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絲牽動因果。由點即麵, 牽扯出?,以白瀟瀟為中心的?一切陰謀詭異、愛恨情仇。


    複原了一本《情魘》。


    謝識衣死了。


    畫麵戛然而止,周圍一片漆黑。


    但?是緊接著, 虛無?黑暗的?空間,四麵八方浮起了各種聲音。


    言卿在一片虛無?的?黑暗裏,驟然瞪開眼,瞳孔深若寒潭。


    在無?盡的?虛空裏。


    他聽到了蘭溪澤和?秦子昂的?對話。


    秦子昂說:“謝應死了,之後這霄玉殿我就坐穩了,等下你配合我向我投誠。就當是我收服了魔域眾人, 這樣我看九大宗那些老狐狸誰還敢不服。”


    蘭溪澤但?笑不語。


    秦子昂的?語氣是難掩地興奮:“我如今成了仙盟盟主, 又有了禦魘之術。從此天下魔種為我所用?,天下人的?命也任由我予奪。這不是天下之主是什麽呢?”


    蘭溪澤的?笑容藏在銀色白麵具下說:“恭賀家主。”


    “哈哈哈哈哈!”


    蘭溪澤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和?另一個人對話。


    另一道聲音言卿並不陌生,千變萬化也無?法改變那種邪魔之氣。


    蘭溪澤說:“你真?的?有讓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女童輕笑:“我騙你幹什麽?我都說過了,隻要你幫我恢複全部力量,我能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好, 現在海上的?霧已經全部散了。接下來該做什麽?”


    女童笑著:“我誕生於忘川鼎中,但?是萬年前忘川鼎就被毀了。我想要重生,需要一個新的?容器。”


    她聲音甜得像蜜糖:“我已經物色到了最合適的?人選。”


    女童懶洋洋說:“雖然他現在還很稚嫩, 但?我相信他會?很快成長起來的?。”女童意味深長地對蘭溪澤說:“他很快就要集齊新的?惡念, 成為我新的?本源。”


    集齊新的?惡念,成為我新的?本源。


    空間像是猛地安靜了一瞬,刹那間,哭聲、尖叫聲、瘋笑聲依次響起。


    千人千口,黑暗中各種詭譎的?畫麵變換交替。


    言卿愣住,抬起頭來,看著一幕幕掠過的?畫麵。


    全是《情魘》裏的?內容。這些充滿鮮血瘋狂的?生離死別, 讓他徹底拋開《情魘》裏與白瀟瀟有關的?所有天雷狗血。而是認認真?真?看遍了,白瀟瀟這一路遇到的?人,經曆的?事。


    原著裏,鏡如玉也是死了的?。


    被秦家反水,棋差一籌,死在雙生詛咒。而她死的?時候,白瀟瀟剛好也在旁邊,與昏迷不醒的?秦長熙相依。


    鏡如玉的?魘在原著裏沒有被不得誌吞下。


    她和?紫霄一樣,死後眉心湧出?黑色的?液體,緩慢爬到了白瀟瀟身邊。從白瀟瀟的?眼睛鼻子嘴邊耳朵,一點一點湧入體內。


    言卿耳邊像是突然炸裂,響起了很多?聲音。黑暗的?夢境被徹徹底底撕裂,被各種濃鬱的?愛恨填充。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哥哥!”


    “如玉,我們得救了!”


    “鏡如塵,那一晚璿璣殿的?火真?的?好大……”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慕詩,我餓啊,我餓啊!”


    “我因此患上性癮,而我父親也是為這暴斃。微生妝,你憑什麽成為溪澤的?妻子,你憑什麽?!”


    言卿又看到了那片青楓林。


    這個故事最開始的?地方。


    日薄西山,殘陽如血。


    女孩赤著腳從田野跑過,清清脆脆高喊著“哥哥”。笑聲驚起清風落葉,她眼睛彎彎,鼻尖上的?一顆痣墜著夕陽,靈動而美好。


    同?樣的?痣落在一個野心勃勃的?藍衣少女身上。


    仙宴滿座,雲鬢花顏的?少女抬起頭來,眼底波光明滅,像是璿璣殿上流光璀璨的?珠子。


    他看到了一階一階盛開的?山寺桃花,也看到了巍峨昏暗的?十?方城樓。


    “言卿,你擺脫不了我的?。”


    “每個人都有魘,就像影子一樣你永生永世都無?法逃離。”


    言卿到現在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輕聲說:“是啊,我擺脫不了你。”


