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隕之地, 曠野無聲?。


    “我是沒想到,你擁有琉璃心,居然也會走到這一步?明知不可為而為, 識衣,你如今賭上一切,值得?嗎?”


    “我沒想過。”


    “你會後?悔嗎?”


    紅衣青年從龍骨上一躍而下,聲?音和萬載的雪一樣冷。


    “不會。”


    其實仔細回想,他和言卿的相處,從來就沒有過溫柔平和的時候。最開始他是討厭言卿的, 討厭他的聒噪刻薄, 也討厭他的暴躁脾氣。


    那個人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每一處都讓他覺得?心煩和厭惡。


    可是他忘了,琉璃心無情無欲,厭惡和心煩本?來就是一種他前所未有的情緒波動。


    他們大概屬於既不能同?甘,也不能共苦的人,在去尋找離魂珠的路上, 言卿突發奇想對他說:“謝識衣,等我有了身體?後?咱倆比試一番怎麽樣?”


    謝識衣連為什麽都懶得?問,冷淡拒絕:“不怎麽樣。”


    言卿用風去捏他的臉, 咬牙憤憤道:“不可以拒絕, 你這人怎麽那麽裝啊。不行,我一定要和你打一架。”


    謝識衣一手拿韁繩、一手拿劍,察覺他的觸碰,在青楓滿林的官道上差點?把自?己帶進溝裏。


    馬蹄高揚,卷起無數楓葉。


    言卿最怕的就是他重傷昏迷後?自?己遭殃了,馬上警惕道:“你幹什麽,報複我?!”


    謝識衣勒馬停下, 抬手拂去鬢上的紅楓,出了會兒神,才低聲?說:“沒有。有幸成為你的對手,高興過頭了。”


    他當然沒有和言卿打一架。


    甚至到言卿死,不悔劍也沒有對他出過一次手。


    搶奪離魂珠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他們經常遇到打不過的對手。


    每次在謝識衣敗退後?,言卿就會站出來,美曰其名是為他報仇,實際上就是用他的身體?再挨一頓打。


    謝識衣自?己給自?己療傷,忍怒冷聲?道:“打不過不會走嗎?你發什麽瘋。”


    言卿沉默著想了會兒,忽然小聲?道:“不知道啊謝識衣,我突然發現,我看不慣別人欺負你了。”


    謝識衣:“……”


    他上藥的簽子差點?直接插進傷口裏。這句話言卿說完後?,好像也驚醒不對勁,沒再說話。


    謝識衣沉默地合上衣裳,拿著劍從地上起來,低下頭,用暗室無盡的黑暗掩去所有少年心事。


    他覺得?言卿是喜歡他的吧。然後?……他也喜歡言卿。


    這些將明未明的情緒,好像隻需要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就可以挑明。


    隻是這個時機,他到死都沒找到。


    十方城重逢的第一眼,言卿站在城牆上,指間紅線與血衣融為一色,舉杯遙遙笑望過來。


    “少城主!”


    “少城主!”


    周遭是各種各樣喊叫。青煙霧障入紅塵孽障,言卿俯身湊近過來的那一刻,謝識衣隻覺得?四?肢百骸都在戰栗發冷,疼得?他呼吸都有點?亂。


    這樣的疼,在此後?的一百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感?受。


    言卿與淮明子同?歸於盡。


    謝識衣自?紅蓮之榭醒來時,其實根本?說不出當時的心情,碎道太痛了,讓他痛得?有點?意識模糊,覺得?自?己就這樣死過去也挺好的。


    但他沒有死,他回到了霄玉殿。


    霄玉殿閉關的一百年,謝識衣一開始是打算忘掉言卿,就跟當初在雪中站了一夜的少年一樣,握劍轉身,心裏告訴自?己重新來過。


    可是他忘不了。


    閉關出來,謝識衣去的第一個地方是滄妄海底的南鬥神宮。也是在那裏,他發現了所謂逆天改命的方法。


    言卿不屬於這個世界,想要他活過來,唯一的辦法是拿神做祭壇。


    九天神佛隕落,現在這世上最後?的神,隻有魔神。


    他需要魔神做魂引。


    他需要複蘇魔神。


    他連幫言卿複活的軀殼都為他找好了。回春派將南鬥令牌傳到忘情宗的時候,其實謝識衣也知道。


    師父覺得?這事太過荒唐,問都沒問他的意見。而謝識衣垂眸把玩著劍穗,在燈火煌煌裏,卻是平靜對師父說:“把人接到玉清峰來吧。”


