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被關在了回春派主峰驚鴻殿內,等著掌門明日出山,對他進行最終審判。


    按照劇情,審判現場就是忘情宗來人向天下宣告他和謝應的婚事的時候。


    “……”造孽。


    言卿決定今晚就走,不受這大庭廣眾下的羞辱。他和謝應的關係太過於複雜,如果可以,言卿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寒月中天,言卿推開窗,不出意料抬頭就對上守衛的侍衛冷冰冰的視線。他爹現在長記性了,驚鴻殿外重兵把守,一隻蚊子都別想飛出去。


    殿外種著一排梨花,繽紛如雪,月下散發華華清輝。


    言卿手搭在窗台上,朝侍衛微笑:“你別緊張,我就開窗透透氣。”


    侍衛冷冰冰說:“少爺,我勸您別動歪心思。”


    言卿心道,我要是動了歪心思,你們誰能攔得住我。但是他不能,大庭廣眾下暴露身份後,迎接他的可能是整個上重天的追殺。


    言卿手指點了點,忽然粲然一笑:“兄弟,站著不無聊嗎?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吧。”


    侍衛不為所動:“少爺,現在夜已深,還請您回去休息。”


    言卿不管他,自顧自問:“現在是春和多少年?”


    侍衛到底是不敢得罪他,抿了下唇,回道:“春和百年。”


    言卿若有所思。


    春和百年,原來他已經死了一百年了啊。他重生後為碧雲鏡奔波鬧騰一整晚,現在才靜下心,認真去回想他生前生後的事情來。


    言卿笑了下道:“春和百年,那不是青雲大會又要開始舉辦了?”


    青雲大會是修真界的盛事,每百年舉行一次,雲集天下修士,就連九大仙門都會派核心弟子參試。大會設立青雲榜,青雲榜上一朝留名天下皆知。


    而上一屆的青雲榜榜首,便是謝識衣。


    侍衛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提醒他:“您還記得這事啊,宗門養育百年的羅霖花,就是打算在青雲大會上供忘情宗的,然後被您偷了。”


    言卿:“……”


    言卿尷尬而不禮貌地笑了兩聲。


    一朵梨花飄到了言卿的眼前,言卿眼睛眨了眨,馬上轉換話題:“你說,這次青雲大會謝應會參加嗎?”


    侍衛一愣,他沒想到會從言卿口中這樣輕描淡寫聽到“謝應”這兩個字。畢竟這個名字,在修真界更像個不能言說的傳說,遙如天上月高山雪,難以企及。


    侍衛含糊說:“可能會參加吧。不過春和元年,渡微仙尊閉關南山,也不知道如今出關沒。”


    言卿驚怔:“謝應閉關了?”


    侍衛:“對。”


    言卿頗為好奇:“為什麽?”


    侍衛道:“渡微仙尊的心思,我等又怎麽能猜測到呢。”


    言卿輕笑:“你給我說具體點,我來猜。”


    侍衛:“……”這大少爺是跟著幽牢一起把腦子炸沒了吧,這說的什麽胡話。


    言卿見他不信,也不多說。看著眼前飄舞的梨花,微微出神,感覺口有點渴,開口:“你們這有梨花釀嗎?”


    侍衛提醒他:“少爺您現在是被關押的罪人。”言下之意,你不要太放肆。


    言卿摸下巴:“罪人就不能喝酒嗎。”


    侍衛忍無可忍:“少爺您回去吧。”


    言卿懶洋洋一笑:“回去多無聊啊我睡不著。都說了咱倆聊聊天、解解悶。”


    侍衛臭著臉。


    言卿手指卷著一小枝被風吹到他手心的梨花枝,說:“聊下謝應吧。”


    “……”侍衛真的很想把這位祖宗綁回去讓他好好睡著別說話!


    謝應也是他們可以討論的嗎!這位名動天下的青雲榜首,除了忘情宗大弟子的身份外,還有個讓人聞風喪膽的身份,是仙盟盟主。謝應的劍名“不悔”,這些年來死在不悔劍下的魔種數不勝數,可以說是血流成河,枯骨成城。


    最讓人膽戰心驚的是,謝應誅滅魔種,根本就不會通過仙器來鑒定是否識海有魘,生死全都在他一念之間。沒人知道他有沒有誤殺,也沒有人敢提出質疑。


    侍衛:“少爺,我勸你以後不要再這樣口無遮攔。”


    言卿愣了愣後,悶聲笑起來,手裏搖著梨花,懶懶道:“這就叫口無遮攔了?”


