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裏沒有秘密, 薛恕遭了隆豐帝訓斥,被罷了西廠和禦馬監官職的事,很快便傳開?了。


    薛恕回西廠的住處換了身衣裳, 出來時就?察覺了西廠番役們隱晦的打量。先?前在他麾下辦事的, 神色多帶著擔憂;而那些未曾跟著他的人, 則多少帶了些隱秘的幸災樂禍。


    他一?眼掃過, 眼中並無太多波瀾。


    這深宮裏就?是如此, 成千上萬的宮女太監們伺候那少數幾個?主子, 越是身份低賤之人,越是喜歡跟紅頂白,逢高踩低。


    好似這樣自己就?也?成了主子一?般。


    他當年剛進宮中時,沒有殿下保駕護航,亦沒有富裕的銀錢打點關係,冷眼和訓斥都?是輕的,若是遇見脾氣差的女官或者大?太監, 毫無緣由挨一?頓鞭子或者竹板是家常便飯。


    西廠在他之上, 尚有一?個?督主和掌刑千戶,先?前西廠勢弱, 他又得隆豐帝寵信,這二人便龜縮不?出,最多暗中做些小動作。如今聽聞他觸怒了隆豐帝, 恐怕要坐不?住了。


    隻可惜這些人的如意算盤都?打錯了,他既敢得罪隆豐帝,自然也?有把握重得他的信任。


    想到即將到來的冬狩,薛恕眼中露出些許輕蔑,毫不?遲疑地往慈慶宮去了。


    薛恕過去慈慶宮時,已經是傍晚。


    晌午乾清宮發生的事鄭多寶也?聽說了, 他剛和殷承玉稟報完,外頭就?來通報薛恕求見。


    “讓他進來吧。”殷承玉道。


    鄭多寶“誒”了聲,到外間去喚人。瞧見薛恕時,還出言安撫道:“不?過挨了頓訓斥,莫要放在心上。先?前你不?是就?想留在慈慶宮伺候?如今倒也?算如願了。”


    薛恕瞧他一?眼,隨意應了聲,便大?步往裏間去。


    殷承玉換了身家常的藏藍夾棉長袍,領口一?圈鑲了黑色的毛邊,他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泡茶,舉手投足間貴氣天成。


    瞧見薛恕進來,他揮退了屋裏伺候的人,才抬眸看?過去:“乾清宮的事鄭多寶已說與?孤聽了。”


    薛恕垂著眸:“臣是故意的。”


    認錯速度倒是快,但神色間卻半點看?不?出覺得自己有錯的樣子。


    “孤就?猜到你是故意的。”殷承玉倒是並未生氣,反而笑了聲:“既這麽想來慈慶宮伺候,以後便留下吧。鄭多寶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孤也?不?忍使喚他,你來了倒是正好頂上。”


    他神色慵懶地支著下頜,乜了薛恕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腿:“先?過來替孤捶捶腿。”


    薛恕垂著眸上前,單膝跪在一?旁,控製著力道替他捶腿。


    殷承玉瞧著他順服的模樣,愉悅地眯了眯眼,又抬手去揉捏著他耳垂:“你這些日?子倒是聽話得很。”


    仔細想想,自地動遇險之後,薛恕竟一?次也?沒有惹他生氣過。


    薛恕手上頓了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隻聲音有些沉:“我聽話,殿下便多疼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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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放在上一?世那個?境遇,這樣的話他是決計說不?出口的。


    他與?殷承玉之間不?論彼此境遇如何,他從來都?將自己放在最低微處。隻是那時他自卑於閹人身份,又覺得殷承玉是受形勢所迫方才忍辱負重與?他做戲。每每想起便覺怒火摧心,更不?可能輕易示弱。隻能使盡手段,逼著他說些好聽的話來哄他。


    可結果?總是事與?願違。


    直到大?夢初醒,他才明白自己大?錯特錯。


    這樣驕傲的人,逼迫隻會將人推得更遠。他需得將自己的弱點露出來,引誘他自己一?點一?點靠近。


    薛恕藏起眼底的晦暗之色,借著按揉的動作,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他腿.上的敏感之處。


    就?如同殷承玉了解他一?樣,他亦熟悉殷承玉的每一?處。


    他的動作極其輕微,殷承玉隻覺得他伺候人的功夫越發熟練,愜意地微眯了眼,指尖在他側臉流連,笑道:“越發諂媚。”


    因隆豐帝的口諭,薛恕留在了慈慶宮,每日?隨侍殷承玉左右。


    原先?殷承玉的一?應起居用度都?是鄭多寶親手料理,他是慈慶宮的管事太監,殷承玉又未立太子妃,慈慶宮裏的大?小事務都?要他管著,多少有些忙不?過來。


    但將太子的事交由旁人他又不?放心,便隻能辛苦些兩頭兼顧著。


    如今薛恕來了,他心思縝密處事周到,又得殷承玉歡心,是以順理成章地接手了太子的日?常起居。


    鄭多寶一?麵覺得省心不?少,一?麵又覺得哪裏有點怪。


    自從薛恕伺候太子之後,太子身邊就?沒再有旁的人能靠近。薛恕白日?裏伺候洗漱更衣,晚間伺候沐浴,連鋪床暖床這樣的事都?一?力擔了。


    原先?伺候太子的太監宮女們無事可做,隻能做些灑掃的雜事。


    甚至還有人偷偷尋了鄭多寶抱怨,說薛恕搶了自己的活兒?。也?不?乏有那看?薛恕不?順眼想要挑事的來上眼藥,說薛恕怕是想爭一?爭這東宮總管的位置。


    鄭多寶是皇後賜的人,又有打小看?顧太子的情分,自然沒將這話放在心上。


    隻是他看?著薛恕端著洗腳水進了寢殿內間時,還是大?為?不?解。便是想要伺候太子表忠心,也?不?必連端洗腳水這樣的零碎活計都?要搶罷?