    師父錯愕地抬起頭,欲言又止卻沒問沒什麽。真要問為什麽,謝識衣也不會隱瞞。哪怕燕卿來問,他都會說實話。從燕卿滴血在令牌上無視天道警告,非要和他扯上因果開始,這場交易就開始了。


    用百年的榮華富貴換一具命數相似的身體?,謝識衣同?意。


    燕卿的樣貌和言卿一模一樣,他在玉清峰見到那人的第一眼,也輕微出神了片刻。


    太像了。


    直到聽到那少年忐忑期許地喊“夫君”,謝識衣才回神,偏過頭輕聲?笑起來,心裏無聲?諷刺地重複這兩個字,夫君?


    他很少待在玉清峰,大多時候是在霄玉殿,聽著屬下報備九重天的事。


    以紫霄之死為開端,各方勢力如蟄伏的野獸,蠢蠢欲動,伸出爪牙。


    流光宗在人間遊說各國?建監/禁室;鏡如玉頻頻派人出入南市拍賣場;占星樓的地階聖物“菩提子”被偷;秦家大動幹戈在魔域創下梅城,還?有微生星闌於滄海境拔地而起立‘肉林’。


    他在霄玉殿,聽著屬下小心翼翼詢問下一步計劃時,握筆的手稍頓,清冷的目光落向?了很遙遠的地方。


    風雪梅林,初見白瀟瀟的第一眼,謝識衣就從他那忐忑不安的表情後?,看到了驚鴻元年緣起結生的網。


    很少有人敢在他麵前這樣拙劣的演戲、拙劣的勾引。


    謝識衣垂眸,靜靜望著他。


    他並非不通人間情愛,相反,他望著白瀟瀟,像在看一個自?己作繭自?縛尋死的蟬。他四?歲那年喝了那碗粥,那滴血凝在丹田之上,仿佛一把搖搖欲墜的劍。


    可是這把劍是相互的啊。


    白瀟瀟踏入修真界後?,資質平平,身份平平,如同?街頭巷尾話本?裏所有傳奇的開始。而謝識衣在九重天外,親手推進這部?跌宕起伏傳奇的進行


    白瀟瀟與人結仇,被惡作劇困在占星樓時,謝識衣以救他之名隻身往前查清楚了“菩提子”的真相。


    這一任占星樓樓主,演算天命時才發現原來所謂地階聖物是當年神的四?肢,野心作祟,將其吞噬。


    謝識衣俯身從他胸前取出“菩提子”,看到了一顆鮮血淋漓的心。


    四?百八十寺在試圖聚集起天下魘,複活魔神,而白瀟瀟一人就是忘川。這兩條線是並行的,直到最後?才匯於一處。


    對於白瀟瀟來講,踏入修真界後?所有經曆險象環生,又刺激又有意思。


    雖然他從來沒想過,為什麽自?己的修行走得?那麽順。


    他拜入合歡派,就能直接和少宮主顏樂心雙修;他重識殷無妄,馬上誤打誤撞得?到了入玉清峰的令牌;他耳邊嘈雜心不淨,就有人指引他前去占星樓淨心;他缺少曆練,便?有人告訴他紫金洲肉林是最好的試煉之所。


