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問我絕望感覺是什麽?


    我會說,是坐看世界末日到來。


    那麽坐看世界末日到來感覺是什麽?


    我想那感覺是死到臨頭。


    現我死到臨頭但有意思是,我心裏卻什麽感覺也沒有。


    什麽絕望什麽恐懼什麽


    似乎當狐狸喉嚨我麵前被生生撕裂一刹那我心裏所有感覺也隨之被撕裂了。


    因而當他一聲不吭地被方即真推倒地上時我像塊石頭一樣站原地看著,看著他躺地上一動不動一雙碧綠眼睛半睜著,像是看著我又像對著我笑好像平時剛睡醒那樣。


    喉嚨裏噴湧而出血很濕了一地。


    那,原來一隻妖怪也有那麽多血麽?


    原來一隻妖怪也是會死於失血過多麽?


    想到這裏,我突然笑了起來,看著地上這個沒有一絲動靜也沒有一絲氣息身影,像個傻瓜一樣笑了兩下。


    然後感覺到身旁方即真朝我靠近了過來。


    但他現已不能被稱作方即真,因為我將目光從狐狸靜止不動身體移向他時,我看到,他我眼裏突然變成了一個長得很奇特人。


    這人長得很瘦,幹柴似。瘦瘦身體包裹一件黑綢布袍子裏,袍子特別長,幾乎從脖子一直蓋到腳,寬寬大大,好像一條被子。脖子以上是他臉,那張臉模糊不清,好像蒙著厚厚一層白色破布,我可以感覺到他目光正透過那層模糊東西看著我,並再次朝我靠近了一點。


    可是突兀間,他行動似乎被某樣東西牽製了,因為朝我再次靠近了那點距離後,他一下子停頓了下來,並朝門口處望去。


    我感覺到他腳下有什麽東西微微蠕動。


    看了眼,是種影子樣東西,半透明,自他腳下一直延續到房門口,並同站房門處方即真腳下那團巨大又混沌影子粘連一起。


    剛才他一瞬停頓便是因為方即真突然朝後退了一步。


    似乎那瞬間他眼裏流出些許茫然神情,但轉瞬即逝,當他目光再次轉到我身上時,我意識到剛才那個輕易撕裂了狐狸喉嚨方即真,又重出現了。


    於是突然就明白了過來,這就是剛才狐狸一邊擋門前,一邊卻隻將全部注意集中我這裏原因


    方即真被附身了,就像馮導,以及那個被狐狸所救小女孩當時情形一樣。


    但附他身上那東西並不是黃皮子精或者諸如此類那樣簡單東西,它是年羹堯死時那一刹小棺材裏留下冤氣和怨氣,經過幾百年屍血浸淫和十三冥器壓製之後,所幻化出來東西。


    我不知道它是一早已從那隻小棺材裏脫離了出來,還是直到死了那麽多人後,借助那些積壓怨氣而令它得以出現。


    這問題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我隻需明白,這東西曾經需要借助十三冥器去壓製住它戾氣,現,卻借由方即真身體活了過來。


    但方即真並非普普通通一個人,而是凶神太歲。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狐狸喉嚨被他們融合出力量輕易地撕碎了喉嚨。


    還意味著什麽?


    我卻已經無所謂知不知道。


    知道又能怎樣。


    我能因此而讓狐狸重從那冰冷地板上站起來麽?


    我能因此而讓他重笑嘻嘻,又漫不經心地同我說話麽?


    我開始感覺心髒一塊一塊地分裂開來。


    不痛,但是令我透不過氣。


    因而當感覺到身邊那個人身影倏地一動,突然間從原先停頓狀態再次朝我靠近時,我忽然有種解脫般感覺。


    於是一動不動看著他將他細長如枯枝般手指對著我伸過來,並慢慢對我道:


    “逆反天命,死。擅改輪回,死。”


    我聽不懂他這些話意思。


    但下意識朝他迎了過去。


    可是就他手指即將碰到我一瞬,我手腕不知怎卻自說自話地抬起,然後便見手腕上那根由始至終一直死氣沉沉懸掛著鎖麒麟,突兀像條蛇一樣纏了他手指上。


    這令他猛地將手朝後一縮。


    我也因此朝後不自禁退了半步,因為兩者相碰一刹那,我看到那根鎖麒麟前端碎骨上突然顯出一層黑氣。


    原本我以為它隻有吸了我血時才會逐漸變出這種顏色,但這次顯然沒有,它似乎是因著這人手指而出現了這樣變化,並且隨著他身影後退,像長了眼似繼續纏了過去。


    “鎖麒麟”此時聽見門口方即真和我麵前這個人同時開口道。


    我看了眼手裏這根繃得筆直鎖麒麟。


    想將它收回,手腕卻分明帶著它朝我麵前那人模糊臉上甩了過去,“麒麟鎖開,魍魎皆散。”然後我聽見自己這樣說了一句。


    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說。但顯然,我身體比我思維忠實於我內心。


    我內心憋悶到幾乎要窒息,因而它以它方式去發泄,它發泄方式如此簡單,我見到它操縱著我身體朝那人靠了過去,手腕一轉,鎖麒麟即刻便纏繞到了他脖子上,並彈指刹那喀拉拉一陣脆響,像條環刀似將他那顆頭從他脖子上切了下來。