    魘是惡。


    魘是欲望。


    ……是要有七情六欲就會?生出?的?罪。


    之前他一直被白瀟瀟狗血的?愛恨所牽絆,所以沒看到最本質的?那條路,忘川之靈的?本領是“吞噬”,魔神希望白瀟瀟集齊新的?惡念成為祂新的?本源。


    原著裏沒有言卿和?不得誌的?變數,所以白瀟瀟這一路,本就是吞噬的?一路。


    從微生念煙開始,到紫霄,到鏡如玉,到淮明子……


    每個人都有深刻入骨的?惡念。


    □□,憤怒,嫉妒,傲慢。


    《情魘》並沒有給他結局,但?他確定?已經肯定?,這本書?到最後真?正的?主角,絕對不是白瀟瀟,甚至不是蘭溪澤。蘭溪澤本身,可能也是魔神用?來灌養容器的?一步棋。


    言卿緊抿住唇,心裏浮現密密麻麻的?殺意和?很濃重的?不安。但?是這煩惱鬱悶一切,都被一道格外冷也格外熟悉的?聲音給平複。


    滿世界癲狂詭譎的?聲音褪去,魂絲在他指間一纏再?纏,言卿聽到了謝識衣的?聲音。


    另一人聲音遙遠,好像來自鴻蒙深處。


    “你天生琉璃心,是天地間最適合修無?情道的?人了。”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之前怎麽不修無?情道。我見你經脈毀過一次。若是重來之時修無?情道,現在定?然不會?隻有元嬰期。”


    “嗯,以後會?修了。”


    “識衣,這把劍無?主無?名,今日傳於你,給它?取一個名字吧。”


    “不悔,就叫不悔吧。”


    另一段對話也是這二人。來自空空曠曠的?極地,長風卷過神隕白骨,把謝識衣的?聲音也襯托得格外清冷。


    “我是沒想到,你擁有琉璃心,居然也會?走到這一步?明知不可為而為,識衣,你如今賭上一切,值得嗎?”


    “我沒想過。”


    “你會?後悔嗎?”


    “不悔。”


    不悔。


    言卿心裏突然卷起鋪天蓋地的?難過來。


    一種空茫茫的?難受。


    他甚至不知道謝識衣在哪兒?、在什麽時候、以什麽心情說出?的?這兩個字。隻是光聽到,他就已經覺得很難過了。


    “謝識衣……”


    寒殿深宮簾幕低垂,華燈次第點亮。


    謝識衣自那個山洞離開,因為南鬥帝君的?話,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去滄妄海找言卿。


    他回到了霄玉殿。


    九重飛雪都在等候這位久違的?霄玉殿主。


    九宗宗主位列於座,一雙雙冷漠憤怒的?眼直落於他身上。


    但?是謝識衣沒有跟任何?人交流。他吩咐人將秦子昂關於地牢後,便轉身離開。


    “謝應!”流光宗宗主氣得怒吼出?聲。


    一如當年喋血的?夜,雪衣青年漫不經心拭劍,現在的?他留給眾人的?依舊隻有一個冰冷的?背影。


    謝識衣握著不悔劍,一人到了後殿,雪衣鮫紗掠過深崖,緊閉的?石門在他麵前打開。


    若是外人看到這處閉關之所一定?特別震驚,因為跟想象中的?冰天雪地完全不同?。


    這就是一件不是很普通但?也不是很華麗的?屋子。


    古色古香,擺滿了各種木製小玩具。


    牆是白的?瓦是青的?,半開的?窗外種滿了芭蕉樹,簷角下有一個紅繩係掛的?小銀鈴,風一吹鋃鐺作響。


    誰都想不到在霄玉殿雪峰之中謝識衣會?幻化出?這樣一個地方。謝識衣坐於案前,墨發委地,垂眸,手指輕輕拂過桌角的?“11”二字。


    他現在忽然很想見言卿,很想很想見他。


    “識衣,你當初明明可以提前阻止這一切發生。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魔神複蘇之前,摧毀四百八十?寺,殺死忘川之靈,了結一切後患。”


    “你為什麽要賭?”


    “你放任秦家的?計劃,到時候等魔神恢複全部力量,隻能用?你的?命終結亂世。你當真?不悔嗎?”


    怎麽會?後悔呢。上一世,從計劃在心裏落地生根的?第一刻起。


    他就知道,這條路他回不了頭了,也不會?回頭。


    不悔,不悔。


    言卿從未這麽恨過這兩個字。


    他眼睛赤紅,裏麵情緒翻天覆地。


    謝識衣你憑什麽?!


