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春節過後的第二個星期天。


    天很冷,又下著雨,因此生意不太好,於是趁著狐狸出門買東西,我幹脆關了店,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


    清掃客廳時,發覺傑傑蹲在那隻青花瓷**上看著我,像個趾高氣昂的包工頭,眯著眼揚著嘴角,大大的尾巴一下一下掃在**子上。最後一次尾巴掃開時,我走過去想把這隻懶骨頭攆下來,卻發覺沿著**口到仕女圖的地方,那塊光潔的釉麵上有一道細細的黑線。


    本來以為是什麽髒東西,細看卻是一條裂痕,這讓我不由自主朝它多看了幾眼。


    其實本來也沒什麽。大凡這樣歲數的瓷**,有裂痕總是難免的,但這條裂縫和那種隨著歲月自然形成在瓷器內的裂痕不一樣。它很細,但很深,烙在青花瓷光潔的表麵上就像條非常突兀刮滑在嬰兒皮膚上一道細細的傷疤。


    它看上去就好象是從內部朝外迸裂開來的。


    於是沒理會傑傑的抗議,我把它拉開朝**口裏摸了摸。**子裏很光滑,就著光也看不出裏頭有什麽地方開裂,於是又把它重新擺了回去。


    這事不一會兒就被我忘了,畢竟本身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子不值幾個錢,它上麵多條縫就跟老太太臉上多條皺紋一樣沒什麽了不起。老化,損壞,報廢,再正常不過的過程,正常到我不會在它身上花更多的關注。


    那之後不多久,店裏來了一個有些特別的客人,將我原本平靜得近乎單調的生活再度拖進一個奇怪的漩渦。


    那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傍晚,天快黑了,細細密密的雨把還沒打開路燈的街罩得迷迷蒙蒙。


    狐狸還沒回家,我不得不冒雨把從家裏整理出來的那堆垃圾扔去垃圾桶,返回家的時候,意外地看到店門口有人站著,低頭慢慢徘徊,又時不時朝店門看看。


    身上的衣服都被雨給打得濕透了,他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很想進店,但店門上那塊歇業的牌子很醒目。


    這讓我不由到他身後提醒了他一聲:“先生,已經關門了。”


    他聞聲將頭轉向我。


    那一瞬我愣了愣,因為覺得這張臉好像有點眼熟。


    是在哪裏見到過麽?


    卻又沒法能從腦子裏搜索出哪個人能跟他對上號。


    因此一時無語,我朝他笑了笑,轉身準備開門進屋,誰知他跟著走了過來,問:“你是店主?”


    我點點頭。


    他朝店門上看了看:“牌子上寫的是晚十點打烊。”


    “沒錯。”


    “但現在還不到九點。”


    本已經把手搭到門上,聽他這麽一說,我忍不住停下再次回頭掃了他一眼。


    他以為我沒聽清楚,於是又重複了一遍:“現在還不到九點。”


    “我知道,不過今天提早關門,牌子都已經掛出來了。”


    “老板娘是要出門麽。”


    “不是。”


    “那不妨再多接待一個客人。”


    話是請求的話,但口吻卻不是請求的口吻,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淡淡的就好象一個簡單直接的要求。我忍不住皺皺眉,因為從沒見過這樣任性的人,口氣便不由硬了些:“不好意思,今天我累了。”


    “開個燈開扇門很難麽。”這一次口氣變成了質問。


    我有點不痛快起來:“往前走左轉有家茶室。”


    “我隻要進你這家。”


    “不好意思,關門了。”


    “可你還在不是麽。”


    我無語。突然不明白自己在這裏浪費時間跟他搭話是為了什麽。也許他是存心找茬的,也許他純粹吃飽了沒事做,正常人誰會像他這樣?想到這裏把門一推我徑直朝屋裏跨了進去,隨後正要把門關上,他突然揚聲叫住了我:“老板娘,一杯茶什麽價。”


    “清茶五十塊,奶茶一百。”我不假思索。


    本想草草打發了他,誰知道他接茬得倒也快:“老板娘開的是黑店?”


    “你可以去別家。”快速丟下這幾個字,本以為任誰聽了也會立刻拂袖而去,誰知他卻朝我笑了笑:


    “嗬嗬”


    “你笑什麽。”


    “老板娘,那麻煩您給我來杯五十塊的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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