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就好像混沌裏突然刺過一道閃電也好像手背上突然被人狠紮了一刀我立刻收回手倉皇朝後退開心想可千萬別是屍變。


    屍變是人死後基於某些原因,讓屍體在失去三魂六魄的情形下仍能保持活人般的行動力,就像我在黃泉村裏時所遇到過的那些。記得姥姥以前念叨過這麽一句話行屍過路,十裏荒蕪,土裏還要毒三毒。意思是,但凡行屍走過的地麵,周圍很大一片地方不僅因它們的屍毒而荒蕪且毒素深入土層,造成影響的時間十分久遠。這是她跟別人閑聊時說起的,說得可能有些誇張,但有過黃泉村噩夢般的經曆之後,我已深知這種東西的可怕之處,所以,若這棺材裏的屍體如果真是屍變了,別說兩個時辰,就是兩分鍾我都不一定能活得過去,更別說去與他溝通。


    不過好一陣過去,始終沒再見到有任何異樣的動靜,又不禁開始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盡管如此,卻再沒有最初那種輕舉妄動的勇氣,我用最快的速度合上了那口棺材,縮到一邊,半天沒敢再朝它看上一眼。


    但也不可能就這麽幹蹲著。


    在最初的驚恐稍稍平息點之後,我躲在黑暗裏仔細想了想,發覺那個骷髏人精吉哈代的言行著實叫人感到費解。先毋論他來無影去無蹤,說不清楚到底是人還是鬼,既然他擁有控製這個村的長老以及守村陰獸的能力,又按照之前我在地道碰到的那個鬼魂所講,他還曾把怡親王載靜的屍體移進了他的棺材,那麽,現在他為什麽卻非要假我之手去從載靜的手裏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以他的力量,做什麽事不比我做起來要簡單?


    而他所謂的打開九五至尊的鑰匙到底是件什麽東西,他也沒跟我說個明白。隻說,問這口棺材裏的屍體,他自然明白。


    瞧,這多可笑。要想這屍體回答我的問題,除非出現兩種狀況,一種是他的魂魄出現,另一種是他死而複生。但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這兩點,為什麽不及早現身,在這村子沒被精吉哈代所毀之前出來警告這個村子裏的人?又為什麽要對精吉哈代的所作所為聽之任之?


    種種疑問,雖在黑暗中從我腦子裏清清楚楚羅列了出來,但始終無法設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唯一心知肚明的是,精吉哈代這麽做,一定有其目的,而這目的必定不會僅止於他要求我做的這麽單純。所以,我既不能在這鬼地方貿然采取任何行動,也不能就這樣幹蹲著坐以待斃。因此在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讓人有些思想沒法集中的時候,我立刻重新朝那口棺材邊爬了過去,然後從衣兜裏摸出鑰匙串,挑了把最堅硬的,沿著那口棺材邊緣凹槽處一陣挖撬。


    精吉哈代說這地方是完全密封的,隻有死人或者活死人才進得來,我覺得這話可信可不信。


    就算它當初是為供兩塊棺材板吸取至陰之氣修煉成形而建的,但隻要是實體,進入這地方就必然需要門。棺材板在修煉成陰獸前是兩塊棺材板,很實在的實體,不是死人,也不是活死人,所以它們需要有出入口才能進入這間石室。包括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精吉哈代,我想如果他具備穿牆而入的能力的話,那麽之前在上麵的房子裏時,他完全不需要突破窗戶上的柵欄往房子裏鑽,何況這間深埋在地底、四周牆壁看起來如此堅固的石室。


    所以我總覺得這地方應該是設有一道暗門的。


    並且那道門離我剛才掉下的地方應該並不遠,因為我落地的時候很明確地感覺到,落地前我同它的離地間隙不會超過一米。因此,如果我嚐試著去找到剛才自己落地的位置,然後往上找,找找一米左右距離的方向,是不是就能找到暗門所在的位置了呢?