    侍衛冷冰冰說:“渡微仙尊不是我等可以議論的。”


    言卿嗤笑:“他被人議論的還少了?你難道不知道他小時候在障城的事?”


    “……”


    侍衛現在恨不得言卿是個啞巴,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轉過身去,再也不像理這個作死的人。


    渡微仙尊年少時在障城的事不是秘密——可是那個不怕死地敢討論啊。


    謝識衣曾是人間障城五大家之一的謝家嫡子。少時也是驚才絕豔的天之驕子,備受豔羨。隻是這一切都因為一個找上門的乞丐變了。乞丐拿出信物,扒出了謝識衣的身份,直接讓他盛名掃地、跌入深淵。


    原來那乞丐才是真正的謝家嫡子,而謝識衣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劍仆之子。當初被心思歹毒的劍仆狸貓換太子改了命,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消息一出,一直被謝識衣風頭所蓋的另四大家當即陷入了一場近似瘋魔的報複裏——


    他們認為他的修為都是依仗謝家得來,於是斷他筋骨、廢他脈絡。


    他們將他關在幽絕之室七七四十九天,試圖把他逼瘋。


    他們認為他是小偷,是過街老鼠,出生便帶著永生永世洗不掉的原罪。


    他們認為,謝識衣白享受了那麽多年風光,不能什麽代價都不付出。他們做什麽都是謝識衣罪有應得。


    修真界最廣為流傳的,應該就是謝識衣從幽絕之室出來時的不悔崖之審。


    當年那個找上門的乞丐因為舊疾死去了。


    白家家主正義凜然、義憤填膺說要讓謝識衣償命,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從幽絕之域到不悔崖,有一條很長很長的走廊,圍滿了整個障城的百姓、世家子弟、和外來的修士。


    他們就謝識衣該不該死,眾說紛紜。


    那條走廊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桃花春水。


    言卿其實現在都還模糊記得一些畫麵。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霧朦朧,春來遍地桃花水。謝識衣手上戴著玄鐵製成的拷鏈,墨發披散,沉默著往前走。


    旁邊的山道上站滿了人。每個人交頭接耳,目光或同情或諷刺,的頭頭是道。


    他們說。


    “我覺得謝識衣好可憐啊,這一切又不是他能選擇的。”


    他們說。


    “他可憐?你怎麽不覺得死去的少主更可憐。”


    “他的親生父親害死了謝家主的孩子,父債子償,一點都不無辜。”


    他們說。


    “可那是他父親的錯誤憑什麽讓他承擔。”


    “唉,別吵了,都是被命運作弄的可憐人啊。”


    那些目光穿過春水、穿過桃花,落到謝識衣挺拔的背脊上。似乎也要穿過他的骨骼、靈魂——用高高在上的傲慢態度審視他的罪、斷定他的一生。


    侍衛轉過去後,又心癢癢。雖然他心裏對談論謝應很害怕,可又忍不住好奇,平時都沒人敢聊這些。


    他動了動脖子,轉過身來,冷著臉打開話題:“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麽意思呢。渡微仙尊少年時在障城遇到的那些惡人,後麵都已經被他手刃了。障城如今也被一把火焚燒殆盡,成了鬼城。”


    言卿心中嗤笑:沒呢,障城白家的小少爺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順便成為了你們渡微仙尊的白月光。


    侍衛看言卿不聊了,又心癢難耐。人就是賤的,逮著他聊天的時候愛答不理,不聊了後又實在是管不住嘴。


    侍衛高談闊論道:“當年的不悔崖之審,渡微仙尊當時應該是恨極了吧。幸而他最後活了下來,報仇雪恨。”


    言卿聞言笑了好久,笑夠了才道:“你覺得他當時恨極了?”


    侍衛:“那可不是嗎。這怎麽能不恨呢,不過好在當時有不少外城來的修士,對仙尊抱有善意,心疼他遭遇的一切,為仙尊說了不少好話。也算是給仙尊一絲安慰吧。”


    言卿伏在窗邊,笑得差點肚子痛:“安慰?你真的是那麽想的?”


    侍衛感覺自己被嘲諷,惱羞成怒:“笑什麽!那你說渡微仙尊那個時候在想什麽。”


    言卿修長的手指撫摸過冰冷的花枝,唇角勾起,緩緩道:“他嗎?他當時想要一把傘。”


    侍衛愣住:“一把傘?”