    就連那高高在上,風華絕代的浮花門主,在對他萬般刁難不屑後?,都被他抓到把柄。雙生鏡碎,萬劫不複。


    青雲大會上,白瀟瀟魔種的身份,也是謝識衣設計暴露的。


    他需要蘭溪澤察覺到這件事。


    流落障城後?,謝識衣如願以償得?到了避息珠。在白瀟瀟含淚求他放血救這一城的人時,謝識衣眼波冰冷,看著白瀟瀟體?內魔魘亂竄。


    障城是四?百八十寺重要的一步,他不介意推波助瀾,也不介意讓白瀟瀟的“成長”加快一步。


    回到玉清峰,燕卿快要死了。其實對於謝識衣來說,這個“名義上的道侶”就是個陌生人。即便?有著近乎一模一樣的長相,他也不願透過他去看言卿。


    雪落在琴弦上,燕卿瘋瘋癲癲跪倒在他麵前。


    謝識衣垂眸看人時,眼睫覆雪,總有一種遙遠的神意。


    燕卿哭哭啼啼說:“夫君,我快要死了,你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


    謝識衣的手指撥弄琴弦,有些出神地想:當年紅蓮之榭,言卿,你為什麽不向?我求救呢?


    在避息珠的影響下,蘭溪澤與白瀟瀟兩敗俱傷,被其吞噬。


    謝識衣自?己也被重傷在海底,一個人走向?盡頭。


    世人都以為他死了。


    但他隻是回到了神隕之地而已。


    “你想要拿魔神做魂引。可是伏誅魔神,你自?己也會死。這樣就算把人複活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南鬥帝君問的這個問題,其實謝識衣也沒有答案。


    他垂下眸,想了想若無其事道:“這一世沒意義,那就期許下一世吧。”


    總比魂飛魄散,連個念想都沒有要好。


    無情道毀的那一刻起,謝識衣便?一直在疼。


    冰冷的、戰栗的痛感?漫散在四?肢百骸。


    為了減少這種疼,他常常會用一種旁觀者?的視角,抽離身軀,去審視自?己的所有行為。


    機關算盡,反倒是為自?己布下死局,真的挺蠢的。


    南鬥帝君問他值得?嗎,謝識衣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看過很多生離死別,無一不痛徹心扉,無一不肝腸寸斷。好像世間所有至誠的愛恨都必須用眼淚鮮血澆灌,才顯得?可貴、顯得?深情。


    可是他沒有。


    言卿死的時候,他沒感?覺,或許有一瞬間茫然,可是那種茫然很快被道心碎的痛給淹沒,眼淚也沒有。


    他無時無刻不感?覺痛,但那不是肝腸寸斷。


    有時候,他還?挺恨言卿的。


    沒有言卿,他多摔幾次也能學會禦劍進入登仙台;沒有言卿,幽絕之獄他靠數著石塊也能自?己度過;沒有言卿,春水桃花那條路他同?樣不會覺得?難過。


    偏偏生命就多了這樣一個人,讓他以後?每場雨中,好像總能聽到熟悉的聲?音。


    “謝識衣,別看,別回頭。”


    霄玉殿,以琉璃心為陣眼,重新啟動誅魔大陣的時候,謝識衣臉色蒼白,半跪下來。


    無窮無盡的飛雪繞在霄玉殿蒼穹之上,這一刻他連呼吸都在發疼。


    魔神狀若癲狂,瘋了一樣朝他攻擊過來,但是祂被天道所化的枷鎖束住雙腿,身體?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是你對不對,是你。謝識衣!”


    魔神白骨十指痙攣般插入泥土,氣到發狠。


    “讓白瀟瀟來南澤州的是你,讓他來霄玉殿的也是你。”


    想清楚前因後?果,魔神大笑出聲?來:“這真是個蠢貨啊!哈哈哈哈情魘本?身卻為欲望所困。”


    魔神在魂飛魄散之際,呼出的氣是一道道黑色的煙霧。


    這一刻,祂的恨意遍布眼底。


    “我隻想到白瀟瀟能掌控人的欲望,卻忘了他一開始就是求而不得?的愛欲所化。他能控製別人,別人也能控製他。”


    魔神一字一字,咬字顫抖。


    “甚至隻是靠臆想。你什麽都不用做。他一個人在那裏,光是臆想,便?肝腸寸斷、作繭自?縛。”


    “原來最會玩弄人心的,是你啊。好一個無情無欲琉璃心!”


