,她?還怎麽追究他的過錯,用?來抵消先前原主?對?他做的錯事,順利把?人趕走?


    她?輕輕一抽氣,在腦海裏一翻,學著宓楚上輩子受傷後的脆弱感,抿唇委屈道:“我來叫你準備,明日啟程回空桑。不管怎樣,你傷了我,是?事實。這是?仙器所傷,等閑術法無法治愈。”


    他抬眸,目光冰冷:“你想?如?何?難道還要弟子幫你上藥療傷?”


    琉雙一想?,也行啊,得讓他看到傷口,學會愧疚。


    於是?她?點頭。


    晏潮生眉頭擰得死?緊,依舊不看她?:“少主?,我給你一次機會反悔,從這裏出去,右轉去白大公?子房裏,他自有給你療傷的法子。”


    那她?不就白挨這一鞭子了嗎?琉雙搖頭:“誰打傷誰善後,你做錯的事,為什麽推給白追旭?”


    晏潮生冷笑:“行,你自己選的。”


    他側身,示意琉雙進去。


    他所在的仙閣布置極其簡單,遠沒有琉雙和白氏兩位公?子的仙閣好,想?來昆侖布置住所的也知,他隻是?個空桑普通弟子。


    晏潮生看她?一眼,進入室內,拿了一瓶藥過來。


    他神情冷淡,也不看她?,不像是?要給她?上藥,反而像給她?上墳:“撩袖子。”


    琉雙不知為何,心裏墜墜,她?撩起廣袖,露出被傷的小臂。


    她?方?才有意閃躲,鞭子隻擦了她?一下,出了一點血,帶著血痕。晏潮生在她?旁邊的凳子坐下來,拽過她?的手臂,看似粗魯地?要上藥。


    “喂!”琉雙頭皮發麻,想?把?手拽過來,他不會摁在傷口上吧,好歹是?傷,會疼的。


    銀色鐲子扣住她?,她?立刻不能動了。


    琉雙睜大眼,這時候才想?起晏潮生還有十?誡環!隻怪這一路後來,他再也沒有對?她?使用?過,不僅琉雙,連白氏兩兄弟都忘了這件事。


    他鎖住她?,終於抬起眸。


    少年?眼瞳黑漆漆的,眼尾泛著淡淡的紅,他抬眸看她?,眸中帶著太多?奇怪的情緒,琉雙看不懂,亦驚恐地?回望他。


    晏潮生冷嗤了一聲,垂下眼睛,給她?上藥。


    琉雙本?來以為得忍住痛,誰知憋了半晌,一點都不疼,少年?手指落下,輕輕的,把?藥推開。


    淺綠膏體還帶著薄荷葉的清香。


    她?認不出這是?什麽藥,但頃刻就不疼了,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隻是?藥瓶很小很精致,以晏潮生如?今的身份,這樣的東西應該並?不多?。


    他在傷處抹了三層,淺淺的血痕都消失了。


    風吹動窗戶,少年?墨發如?瀑,眉眼帶著一股子冷冰冰的昳麗味道。


    他上完了藥,眼眸依舊垂著,沒有看她?,也不解開她?,兩人僵持著,氣氛有些古怪。


    琉雙連忙:“我好了,快解開。”千算萬算,怎麽忘了十?誡環,她?現在十?分心慌。


    晏潮生沒理她?,他起身,坐到另一邊去,給她?倒了杯茶。


    琉雙光能看到,不能喝,不知道晏潮生這一舉動的意義何在。


    晏潮生坐在她?側麵,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抿著。


    風吹動不遠處桌案上的紙張沙沙響,琉雙感覺晏潮生的視線有一下沒一下地?落在她?臉上。


    可惜她?眼珠子都要轉疼了,也沒法看見他。不知道他是?個什麽神情。


    琉雙有些生氣:“晏潮生,我是?少主?,平白無故用?十?誡環鎖我,你簡直膽大包天!”


    少年?嗓音輕寒:“是?嗎,不是?少主?堅持要弟子上藥,弟子隻是?怕少主?傷好之前亂動,誤了藥效,畢竟少主?可能不知,弟子卑賤,這藥隻有一瓶,你若再傷了,我拿不出別的來。”


    “不要你治了,我去找白追旭!”


    晏潮生嗤笑:“弟子犯的錯,怎好讓白大公?子承擔。”


    “……”琉雙深吸一口氣,行行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鎖了,先說正事要緊,“你這次也傷了我,可否與之前我不懂事冤枉你一筆勾銷?”


    他低低應:“嗯。”


    就這樣?他真的答應了?


    琉雙怎麽也不會想?到這麽容易,她?又是?欣喜,又覺得有詐:“你不會騙我吧?”


    他注視著她?:“我騙你做什麽?”


    “你真的原諒我了?”


    晏潮生沉默片刻:“你覺得我怪過你?”


    琉雙覺得他簡直在睜眼說瞎話,路過泰川城的時候,他還想?殺自己呢,這還不叫記仇?


    “那你……還怪白羽囂嗎?”


    晏潮生沒說話。


    他這樣的反應,琉雙便明白。倒黴的白羽囂,這麽說,晏潮生這是?非要弄死?他不可了。琉雙心道,先記下,這是?第一筆爛賬。


    琉雙想?了想?:“空桑還有別人欺負過你嗎?”


    “少主?指的是?誰?旁的守門弟子、教習師父,或是?靈器庫的仙君,裁衣的仙子、還是?奪我靈寶,要殺我的人?”


    琉雙:“……”完了完了,原來晏潮生和空桑,已經結仇這麽深了啊!怪不得他要滅空桑。


    她?憋了半晌,小聲說:“那我替他們道歉,行不行?你若有想?要的補償,可以同我說,我盡量做到。”


    身側少年?半晌沒吭聲。


    忽的,他手一揮,解開琉雙身上的十?誡環:“傷已經好了,你走吧,別再說替誰道歉的話,我要的,你給不了,也不會給,我要休息了。”


    琉雙回頭看他,他已經背過身去,也懶得看她?,往裏間的塌上一躺。


    “你不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會給?”


    他偏過頭看她?,目光專注,沒有冷漠,卻也無半點兒笑意,直把?琉雙看得後退了一步。


    琉雙試探地?說:“假如?,我說假如?,咱們空桑,贈你靈寶,還許你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恰好是?你的心上人,你待如?何?過往一切,能既往不咎嗎?”給你宓楚,你能帶著她?遠離空桑不?


    卻不料晏潮生聽了這句話,猛然?咳嗽,那層偽裝出來的堅冰被打破,他坐起來,臉驟然?紅了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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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吧,果然?是?白月光,一說到宓楚,被嗆到臉都紅了。


    琉雙:“你願意?”


    晏潮生看一眼她?,咬牙,臉更紅:“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麽!滾出去,我沒說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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