    言卿扯著梨花,點頭:“對,他想要一把傘。他那時候修為盡失,經脈寸斷、渾身是傷。又在幽絕之室呆久了,視覺聽覺都出問題。雨落在身上非常難受,而且他見不得強光,最需要的就是一把傘。想要一把傘很奇怪嗎?”


    侍衛:“……你在逗我?”


    言卿:“我逗你幹什麽。”


    侍衛咬牙切齒:“渡微仙尊怎麽可能想這個。”


    “可他想的還真是這個啊。”言卿失笑:“而且,對於那時的謝識衣來說,別人的善意和惡意其實沒有區別。”


    更多的是厭倦吧。


    畢竟謝識衣真正的原罪,從來都是驕傲。


    不悔崖之審,最後是一位上重天的修士無意路過,憐惜謝識衣,允諾五大家族一些好處,救下了他的命。


    遠山寒翠,煙雨濕浥。


    謝識衣站在他漏雨的柴屋前,聽著管事長老的叮囑,心裏想著——他需要一把傘。


    管事長老輕聲說:“你也別恨家主,怪就怪天意弄人吧。他恨你也是正常的。你如今凡人之軀,見到他就躲著吧。”


    謝識衣點頭:“嗯。”他想,後山有片竹林,或許可以用來做傘。


    管事長老歎息一聲,看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少年,輕聲道:“識衣,我相信你是個懂事的。等你身上的傷好了,就離開障城吧。”


    謝識衣笑了下,接過長老給他送來的包袱,垂眸道:“謝謝。”


    管事長老帶著兩名弟子離開。


    其中一名女弟子頻頻回頭,望向他的眼眸滿是憐惜。


    另一名男弟子神情輕蔑,扯了扯她的衣服,說:“走了,還看什麽。”


    女弟子聲音很小,隔著雨幕傳來:“你不覺得謝師兄很可憐嗎?”


    男弟子反問:“那死去的少宗主難道就不可憐?”


    女弟子咬唇:“可是這又關謝師兄什麽事呢,他憑什麽要遭受這些啊。”


    男弟子翻白眼:“父債子償,天經地義,錯就錯在他有那麽一個爹吧。”


    女弟子還想說什麽。前頭管事長老回頭,眼神冰冷警告,兩人都閉上了嘴。


    謝識衣拿著衣服,麵色平靜聽著那些他快要聽出繭子的話,轉身沒走幾步就扶著門檻,無聲地幹嘔起來。他很久沒吃東西,嘔不出什麽,隻是肺腑翻湧的惡心感怎麽都揮之不去。


    喉嚨如火燒。閉上眼睛,都是一張張臉,悲天憫人的、幸災樂禍的。


    他們說他沒罪,說他有罪,為此爭論不休。


    謝識衣臉色蒼白如紙,諷刺地扯了下唇,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


    立起身,他在山海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明亮清脆,卻帶著股懶洋洋的調子:“你現在打算去哪裏?”


    謝識衣這個時候才卸下偽裝,流露一些脆弱和疲憊來,輕輕說:“我不知道。”


    後麵他們用竹子做了把傘,去了留仙洲。


    大概是重生之後人的思緒總會不穩,言卿晚上回房間躺床上,做夢又夢到了有關謝識衣的一些事。


    其實外人口中的鳩占鵲巢、生而富貴都是假的。謝家家主風流成性,一生不立妻隻納妾,孩子多得數不過來,對子嗣也沒有任何情感。


    謝識衣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步一步在吃人的謝府奪來的。


    最開始,他們住在長年漏雨的破屋。


    七歲那年,謝識衣學禦劍,沒有師傅指導,隻能用最笨的辦法,踩著劍從屋頂上跳下去。也是幸虧修仙之人皮糙肉厚,不然就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一次意外,謝識衣在從屋頂上下墜的時候不小心讓石頭戳到了眼睛。雖然沒瞎可也要恢複好久,眼睛被黑綾罩住,什麽都看不見。


    而登仙閣一個月後招人,要求必須會禦劍。時間急迫,謝識衣隻能身殘誌堅,每天瞎著眼摸索著爬樓梯上屋頂,因此跌跌撞撞出不少傷口。


    言卿冷眼旁觀,一點都不想管他。那時他們兩看生厭——兩個同樣驕傲的少年在一個身體裏根本不可能和諧相處。


    可如果謝識衣重傷昏迷,言卿就會被動承受他所遭受的痛。那種痛堪比粉身碎骨,每次都讓他罵天罵地。


    痛了好幾次後,言卿實在忍不住了,暴躁開口:“謝識衣,停下。”


    謝識衣完全無視他。


    言卿深呼口氣說:“謝識衣,左轉,朝東邊。”


    謝識衣步伐微頓,還是不理睬。


    言卿直接炸毛:“你走的方向下麵是一塊枯樹,你想死也找個輕鬆點的方式行不行!”