    頭顱落地時我聽見那張模糊臉朝我發出咯咯一陣笑。


    似乎笑我剛才那瞬直接得近乎魯莽舉動,因為就這同時,我手腕突然劇烈地抖動了起來,而手腕上鎖麒麟不知怎一下子全都發黑了,它半空裏啪啪一陣抖動,隨後一下子朝我手腕上重繞了回來。


    並且從未有過緊,一圈又是一圈,不出片刻,我手便被瘋狂充斥而來血液逼得腫脹到發青。


    於是我終於有了那麽一點疼痛感覺。


    它令我整個身體狠狠地一顫,隨後望著地上狐狸那具依舊靜止不動身體,我尖叫了起來。


    仿佛這叫聲能頃刻間將我手腕和心髒內所淤積著那股巨大壓迫統統排擠出去,我一邊叫,一邊跪倒地用那隻腫脹手狠狠地朝那張模糊臉上揮了過去。


    一拳,接著一拳


    每一拳手腕處就緊縮一下,於是每一拳就仿佛砸一團插滿了鋼針石頭上,這令我手像團柔軟番茄那樣碎了開來。充盈血衝破皮膚上傷飛射而出,但沒等落到地上,卻被一隻手輕輕一卷收掌心裏。


    方即真手。


    他那樣一個奇特動作之後,將那隻手朝我輕輕地揮了過來。


    看似如此輕而細微一個動作,我卻仿佛被一隻鐵錘當胸狠砸了一下,猛地被甩到身後牆上!


    當場從喉嚨裏嗆出口鹹腥,可是不知為什麽我卻突然間興奮了起來。


    興奮得身體不由自主有些微微發抖,我用力扯著手腕上將我纏裹得死緊鎖麒麟,一邊將手腕伸到嘴邊狠狠朝它咬了一口!


    血登時從手腕上綻出。


    但這血顏色真是奇特,因為它們竟是透明。


    這發現令我短短怔了一下,直至見到它們迅速吞沒了那條鎖麒麟,亦令它一下子從體內排除一股漆黑色東西。


    那東西迅速鑽進了方即真體內,而鎖麒麟亦那瞬間一下子鬆弛了開來,隨即直飛而起,朝著方即真方向指成筆直一道線。


    “嗬”他見狀一聲冷笑。“那狐妖逼出了你靈血麽?”


    話音未落手再次朝前輕輕一甩,我突兀間從喉嚨裏嗆出陣咳嗽,隨後仿佛突然間肩膀上被壓了個千鈞重東西,兩腿一軟不由自主朝地上跪了下去。


    “死。”他冷冷望著我,將手再次抬了起來。


    眼看著就要朝我再次揮來,忽然目光微微一閃,他一瞬停下了手裏動作。


    與此同時我喉嚨內瘋狂而出咳嗽也嘎然而止,借機用力朝前一滾,我靠近他一下將鎖麒麟朝他拋擲了過去,而剛一碰到他身體,那鎖麒麟竟像我剛才那樣興奮地顫抖起來,我甚至能感覺到那種興奮從它每一根骨頭透過我血液傳遞到我身體裏,隨後似乎感覺到他身體因此而微微一晃。


    像是突然間脫力,他低頭看著我,嘴唇微微動著似要對我說什麽,卻一句也沒說出來,隻是那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而我哪管得上再繼續多看他一眼,迅速將另一隻手朝邊上狐狸所躺地方伸過去,試圖去摸那把握他手裏龍骨。


    可是一摸一個空。


    隨即發現,那地方竟是空。


    沒有狐狸屍體,也完全沒有一絲血跡。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瞬間腦力一片空白,我不由抬頭再次朝方即真望去,卻突然看到一雙手自他身後伸出。


    修長而美麗一雙手,上麵燃著股透綠色如來自地府般火焰。那火焰驟地令鎖麒麟自方即真身上飛彈而起,轉而朝它們纏了過去。


    卻突然又徑直落了下來。


    因為我身上那股原本激蕩而起力量驟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見到狐狸從方即真身後閃現而出,用自己身體擋了他麵前時候。