    謝識衣聞言,閉了下眼調整氣息,袖中的手指緊攥著那塊南鬥令牌。


    天清地靜,魔神抬起頭,腐朽的臉上隻有一雙眼睛碧綠璀璨:“複活我,然後?又殺了我。謝識衣,你到底想幹什麽?”


    謝識衣很少有狼狽的時候,隻是這一刻青絲染雪,衣衫被鮮血泥塵汙染,好似天上寒月跌入人間,他平靜道:“亂世因我而起,自?然也該由?我終結。”


    魔神勃然大怒:“都到了現在,你還?在我麵前裝什麽好人!”


    謝識衣一雙冰冷滲藍的眼眸,審視一般看向?魔神,輕描淡寫道:“我想要你的命。”


    他現在很脆弱,聲?音也很輕,可是話音落在魔神耳中卻猶如驚雷。


    無數人處心積慮複活祂為名為利為愛為恨,隻有這個瘋子,複活祂是為了殺了祂。


    風雪越來越盛。


    “不,謝識衣……”魔神在最後?一刻,臉色大變,祂碧綠的眼睛焦急地看向?謝識衣,說:“你不能殺了我!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謝識衣靜靜看著祂。


    魔神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言卿,一下子激動起來:“謝識衣,你還?記得?言卿嗎?”


    謝識衣一動不動,眼神安靜地像是麵落雪的湖泊。


    琉璃心粉碎,他七竅也在流血。眼眶是一片刺目的紅,耳朵也被冰冷的液體?充斥。


    沒想到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還?要被人以這樣的方式提起舊人。


    他太虛弱了,所以也沒聽到魔神最後?聲?嘶力竭的那句話。


    “你不能不記得?,言卿可是為了你才和我同?歸於盡的啊!”


    轟!


    誅魔大陣上風與雪都隨時間一起扭曲!重新在“鼎”中凝聚的魘,再一次崩析分離,散於蒼茫天地。


    魔神為祭,有一道白光從天空正中央直落而下,落到了他掌心。


    凝聚於那塊令牌裏。


    “渡微!”


    “尊上!”


    “謝應!”


    謝識衣聽到了很多聲?音,可是他都不想理。天際落下一道淡金色的光,溫柔親昵,好似天道的垂青……可是他這樣的人,應該是要下地獄的吧。


    謝識衣低嘲地笑一聲?,拿著不悔劍,重新走入麵前的山峰中。


    門關閉的一刻,黑暗把他如雲的紅衣遮掩,剩世界一片空空蕩蕩。


    空空蕩蕩的世界裏沒有聲?音,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


    他最後?的歸宿是那座紅蓮蜃地。


    他曾經在這裏結嬰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最後?靠自?欺欺人才能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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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怎麽形容這份執念呢?


    到最後?他都記不清言卿的長相了。


    不知道是恨多一點?、怨多一點?,還?是遺憾多一點?。漫長無涯的歲月,清清寂寂,陪伴他的隻有霄玉殿的雪。


    再也不會有一人趴在他背後?,捂住他眼睛要惡作劇,指尖卻比他的睫毛還?要顫得?厲害。


    明明心都緊張到了嗓子眼,但在最別扭的年齡:一個裝瀟灑滿嘴胡話,一個裝冷漠別過頭。


    “謝識衣,謝識衣……”


    蜃霧迷惑心智,在意識最模糊的時候,他好像又聽到了言卿的聲?音。


    小聲?的、擔憂的,來自?寂靜的海域。那裏沒有植物,沒有動物,沒有魚、沒有草、沒有蟲子,隻有他們兩個人。


    言卿的聲?音似乎有點?忐忑,卻故作瀟灑坦然道。


    “謝識衣,離魂珠真的有用。在你墜海的一刻,它?徹底粉碎,然後?我就出來了。不過我現在沒有身體?……”


    哦,原來是第一次墜海的時候。


    他把手臂環過言卿脖子,埋下頭去,乖順地貼在他肩頸裏,痛到骨骼都在顫抖發冷,難受到心快要裂開。


    “謝識衣,謝識衣?”