    謝識衣語氣冰冷:“關你什麽事。”


    言卿更冷:“要不是你死了我也跟著魂飛魄散,你以為我願意管你?”


    謝識衣:“那你就不要管。”


    言卿:“滾!”


    對於謝識衣來說,言卿就是一個試圖霸占他身體的孤魂野鬼,每句話都讓人厭惡。


    對於言卿來說,謝識衣就是個時時刻刻帶著他送死受傷的瘟神,他恨不得啖其血肉。


    謝識衣從小就有股不怕死的狠勁,像個瘋子。好幾次言卿因為怕死強行搶奪謝識衣的身體,很快又會被搶回來。在搶奪的過程中遍體鱗傷,兩人都沒得到好處,周而複始,彼此的恨意越壓越深。


    謝識衣恨他是應該的,但穿越這事對言卿也完完全全是無妄之災。


    他那時候徹底失憶,和謝識衣同樣是小孩子心智,講個屁的道理,反正他不想死!


    “謝識衣,我們聊聊吧。”


    言卿努力壓住火氣平靜道。


    夏夜的天空高遠而澄澈,銀河迢迢掛滿了璀璨的繁星,他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顯得格外清晰。


    言卿冷靜說:“登仙閣的選拔很快就要開始了,你這樣事倍功半,是不可能學會禦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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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識衣站在黑夜裏沉默不言,背脊脆弱又堅韌。


    “我知道你討厭我。”說到這言卿諷刺說:“很正常,反正我也不喜歡你。但現在,你死了對我完全沒有任何好處,你可以相信我。”


    言卿深呼口氣才能慢慢說:“我能看見,謝識衣,我來指引你。”


    言卿說完這段話已經是用盡了畢生的好脾氣,臭著臉,不想再說話。


    謝識衣腳踩在搖搖欲墜的碎瓦上,黑綾覆眼臉色蒼白,手指死死握著。他手上青青紫紫全是傷,流血結痂,風卷著帶起密密麻麻的痛。


    屋頂非常安靜,這裏在謝府最偏僻的角落,半個月沒有一個活人。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這個滿身是刺的少年才開口,聲音很輕散在風中。


    “你說,往哪邊。”


    這是他和謝識衣的第一次和解,在七歲那年練劍的屋頂。


    現在回憶起來,印象最深的居然是那些長在屋頂的藤蔓。


    根連著根,莖纏著莖,碧浪連天。


    第二天言卿起的很早,昨晚的夢讓他精神不太好。


    言卿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自嘲一笑,他和謝識衣果然就不該見麵。


    天光初破曉,東方還隻有一層淡淡的魚肚白。


    言卿將衣衫係好,頭發束起,扯走桌上的折扇,推開窗,梨花如雪落於空。那個侍衛抱著劍在梨花樹下呼呼大睡。昨晚聊天的時候,言卿就借著梨花香給這人下了迷藥,迷藥四散而去,估計驚鴻殿外鎮守的人倒了一大片。


    言卿根本就沒想去走劇情,他這輩子沒有被魔神纏上,天高海闊,四海都是逍遙處。


    蝙蝠吊掛在他屋簷外麵,流著口水睡得賊香,被言卿用折扇一敲才悠悠轉醒。


    蝙蝠醒來先是懵逼了會兒,隨後就是氣急攻心,瘋狂輸出:“格老子的!你到底給本座施了什麽惡毒的咒法!為什麽本座會被莫名其妙拽著過來找你!放我走聽到沒有!放我走!不然沒你好果子吃!”


    言卿直接給它上了禁言咒。


    蝙蝠:“……”內心輸出。


    言卿微微一笑:“待在我的身邊就給我閉嘴。”


    蝙蝠:“…………”內心瘋狂輸出。


    言卿的青衣掠過沾染露水的芳草,往山下走。


    一個時辰後,蝙蝠的禁言咒被解開,爪子抓在他肩膀上,問道:“你要走了?”