    薛恕自然是不?知道鄭多寶在想什麽,便是知道了也?不?關心。


    他端著銅盆進了內間,將銅盆放在腳踏上,自然地卷起袖子:“殿下畏寒,這熱水裏加了薑汁,多泡一?泡可暖身。”


    進了十一?月之後,天氣便越發冷起來。


    這幾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幾乎年年都?有不?少無家可歸的流民凍死餓死。今年雖還未生出災禍來,但這兩日?殷承玉看?著各地送來的折子,心中隱隱擔憂。便向?隆豐帝提議削減宮中用度,將節省下來的銀錢用來修建善濟堂,以防萬一?。


    隆豐帝好名聲,左右削減用度也?削不?到他這個?皇帝身上,省下了國庫的錢他扣一?扣還能多修個?宮殿或園子,自然是允了。


    反倒是殷承玉身為?太子,為?給?百官做表率,東宮的一?應份例都?有削減。眼下入了冬,連地龍都?未燒,隻在四角擺了暖爐。


    而殷承玉一?向?畏寒,天氣越發冷後,他半夜總睡得不?好。


    薛恕這才特意尋了民間的土法子,把薑汁加在熱水裏,讓他泡腳暖身。


    “怎麽不?叫其他人來。”殷承玉皺了眉,並未有動作。


    “旁人哪有臣伺候得好?”薛恕笑了下,毫不?在意地替他脫了鞋襪,捧著他的腳放入水中。


    殷承玉的皮膚本就?極白,雙足常年不?見日?光,更是欺霜賽雪,足弓上甚至清晰可見青色的經絡。此時泡在熱水裏,皮膚泛了紅,修剪得整齊圓潤的腳.趾微微蜷起,就?像玉雕染了深紅花汁,無一?處不?精致。


    薛恕目光微凝,喉結上下滾動片刻,才控製著力道,替他按壓足底。


    力道適中的按捏叫殷承玉舒.服地歎息一?聲,看?著薛恕的目光也?更軟了些:“日?後不?必再如此,你將方子交給?下頭的人,叫他們來伺候就?是。”


    “臣願意。”


    殷承玉有心體恤,然而薛恕卻並不?領情。他抬眸對上殷承玉的視線,眼神直勾勾的,手上力道也?不?由大?了些,又重複了一?遍:“臣願意伺候殿下。”


    若是殷承玉一?開?始還沒發現他存著什麽心思,眼下聽他聲音沙啞得厲害,不?明白也?明白了。


    他垂下眼眸,就?瞧見了薛恕的變化。


    少年人還真是血氣方剛,洗個?腳竟也?不?安分。


    剛生出來的一?絲憐惜霎時煙消雲散,殷承玉眯著眼,抬起一?隻腿放在他膝上,尚沾著水的足貼上去,用了些力道踩了下:“孤覺得力道不?太夠,你覺得呢?”


    衣裳被溫水沾濕,滲過層層衣料抵達皮膚時,已經變得冰涼。


    薛恕被激得咬緊了牙,才未發出聲來。


    “那臣……再用力些。”薛恕聲音破碎,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底快要炸開?的渴望,低垂著頭繼續為?殷承玉按捏穴道,又以指尖輕劃。


    足底傳來些微癢意,直往心底鑽。


    殷承玉忍不?住動了下,又瞥了他一?眼,腳尖加了些力道,似在警告他安分一?些。


    薛恕對他的警告恍若未覺,隻低著頭繼續按捏。


    唯有露出來的手臂上,青筋根根迸出,才可窺見一?絲不?平靜。


    ……


    冬日?裏水涼的快,不?過兩刻鍾,便已經涼透了。


    薛恕替殷承玉擦幹了腳上的水,方才站起身來,衣裳下擺盡是深色的水漬,依稀可看?見模糊的腳印。


    殷承玉斜倚在榻上,腳下被塞了湯婆子,神色滿是揶揄:“替孤洗個?腳罷了,怎麽站都?站不?穩了?少年人身體這麽虛可不?行?,改日?孤叫小廚房給?你燉些補湯補一?補。”


    薛恕緊抿著唇看?他,眼底盡是尚未滿足的渴望。


    他從未想過,殿下有朝一?日?竟會將他教他的東西,再學以致用在他身上。


    那樣的感覺……既快樂,卻又不?滿足。叫他的心底瘋狂的念頭被放至無限大?。


    可最終,他還是隱忍下來。


    薛恕攥緊了拳,一?點點彎下腰去端腳踏上的銅盆。


    倚在榻上的殷承玉這時傾過身來,指尖繞了繞他鬢邊垂下的碎發,上挑的鳳目染了笑:“濕衣裳記著換,不?然著了涼,外人可要說孤虧待了你。”


    薛恕看?進他眼底,好半晌才沉著嗓子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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