    “謝識衣,你的傷很重嗎?”


    嗯,是很重啊。


    他輕聲?道:“言卿,我快要死了。”


    夢裏言卿聽不到這句話,繼續說:“別怕謝識衣,很快就到了,你要不要先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


    謝識衣下巴落在他肩上,輕輕地笑了。


    歲月那頭的他反應也是笑。


    於是言卿說:“你笑什麽?”


    他閉上眼疲憊地說:“沒什麽。”


    將臉埋在言卿背上,濕涼發絲擦過臉頰,像是一個隔著時空的吻。當初那滴欲掉未掉的淚,他錯覺是血,現在從眼睫落下,碎在沒有回響的海水中,也無人得?知。


    其實根本?不需要去追究深意。


    哪有那麽多意義呢。


    這一步一步把自?己逼上死路的局,這沒有緣由?的機關算盡,這世人不懂他也不懂的執念,歸根究底,隻是想再看你一眼而已。


    就看一眼就夠了……


    “你還?要他回來嗎?”


    謝識衣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他在霄玉殿主生殺予奪,主審判秩序,殺過無數人、染過無數血。可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場葬禮上覺得?有些難過。


    雨落下來的時候,甚至讓他有些出神。


    他在人群的末尾,安靜地看著那個牽著人手的小孩。


    原來小時候的言卿是長這樣的啊。


    他從另一個世界光怪陸離的血海中走出,但是見那個男孩的第一眼,眼裏殺意散盡輕輕泛起笑意來,唇角勾起。


    ……很可愛。


    ……比他想的還?要可愛一萬倍。


    斜風細雨打濕青草,墓碑前的鳶尾花微微搖晃。


    某一刻言卿錯愕地回頭,但是因為身高不夠太矮了,沒能找到他,清澈的黑瞳眨了眨,最後?隻能一無所獲有點?迷茫地轉過頭去。


    謝識衣沒忍住,偏過頭去笑起來,他在人群中最先離席。


    手中裏握著的那塊南鬥令牌生生割裂掌心,但他還?是沒有上前,去完成最後?一步。


    轉身離去的時候,遙遠的雨幕中,傳來清晰的對話。


    男女善良熱情,又充滿憐惜。


    “卿卿,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想要什麽都跟舅舅說。”


    “卿卿,舅媽給你準備了新的臥室,把你之前房間裏的玩具和書都搬過來了。你舊屋鑰匙在我這裏,什麽時候想回去看,舅媽都陪你。”


    最後?,他聽到了男孩的聲?音,很小很輕,像孤獨的幼獸一樣說:“好。”


    謝識衣踏入煙雨中。


    他無法在異世多呆,將那塊令牌收入袖中,回到了閉關的山峰中。


    燈枯油盡之際,謝識衣坐於紅蓮上,眼神晦暗地看著掌心的白發,驚訝於自?己最後?的良心發現,又自?嘲一笑,閉眼壓下所有暴戾冷酷的欲望,臉色蒼白靠在牆上。


    ——“不單是恨嗎?可謝識衣,你我之間,還?能有什麽呢?”


    ——“先睡一覺吧,謝識衣,醒過來什麽都結束了。”


    南鬥帝君問他:“為什麽?”


    謝識衣道:“他回家了。”


    其實,這貫穿一生的執念隻不過是他一人的孽和劫。


    真論深情也談不上。


    沒有痛徹心扉,沒有死去活來,用局外人的視角看,也許就是他覺得?永生太無聊,自?導自?演一場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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