    言卿:“嗯。”


    蝙蝠洋洋得意:“好耶,本座早就看回春派這破落地不順眼了。本座帶你去我以前住的地方,讓你見見世麵。”


    言卿說:“你以前住哪兒?”


    蝙蝠挺起胸膛道:“留仙洲聽過沒有。上重天三洲!九大仙門坐落南澤洲,三大世家坐落紫金洲,然後我家坐落留仙洲!”


    言卿嗤笑:“留仙洲不是接連人間和上重天的地方嗎?通行無阻、隨意進出,是人是鬼都可以去。”


    蝙蝠想了想,強行挽尊:“但我在留仙洲有洞府。”


    言卿:“這年頭隨便在山裏挖個洞都能算洞府?”


    蝙蝠:“……你懂個屁!”


    言卿沒理這隻氣急敗壞的蝙蝠,走在朝雲縹緲的路上,看向重巒疊翠的山。


    蝙蝠:“你打算去哪?”


    言卿:“走到哪兒算哪。”


    蝙蝠:“走到魔域去?”


    言卿:“魔域就算了吧。”呆膩了。


    蝙蝠哼哼兩聲:“就知道你沒這膽子。”蝙蝠撲棱了兩下翅膀,忽然給出主意說:“要不我們去滄妄之海吧!”


    滄妄之海在九重天的盡頭。茫茫無界,常年霧氣濃稠,用什麽法術都驅不散。萬年來,也從來沒有人能渡過滄妄之海,看清楚海另一邊是什麽。


    言卿聽到他這句話,腳步頓了一下。


    蝙蝠興奮起來:“怎麽樣!你也心動了是不是!我們去看看海上的霧也好啊!”


    言卿沒有說話,隻是唇角溢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來,調子懶洋洋地慢慢說:“滄妄之海?”


    蝙蝠:“對對對,你是不是也早就想去了?”


    言卿搖頭:“沒有,隻是想起有個人會死在那裏而已。”


    蝙蝠撇嘴:“每年死在滄妄之海的人多了去了。”


    言卿:“嗯。”


    他並沒有看到《情魘》的最後結局,因為當初他看這本書隻想查清楚他表妹無心學習的原因,所以看到謝識衣死就棄書了。


    書裏麵謝識衣就死在滄妄之海。


    癡情一生,連死都是死在所愛之人手中。


    他為白瀟瀟毀無情道、碎琉璃心,判出宗門,顛沛流離。


    最後獲得的,卻是白瀟瀟含淚的一劍。


    白瀟瀟淚如雨下說:“你恨我吧謝應,從一開始,我就是帶著目的接近你的。你對我的所有好,都是我在利用你。”


    白瀟瀟哭著說:“雖然你救了我很多次,雖然你幫了我那麽多。但你殺了我的父母。謝應,血海深仇,不得不報。”


    《情魘》作者自稱“狗血虐戀”真不是吹的。言卿那時候一目十行,實際上對於一個根本看不進去這本書的讀者來說,他的觀點很理性。誰都不值得同情。


    而現在回憶起這劇情,言卿手指碾碎一朵花,譏諷地扯了下嘴角。


    謝識衣,你居然也有今天啊?


    蝙蝠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你咋了?不去就不去嗎,幹啥子臉色那麽可怕。”


    言卿:“你喝過粥嗎?”


    蝙蝠:“你問這幹什麽,”


    言卿:“想喝粥了。”


    書裏麵因為一碗粥而情根深種,謝識衣真的是那麽敏感缺愛的人嗎?按著邏輯,他陪謝識衣挨餓受凍幾十年,怎麽著也擔得起他喊一聲“爹”了吧。


    《情魘》這本書主打的另一個點在“救贖”,主角受是無數人的“白月光”。如果不曾了解,言卿根本不會去深究其邏輯。可因為了解謝識衣,越想越不對勁。


    或許不對勁是其次,更主要的是,他不想謝識衣落到那個結局。


    不想他再次眾叛親離。


    不想他再次跌入塵埃。


    不想春水桃花那條漫長的路,他重新走過。


    寥闊的長風卷過言卿指尖。


    言卿在山門口,轉過身:“回去吧。”


    蝙蝠:“???”蝙蝠撲棱翅膀非常不理解:“你怎麽又反悔了?回去幹嘛?”


    言卿:“回去看戲。”


    蝙蝠:“啊啊啊?看什麽戲?看誰的戲。”


    言卿揮袖,衣如流雲:“看我未來‘夫君’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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