    你憑什麽?!


    你憑什麽讓我不要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去做事,自己卻次次出?格?


    言卿從未對這修真?界萬年的?禍患有過真?切的?憐憫之心。


    他繼承了魂絲,就跟謝識衣繼承不悔劍一樣。隻不過一個掌管殺戮,一個掌管因果。惡因惡果,天底下所有的?慘案都是人自作自受!


    他不想當什麽救世主!


    也當不成救世主!


    這根本是個無?解的?問題,除非殺遍天下人,否則魔神生生不息!


    言卿兀地短促笑了一聲,這件事怎麽可能有終結呢,琉璃心也不過封印魔神萬年。


    這個亂世,根本不可能有救世主。


    哦不對,也是有的?。


    ……成為最後的?魔,或許他就是救世主了。


    成為最後的?魔……


    魔域所有的?魘都如潮水一般湧入白瀟瀟體內!


    言卿自地上站起身來,紅色衣袍和?沉沉浮浮的?胭脂雲海相照應。他青絲如瀑落下,幾縷發絲拂過穠豔冰冷的?五官。


    皮膚蒼白,紅線都被他握於手中,隻留下手腕上一道又一道細細的?勒痕。


    這片浮在海溝上的?詭異胭脂雲,把所有弟子都吸引了過來。


    轟隆隆!轟隆隆!


    緊接著,關押白瀟瀟的?那麵懸崖突然坍塌半邊,最後“砰!”,一個倒三角的?台子被紅雲浮起,突破海麵!


    言卿神色冷漠,步下淩風,也跟著它?出?了海。


    其餘弟子大驚。


    “這是什麽?”


    “快跟過去!”


    這個台子破海升空,甚至和?滄海境的?祭台平齊。白瀟瀟沒想到自己從山洞被強行扯出?,又被藤蔓鎖鏈束縛住雙腳,跪在了祭台中央。


    身邊是各種黑色的?霧障。


    蘭溪澤就站在他旁邊,手裏拿著一個哨子。


    言卿一步一步靠近。


    蘭溪澤低頭,眼神隔著滄海明月和?言卿對上。


    兩雙同?樣的?血瞳,同?樣光彩奪目。


    劍拔弩張就在一瞬間。


    蘭溪澤勾唇一笑。


    言卿的?指尖的?萬千紅絲成為一道橋,衣袂如流星墜影,一下子到了三角台上。


    蘭溪澤是南疆之子,草木螢火皆能為他所用?。祭台上一棵桂樹遮天蔽日,好似月下瑤台,瓊花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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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溪澤說:“你的?速度還挺快。。”


    言卿眼珠子清淩淩望向他,並沒有被激怒,想起白瀟瀟夢境裏的?那個神秘人物,直接問道:“蘭溪澤,驚鴻十?五年是不是你的?手筆。”


    蘭溪澤淡淡道:“你說障城狸貓換太子的?事嗎?我隻是讓謝識衣回歸屬於他的?身份罷了。他強占了別人的?身份,付出?那些代價不是應該的?嗎。”


    言卿:“不,如果不是你的?指使壓迫,謝家隻會?求之不得留下這個狸貓。”


    蘭溪澤不置可否。


    言卿繼續說:“你一直在觀察障城。”


    蘭溪澤微笑,眼眸竟然湧現出?幾分?溫柔來:“我的?妻子死在那裏,我的?兒?子生在那裏,我自然要一直留意此地。”


    言卿聞言諷刺的?笑出?聲,拆穿他的?虛偽,聲音很輕:“蘭溪澤,你演到現在不累嗎?”


    “你跟魔神立契約,打的?是複活微生妝的?名義,讓魔神以為抓住了你的?軟肋。實際上你圖的?自始至終都是神的?力量。”


    蘭溪澤臉上溫柔和?笑意散的?幹幹淨淨,蛇瞳冷冰冰看著他。


    蘭溪澤嗤笑出?聲:“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言卿說:“你在驚鴻元年後化名徐如清,拜入霄玉殿,目的?就是忘川鼎。當年霄玉殿的?雪崩,也是不是就是你試圖尋找忘川鼎引起的?災禍。。”


    蘭溪澤被他提到這件事,神色扭曲了一瞬間,不以為意淡淡道:“是。我曾以為微生妝是個蠢貨,沒想到我自己也犯了蠢。忘川鼎早就被九天神佛毀了,再?找一百年都找不到。”


