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宗,浮花門。


    此地得天獨厚,靈氣濃鬱到仿佛要化為實質,白帶橫在重巒疊嶂間。


    浮華門主峰璿璣峰煙波浩渺,雲霞明滅。


    一名身著粉衣的侍女上前一步,輕聲道。


    “門主,紫霄的魂燈已滅,確認身死。”


    浮花門門主鏡如玉坐在池邊,雙足探入池中,黑發垂腰。水藍色的衣裙襯托出身姿窈窕,娉娉婷婷。


    一朵飄零的紅色小花從樹枝墜落,落於她凝脂般的手裏。


    鏡如玉把玩著手裏的花,漫不經心問:“紫霄死了?”


    粉衣侍女道:“是。”


    鏡如玉得意一笑:“那隻鳳凰早被秦家做了手腳,專門用來對付紫霄的。它飲過紫霄的血,之後隻會瘋了一樣攻擊他。紫霄的修為在洞虛境大圓滿,靈氣不穩,為魔種所傷,隕落再正常不過了。”


    粉衣侍女愣住,不說話。


    鏡如玉抬眸看了她一眼,語調溫柔,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是我讓紫霄去留仙洲捉拿這鳳凰的。我利用了他的赤誠善良害死他。”


    侍女垂眸:“不,我相信門主這麽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鏡如玉頷首:“確實。”她眼眸一冷,摩擦著手裏的花,語氣森寒像把淬毒的刀。


    “忘情宗不倒,謝應不死,這天下就永無寧日。”


    侍女瞬間臉色煞白。


    鏡如玉突然問道:“你相信,有人生而為魔嗎?”


    侍女哆嗦:“弟子,弟子……不知道。”


    鏡如玉潔白的指甲像貝殼一般,自顧自說:“魔種誕生自萬年前。當初九大宗成立,本就意在匡扶天下正義、維護百姓安危。”


    “為了不濫殺無辜,按道理都應該先用仙器探出‘魘’的存在,確認是魔種,再進行伏誅。”


    “可是自從謝應接手仙盟後,修真界就徹頭徹尾亂了套。”


    “你細數,這些年謝應殺的人,哪一個提前被證實是魔種!”


    “他就是個瘋子,暴戾獨/裁,殘忍冷血,殺人僅憑一己之念。”


    “可偏偏他掌權仙盟,背靠忘情宗,修真界無人能撼動!”


    鏡如玉說到後麵,語氣越發激烈,眼中滿是憎恨怨毒。


    她每每午夜夢回都仿佛能夢到那森寒的一抹雪衣,握著不悔劍的手蒼白冰冷,跟鬼影惡魘一樣。在外人眼中,謝應清風霽月,好似謫仙高不可攀。隻有他們知道,謝應的威嚴無聲籠罩在整個南澤州上空。


    霄玉殿上遙不可及的身影隻讓人窒息絕望!


    鏡如玉猛地捏碎手中紅色花:“紫霄之死,就是扳倒忘情宗的第一步!要我看,忘情宗這天下第一的地位早該讓了——讓給秦家。”


    “和謝應不同,秦家是聖者大善之家。”


    鏡如玉幽幽冷笑道:“秦家家主張‘仁愛教化’,認為人性本善、沒有人會生而為魔。他們認為即便是被魘寄生的魔種、也有向善的可能,也該有一線生機。”


    <a href="http://m.beqege.cc" id="wzsy">beqege.cc</a>


    “是啊,那些魔種何其無辜,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做錯了什麽。他們也有自己的妻子孩子父母,有自己的人生,憑什麽要他們死!”


    “兩百年前秦家人從上古古籍中研究出了‘除魘’之法,可以不傷性命就將人識海裏的魘消除。並建立四百八十寺,收納天下魔種,為魔種‘除魘’,讓他們重獲新生。”


    “修真界多數門派都聽令秦家,設立審訊室,捉到未犯下錯誤的魔種,就送過去—”


    “獨獨謝應,也唯獨謝應!”


    “他直接和秦家決裂,讓整個九宗三門分為兩派,勢同水火!”


    鏡如玉狠狠蹂/躪著手裏的花瓣,紅色花汁跟血一樣染紅手心,她咬碎銀牙:“謝應……謝應……”


    “——謝應不死,世間永無寧日!”


    侍女聽完隻感覺自己的腦袋是懵的。


    謝應……渡微仙尊?


    嘩。


    玉足揚起晶瑩水花。


    鏡如玉從池中起身,水藍的衣裙繡著潔白花邊,像碧花浮蕊。她的背影雖然纖細,但是那種來自化神期威嚴,依舊讓人不寒而栗。


    鏡如玉緩過情緒,眉目森冷。


    她走到一半,忽然道:“青雲大會開始,九大宗也要開始招弟子了是嗎?”