    抱著這念頭,我用自己的鑰匙使勁朝棺材上挖,費了好一番力氣在折斷了三支鑰匙的情形下,總算從上麵撬下兩顆夜明珠。


    然後舉在手裏,借著它們散發出的那點微弱光芒,我起身在這間石室裏慢慢走了一圈。


    之後心驟然沉了下來。


    因為繞完一圈後,我立即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推論完全是錯誤的,精吉哈代在這一點上完全沒有撒謊,這地方的確是完全密封的。


    無論牆壁也好,地麵也好,頭頂上方的天花板也好,全都鑲嵌著平滑如鏡的黑色大理石。這樣一種環境之下,要隱藏一道縫隙都極其困難,何況是一扇門。我在那些大理石上完全看不到一絲縫隙,因此,它當之無愧是一間密室。


    緊跟著我又發覺到,這間石室並沒有我原先感覺的那麽大。


    最初進入這裏時,也許是因為從狹窄的地道一下子轉了環境的緣故,所以借著那會兒室內曇花一現般透出的光,當我一眼看到這間空蕩而暗沉的石室時,頭一個印象便是它十分寬敞。


    但等適應了環境的替換後,又仔細在四周走了一遍,我才意識到它其實十分狹窄。麵積至多不會超過三十平米,高度三米以下,這不禁讓我油然而生出一種非常不妙的感覺,因為它令我想到兩個字:棺槨。


    一具相當巨大的、石頭做成的棺槨。


    或者它其實真的就是具棺槨,也說不定。


    既然“棺材板”是棺材內的陰氣異化而成的陰獸,那麽當日將踏穴時從古墓裏選出的棺材板帶回村的人,為了讓那兩塊棺材板在脫離了異化所需的環境下也能產生出那種異化,創造出一個同埋在墳墓中的棺材一模一樣的環境,便是必然的。


    所以這地方並不是我所以為的一間石室,而應該是一個石頭做的棺槨。


    棺槨內以前養著兩塊棺材板,現在則安置著怡親王載靜的棺材,這口棺材呈人的形狀,且跟人的體型差不多大可見,它原先應也是被安置在外棺槨內的,是一口內棺。


    該內棺在雙山峪地震後,被從震中蘇醒的精吉哈代藏進了自己的棺槨中。那口棺槨我是親眼見過的,就是被用鎖鏈捆綁倒掛在這個村通向惠陵隱墓那條密道裏的綠色棺材,棺材體積非常龐大,要容納這口內棺並非難事,但之後不多久,仍是被村裏人發現了,他們立即將它從綠棺內取了出來安置在這裏,這麽做,想必應該是想藉此讓它脫離精吉哈代的控製。


    這方法是否奏效?不得而知,但現下看來,剛才令我感到非常困惑的一個問題精吉哈代為什麽非要借著我的手去弄到這口棺材主人所持有的他非常想得到的某樣物品,是否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想到這裏,忽然心念一動,我重新走回到棺材邊,鼓起勇氣把那塊棺材板再次推了開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很想親眼看一下這口棺材的主人。


    怡親王載靜。


    如果不是因為這兩天的遭遇,我或許永遠不會知道曆史上曾有過這麽一個人。清朝近三百年曆史,年紀輕輕就死去的王爺來不及、或者因某種原因沒被計入史冊,縱使曾經生命曆經輝煌,也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的曇花一現。


    他跟同為怡親王的愛新覺羅允祥,知名度是完全無法比擬的。


    但特別之處在於他的死可能同狐狸有關。


    而他死後被慈禧太後按照狐狸教的方式用蟠龍九鼎鎮壓在惠陵前的隱墓內,且在他死去的一百多年後,又被原本是他屬下的正白旗殉道使所背叛。這樣一個人,著實叫我好奇,他生前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為什麽他會因狐狸而死?他活著時又究竟跟狐狸有過怎樣的交集?而以他為首的當年那場導致他最後毀於一旦的宮廷政變,又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麽大的事為什麽史冊中對此隻字未提,為什麽狐狸也從沒對我提起過?按說,若是以他之力為慈禧太後阻止了一場政變,並擒拿下政變首腦的話,他必定會得意洋洋炫耀一番,以歎當年他妖精生涯的輝煌一頁。


    為什麽他從沒說起過


    想著,雖然將手伸進棺材裏的一瞬間,我手指又再度不受控製地微微抖了起來,但我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在剛剛碰觸到屍體上那塊冰冷的明黃色緞布後,立刻一把將它掀了開來。


    同時做好了隨時拔腿就逃的準備,但當看到布下顯露出的那張臉後,腳底僵了僵,說不清那是恐懼還是怎樣一種感覺,我有好一陣身子沒能動彈。


    天啊他那張臉保存得可真好。


    好到什麽程度?