    言卿沉默片刻,眼神愈冷,說:“那場雪崩後,你傳位給謝識衣。你一定?是知道了什麽,開始忌憚霄玉殿。”


    蘭溪澤盯著他,微笑:“繼續。”


    言卿抬眸看著說:“蘭溪澤,你是魔種對吧。”


    蘭溪澤沒有說話,眼神陰毒冷厲。


    言卿自顧自說:“你曾親手把謝識衣推入死地,又怎麽會?好心讓位給他?你隻想毀了他。”


    “你說的?沒錯。”蘭溪澤笑意加深,沒有否認,他坐在桂樹上,一拂袖就是滿樹的?花雨,輕聲道:“我在霄玉殿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個孩子有執念。”


    蘭溪澤說:“你不如猜猜,謝識衣現在是不是魔種。”


    言卿緩緩閉了下眼。


    “執念過深不是好事,要知道,很多?惡念都來自於求而不得。”


    蘭溪澤笑著說:“霄玉殿是個主殺戮的?地方,同?時也是個放任惡念擴散的?牢籠。不受約束的?權力,很多?時候,隻會?把人推向墮落的?深淵。”


    “我沒想到,他的?執念居然是十?方城少城主。更沒想到,他都成了霄玉殿主,掌控了那條魔域唯一通向上重天的?路,最後的?選擇還是等。”


    言卿漠然說:“這就是你和?他的?區別。”


    蘭溪澤笑了,豎瞳裏卻毫無?笑意,他評價道:“執念過深的?人,一定?會?死在霄玉殿。”


    蘭溪澤把哨子放到嘴邊。


    “我先殺了你。放心,識衣馬上會?去黃泉陪你的?。”


    哨子聲吹響,高台上困住白瀟瀟的?藤蔓都潮水般散開。


    白瀟瀟吞噬了無?數魘,現在體內的?力量處於一個臨界爆發的?狀態,他神誌不清,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蘭溪澤創建四百八十?寺,也不過是效仿忘川之靈,收集天下的?魘。


    但?現在白瀟瀟一人就夠了。


    不需要集雲落雨。不需要男女苟合。不需要將魘凝聚於胎才能取出?。


    如今天底下的?魘,無?論在哪裏、無?論什麽形狀,都能被他吸引,被他吞噬。


    言卿不得不在識海中喊了魔□□字。


    魔神看著這一幕,眨了眨碧綠的?眼,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嘲諷。


    祂說:“你說蘭溪澤這算不算聰明反被聰明誤呢。我教給他的?術法,要等白瀟瀟成為真?正的?新鼎後才能用?,現在為時過早。蘭溪澤這麽做,其實對我們還有利。”


    蘭溪澤吹動了哨子,白瀟瀟襲向言卿。每一道劍招都毫無?章法,可是裏麵混亂複雜殘酷的?靈力,還是讓言卿不得不提防。


    除了白瀟瀟,言卿還要對付蘭溪澤。


    祭台的?土地上各種複雜的?藤蔓荊棘纏生,共生的?毒蟲蛇蟻,也紛紛奔向他。


    言卿一個不慎被刺劃傷手臂,鮮血從寬大的?衣袖下滲出?。


    魔神陰冷說:“言卿,攻擊他的?眼睛。”


    言卿掙脫一根枯藤,在白瀟瀟瘋魔一般拿劍刺過來時,紅線直接刺入了他的?眼睛。


    “啊啊——”白瀟瀟神智恍惚,放下劍大叫出?聲。


    半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臉,肩膀顫抖說不出?的?脆弱和?可憐。


    魔神幸災樂禍道:“蘭溪澤弄巧成拙。他繼承了太多?記憶,現在正式最混亂的?時候。你不如試試喚醒他體內的?忘川之靈。”


    言卿眼眸複雜得像是撕不開的?長夜。


    很久,他蹲下身,把那顆避息珠拿了出?來。


    白瀟瀟捂著眼睛,哭過的?眼眶流轉綠光,茫然懵懂像是稚子。


    他還在因為身體受傷而抽噎呢,但?是馬上又被熟悉的?氣息所感染,呆呆的?抬起頭。


    月光從玉桂瓊枝中滲出?,被花瓣斑駁,落在青年蒼白又詭豔的?臉上。言卿身上寬大的?衣袍隨風,他腳下是各種枯萎的?荊棘藤蔓。墨發紅衣的?青年半蹲下身來,冷風吹起衣袖,露出?青白的?手臂,上麵的?傷痕如泣血的?杜鵑花,零零落落,觸目驚心。


    言卿啞聲道。


    “大白,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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