    侍女從僵硬中回神,恭恭敬敬道:“是。”


    鏡如玉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很好。”


    言卿人都傻了。


    靠靠靠。


    承影你這叫罪不至死??我看你罪該萬死啊!


    好端端的扯我幹什麽!


    你最好別以後落到我手上!


    言卿咬牙切齒,暗自給承影記了一筆賬。


    未婚妻三個字出來,傻的或許不是言卿,還有忘情宗的兩人。“……”天樞現在隻想撕了承影的嘴,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就是這麽害我的?!


    他儀態都顧不上了,直接撲過去,捂住承影的嘴,臉色扭曲:“承影,你在說什麽瘋話!什麽未婚妻!休要胡言!休要胡言!”


    承影眼睛充血,直接一口咬開他的手:“怎麽,你們之前那麽威風現在就不敢認了?”


    他伸出手指向偷偷躲到人群末端的言卿,麵目猙獰:“難道不是你們之前口口聲聲說,這個廢物就是謝應的道侶!”


    圓臉少年被噎得臉色漲紅,惱羞成怒:“承影你休要胡言亂語、血口噴人!”


    承影陰陰冷笑:“你們敢做不敢認。你們說的那些話,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你真以為你能瞞下去?”


    天樞頭痛欲裂,覺得人都要暈過去了:“哎喲。”


    “……”


    言卿崩潰:放過我吧。


    他靜靜握著手腕上垂下的紅線。現在,隻有這條鎖住魂息的線能讓他安心一點。


    他和謝識衣太早認識,過於熟悉。他了解謝識衣,也知道他有多心思如發,敏銳到可怕。


    言卿低著頭,隻希望千萬千萬謝識衣的視線不要落到他頭上。


    萬幸的是,魂絲應該真的有用……


    謝識衣一直沒看過來!


    他沒認出他?!


    圓臉少年聽完承影的話氣勢瞬間萎了。


    他小心翼翼抬起頭來道:“……謝、謝師兄,承影說的並不全,這這件事我們回宗門可以解釋的……”


    可是很快他那些誠惶誠恐的說辭就咽了回去,吞進肚子裏。


    蒼穹之上青雲翻湧,紫雷黑霧,氣勢浩大。


    謝識衣一襲雪衣像是珠玉華光。


    他握著不悔劍,目光看向這裏,視線清冷遙遠,像是在漠然注視一場並不好笑的鬧劇。


    在他的視線下,圓臉少年大腦空白,臉上赤紅,一下子連手都不知道怎麽放了。


    像是一道雷劈開四肢百骸。


    也是。


    ……為什麽,他們會覺得謝師兄會在意這種事?


    天樞作為長輩,是現場唯一一個能說點話的,他顫巍巍,輕輕道:“渡微,這件事說來話長。紫霄死在回春派,最後時期是這位小友照顧的他。他、他算是我們忘情宗的大恩人……關於婚事,其實有些誤會……”


    謝識衣頷首,笑了下,沒什麽情緒,道:“嗯,師叔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天樞驟然啞然:“我……沒有了。”


    謝識衣偏過頭去,對手下淡淡道:“將洞虛秘境打開。”


    “是。”


    謝識衣轉身,暗轉銀光的衣袍掠開混沌,語氣冰冷:“啟陣吧。”


    “是。”


    一時間每個人大驚出聲——


    “謝應!”


    “渡微!”


    “謝師兄!”


    倏忽間天地變色,橫於回春派山穀上空的劍陣啟動,一直隱藏在烏雲中的金雷滾滾落下,摧枯拉朽落到山峰上,


    罡風四起,卷起桃花千萬,漫過天地人間。


    “謝應!”


    承影眥目欲裂!


    但是很快,他就愣住了。因為漫天的桃花拂過他的臉頰,這一次卻沒有帶著熟悉的屬於謝應身上的殺機。


    這不是殺陣?!


    承影抬頭,透過桃花雨,看著布滿金雷紫電的天空。隻見一個肉眼可見的半圓屏障出現在回春派上空,所有人不得出,也任何人不得進。


    言卿還在憋笑呢。


    這群人是真的不了解謝識衣。


    你以為突然告訴謝識衣他有一個未婚妻他會很驚訝?哈哈哈哈哈哈天真。


    鎖魂息果然有用,隻要謝識衣沒認出他,他們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言卿之前回憶起原著劇情的時候,就特佩服忘情宗,好奇他們是用了什麽方法讓謝識衣答應的。


    太厲害了吧。畢竟在他的印象裏,長大後的謝識衣自我到可怕,做的每一件事隻會是計劃之內。同時也冷靜到可怕,基本沒有好奇、驚訝這類情緒。


    言卿不由暗自得意:不愧是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得誌跟喊冤一樣在他袖子裏嚎叫,後麵脾氣上來,在他袖子裏橫衝直撞:“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言卿太得意忘形,以至於捏著它翅膀的手微微鬆開,竟然讓這隻生龍活虎的蝙蝠找到了機會——


    “放我出去……”不得誌正咬著他手腕上的紅線,突然看見了一絲天光。不得誌驟然大喜,喜極而泣:“啊啊啊本座活了!”