    大凡那些電視記錄片裏看到的所謂某某屍體保存得極其完好,栩栩如生,其實都隻是泛指屍體因處理妥當而沒有發生整體腐爛,且皮膚依舊有彈性。別指望真的擔得起栩栩如生之名,屍體還是屍體的樣子,該腐爛的還是腐爛了,比如眼球和內髒該幹癟的幹癟該萎縮的萎縮隻是整體樣子看上去非常完整,遠看品相很好,所以能給人一種仿佛死的時間並不太久似的錯覺。


    而這具屍體,那可當真是栩栩如生。


    雖然栩栩如生的隻是半張臉。


    由於臉上罩著張金絲麵罩,所以縱然揭開了那塊蓋屍布,我仍隻能看到他半張臉。上半張臉被麵罩遮蓋著,鼻尖以下部位則袒露在空氣中,按說同空氣接觸的時間不算短了,但皮膚和鼻尖下那雙薄削的嘴唇,竟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被死亡和時間侵蝕過的跡象,雖然蒼白得像刷了層石灰,但看起來真的就跟才剛剛下葬似的,模樣完好得驚人。


    可是他並沒有做過任何防腐措施。


    無論他的屍體還是棺材,都沒有。雖說金子和玉器也是防腐的一種方式,但跟直接在屍體上所做的藥物防腐處理,以及棺材內用石灰等東西做的防腐處理,產生的效果是絕對無法比擬的。


    那麽究竟是什麽能令這一具百多年的屍體被保存得這樣完好?


    思忖間,視線落到他身體上,我不由對著上麵那層金光閃爍的金絲被出了會兒神。


    它上麵壓著的那些大小不一但品相極佳的玉片,似乎是有什麽說法的,記得以前聽姥姥說起過,但我對這種東西很少上心,所以一下子怎麽也想不起來。正苦苦思索著,忽然瞥見被子右下方有一點紅光輕輕一閃,在我將手裏的夜明珠依次從那些玉片上照過的時候,自那些寶光閃爍的斑斕中突兀透了出來。


    是什麽東西?


    猶豫了片刻,我小心翼翼沿著邊緣,將那被子慢慢卷了起來。


    稍稍翻開一小部分,便看到下麵壓著的一隻袖子。


    藏藍色的袖管,白色的袖口。內中露出半截手背,呈微握的姿勢貼著身子側擺著,手中握著把紅玉簪子,興許是被上麵泥漿似的東西給糊著,所以黯淡無光,唯有最上麵一角水潤光滑,在夜明珠微光的照射下,折著一點晶瑩剔透的紅光。


    “朱珠”就在我看得仔細之際,後腦勺上突然有陣風冷冷掠過。


    仿佛一隻冰冷的手,緊貼著我頭發輕輕滑到了我背心,風裏隱約夾雜著這樣一道聲音,令我驚惶之餘完全無法分辨它究竟是歎氣,還是叫著誰的名字。


    “朱珠”


    第二次聽到這聲音的時候,我卷著被子的那隻手突然被什麽東西給刺了一下,狠狠一陣刺痛。


    痛得我驚跳而起一把丟開被子就朝後倒退,不料手指上纏著什麽東西,在我手忙腳亂之際一下子被我從被子下扯了出來,叮的聲掉在我腳邊的地上,一分為二。


    是那根紅玉簪子。


    它碎裂的一刹那,那口棺材突然轟的聲掉轉頭筆直朝我撞了過來,仿佛有了生命似的。


    但就在離我不到半指寬的距離地方,戛然而止,隨後一道風自棺材內衝了出來,冷冷衝到我身上,又冷冷地蕩然消失,帶著棺材裏那股奇特的異香,也帶著種莫名其妙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令我無法控製地發起抖來。


    “寶珠?!”


    就在這個當口頭頂上方突然有人叫了我一聲。


    聲音響起的同時周遭一片死寂,唯有一束光從我頭頂出照射了下來,刺眼得讓我不由自主一個激靈。隨即迅速抬頭望去,一見到上麵隨著燈光探下來的那張臉,不由腳下一軟,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見狀他立刻朝我伸出一隻手:“過來!快過來!”


    但我怎麽可能聽他的。


    短短片刻的驚恐過後,我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揚手一把將手裏的夜明珠狠狠朝他臉上砸去,隨後指著他的臉,厲聲尖叫:“狐狸在哪裏!莫非!你他媽把狐狸藏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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