    我沒他脖子上看到任何傷痕,他全身幹淨得纖塵不染。


    “狐狸”呆看了半晌我才從喉嚨裏滾出這一點聲音。他低頭望著我,似乎有些歎息般低聲說了句:“蠢材,你倒真叫我意外。”


    “你沒死”我依舊呆看著他,似乎總覺得自己做夢,一個一旦清醒便會被打碎夢。


    他沒回答。隻是輕輕低哼了聲,便再道:“剛才要真親手殺了他,你無論多少輩子都完了”


    話音未落,突然身形一轉反手將方即真驟然襲向他動作抵住。


    轉身霎那我看到一條條長尾自他身後卷過,九道長尾,帶出道宛如長虹般軌跡,將方即真身上突然間綻出一道暗光驀地壓住。隨後一揚手朝方即真額頭處用力一拍,他厲聲道:“你忘了當年你曾對我說過些什麽嗎!”


    這句話一出,方即真同狐狸交纏一起那隻手驟地頓了頓。


    隨後猛地抽了出來,他倒退兩步望了望狐狸又望向我,隨後忽地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將手反轉到背後,慢慢提起,將一團漆黑色霧氣從後背抽了起來。隨後望著它輕輕歎了口氣:“當真是厲害東西,一不留神,便能連我身也上。”


    那霧氣不停地他指間扭動,並朝著狐狸手方向劇烈掙紮。


    因狐狸手指一轉,掌心間多了副鮮紅小棺材。


    環繞手上綠色火焰燒灼著那口棺材,仿佛燒灼那團黑色霧氣上,隨後那團霧氣也轟下熊熊燃燒了起來,片刻間方即真手裏燒成一片暗綠色濃煙,被他手輕輕一抖,四下碎散了開來。


    “你不打算留著那東西麽。”隨後他望著依舊用手裏火燒灼著那口小棺材狐狸,淡淡問他。


    狐狸笑笑,手掌合攏,便聽卡拉一聲脆響,將那口棺材碾得四分五裂,手上火亦同時熄滅,他輕甩了下手,道:“不打算。”


    “那多可惜,有它,總比帶著一個拖油**強得多。”說著,方即真望向我,嘴角微微揚了揚:“你該看出他其實是能對抗我同那個東西吧。”“但,為什麽要裝死呢?”他接著問,目光轉向狐狸。


    狐狸再次笑了笑:“你明知故問做什麽。”


    “因為他要你死我手裏。”於是方即真再次對我道。


    我聽著他倆對話由始至終沒有吭過聲。


    很累。


    初驚詫。


    之後驚喜。


    再之後疑惑。


    再再之後恐懼。


    隨著他們越多話從問答間說出,那恐懼令我肩膀微微一陣抖,直至聽見方即真後那句話,於是我將目光一動不動地望著狐狸,問:“你要我死他手裏,真麽?”


    我想狐狸也許會像以往那樣什麽也不回答。


    那樣其實也挺好,有時候問題不一定要答案,我亦並不是個對答案特別熱衷人。


    但他點了點頭,坦然道:“是真。”


    “為什麽。”我再問,一邊咬了咬抖個不停手指。


    它們總是這樣抖個不停,也許是剛才傷開始讓它們感到疼痛了。


    “因為”


    他又要回答我了。


    我手指由此抖得加厲害,連牙齒用力咬也無法阻止它們。


    但所幸,沒等答案從他口中說出,我突然聽見一陣有些奇特鈴聲從窗外飄了進來。


    那聲音阻止了狐狸繼續往下話音,並且驟然間他根根尾巴都筆直地豎了起來,甚至連方即真也一改之前神情,眉頭蹙起,同我一樣迅速朝著窗外方向望了過去。


    隨後我見到窗外一道蒼白色身影由遠至近朝著這方向慢慢走了過來。


    踏著空氣而走,這樣一副景象我是第一次見到。


    手裏提著樣東西,隨著它腳步聲鈴朗作響,隨著距離接近,我意識到那是把鎖鏈,鎖鏈另一端係著個人,那人它身後慢慢跟著,全身漆黑,如同道影子。


    直至距離再次接近,我呼吸一下子頓住。


    因為那影子般人不是別人,竟是鋣,全身被用漆黑裹屍布所捆裹得嚴嚴實實鋣


    他垂頭徑直隨著那白影朝前走著,此時突兀從窗外卷進一陣冰冷風,風裏隱隱有人念著什麽:


    “道道道,離魂道,人走人道,鬼走鬼道,不人不鬼屍行道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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