    它撲哧撲哧扇著骨翼,勤勤懇懇從言卿袖子裏鑽出。


    重見光明的一瞬間,不得誌驟然發出嘎嘎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的爪子纏上了言卿手腕垂下的紅線,在它衝出去的一瞬間,言卿猝不及防,被它扯著前踉蹌一步,直接倒在了地上。


    言卿瞳孔一縮,笑容直接僵在臉上。


    承影還不明白謝應布這陣是為了什麽。但是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不得誌出來的瞬間,突然風雷靜止!


    緊接著,一股滲人心扉的幽寒之意從大地彌漫。


    桃花凝固在空中,萬物靜音,猶如時光暫停。


    所有人都愣住。


    “這是?”


    轟一聲!


    忽然大陣重新轉動。


    風雷伴桃花,捕捉到“魘”的氣息,以雷霆千鈞之勢,破開蒼穹,直直劈過來——


    紫電金光,緋紅如血,場麵繽紛壯麗!


    “不容易啊,我可算重見光明了。”


    不得誌撲騰著翅膀,還沒來得及好好看著自己爭取而來的光明,就已經差點被眼前的光照瞎了眼。


    “?”


    不得誌鳥傻了。


    天啊!!


    “光明”竟向它奔來!!!


    “不、得、誌!”言卿青筋暴跳,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喊它的名字。


    但他馬上也被鋪天蓋地湧過來的桃花風雷給驚住了。這殺陣出自謝識衣之手,於前世的他都是苦戰。


    何況現在。


    言卿把那傻鳥扯回來,瞳孔一縮,出聲:“去!”


    指間的紅線瞬間在功法下延長,殘影如蛇、變象萬千。


    隻是他還沒完完全全施展出功法——


    突然之間,那些桃花突然碎裂於空。


    碰。


    桃花裂開的聲音輕而空靈,如同一個易碎的夢。


    齏粉簌簌於空落下,在三月裏落了一片細雪。


    言卿愣住,他手裏拽著不得誌,跪坐地上,墨發青衣,衣袂長長的拖曳,手腕上的紅線也沒入這場桃花雪中。


    不得誌小名不知死活,它從言卿的手裏鑽出一個腦袋,語氣驚喜又得意:“我靠我靠我靠,你看到沒,剛剛光明奔我而來!”


    言卿隻想把它掐死,事實上他也真的掐了。


    言卿看著頭頂冒魂口吐白沫的不得誌,輕輕說:“……現在死神也要奔你而來了。”


    萬籟俱寂裏,他聽到了腳步聲。


    言卿低著頭,視線隻能看到那靠近的白色衣袍。冰藍薄紗清寒華貴,拂過細雪桃花,隻是這麽走著,也讓人有種心髒驟停的壓迫感,喘不過氣來。


    言卿一時間微微愣住。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謝識衣讓他想起了七歲那年,那個屋頂上悶不吭聲沉默練劍的小屁孩。


    謝識衣瞎了眼後更自閉了,因為有了把柄,開始吵架吵不過他。最常做的,就是被他氣得無語後,直接從屋頂上跳下去,回房睡覺。


    舊瓦屋簷的藤蔓輕輕吹響,仲夏夜澄澈明淨,那個氣急敗壞的自己好像也在昨日。


    “謝識衣,你是東西不分嗎,我說的是東!是東!是東!——還是說你耳朵不好使!靠!樓梯在那裏!你往這走幹什麽,靠靠靠別跳!要是痛暈過去,我掐死你!——謝識衣!!!”


    歲月就像是這一日的風,亂花成雪,也一點一點把當初那個雖然冷酷,可還是會跟他吵架瞪眼氣自閉的小孩,變成如今身居高位心思難測的霄玉殿主。


    言卿思緒回神。


    謝識衣腳步停下,衣角似流雲垂落。


    “抬頭。”他忽然輕輕開口,語氣輕淡,像薄冰碎裂。


    言卿沒有動,下一刻他感覺下巴一涼,不悔劍冰冷的劍尖緩緩挑起他的下巴。


    言卿緊急關頭硬把自己逼出幾滴眼淚——


    他根本就不敢讓謝識衣有時間去打量自己,去看他手上的絲!


    電光石火間。


    言卿一咬牙,幹脆直接把暈死的不得誌拋出去,涕淚橫流直接撲了上去,抱住了謝識衣的腰:“仙尊!”


    他放聲大哭:


    “啊啊啊啊嚇死我了仙尊!我剛剛差點死了啊仙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回到仙尊少年時[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妾在山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妾在山陽並收藏回到仙尊少年時[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