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倪穿著一件米黃色外套和藍色牛仔褲,或許是天氣太冷,她那張白嫩幹淨的臉蛋微微發紅,在橙黃色的日光底下放著閃閃的光。


    她輕輕蹦著身子驅趕著寒意,大大的眼珠子四處轉著,裏麵湧動著滿滿的活力,最終落到餘望的身上。


    被那目光掃中的一瞬間,餘望覺得心髒像被錘子重重砸了一下,連身子都變得有些僵硬,這種定定失神的感覺,和他在樹蔭底下聽到老張那番話的時候一樣。


    他很確定,站在自己小賣部門前的姑娘絕對不是希望村人,而是縣城女人。


    隻有縣城女人才有那樣白嫩透亮的皮膚,才長得那麽好看。


    裝著葡萄酒的木箱子往下墜了墜,餘望這才緩過神,輕咳兩聲給自己壯了壯膽,重又邁開了腿,隻是腳步輕輕飄飄,像再走上兩步,就會直直飛到天上去。


    他走到了自己的小賣部麵前,也走到了湯倪的麵前。


    湯倪臉上掛著甜甜的笑,露著一口齊齊整整的白牙,說:“你好,你是小賣部的老板嗎,我來買東西。”


    餘望回頭看了一眼,距離很近,能把湯倪精致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他覺得湯倪臉上的光甚至比日光還更強烈,刺得他的心髒劇烈跳動不停。


    “需要什麽進來看看。”


    開了店門,餘望領著湯倪走進自己的小賣部,裏麵的東西不多,擺放得散散亂亂,這讓餘望覺得有些不安和難堪,好在湯倪似乎並不如何在意,自顧自在這間窄窄的店裏轉悠著。


    沒有開燈,店裏的光線在暮色裏顯得昏暗,可餘望的眼睛裏卻有一道光,那光就是湯倪,他定定看著。


    “你就是希望小學的實習老師吧?”


    “對。”


    “從縣城裏來的?”


    “對。”


    “難怪長得這麽好看。”


    湯倪看了餘望一眼,感受到她的目光,餘望趕忙把頭扭開,生怕被發現自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湯倪移開目光,一邊挑著牙刷一邊說:“你每次進貨都要去鎮上?我去過那裏一趟,挺遠的。”


    餘望點點頭:“一般情況下一兩個月去一回就行,這次是特殊情況,剛剛看你站在門口,等了很久?”


    “從我住的地方走過來要半小時,要是我走了你突然回來了,我這一趟不是白跑了嗎,還好你回來了。”


    “還好你回來了......”


    餘望把這句話給自己重複了一遍,有些發愣。


    湯倪拿了牙刷和毛巾,又拿了兩瓶飲料,付了錢,說了聲謝謝就走了,餘望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視線裏,這才把目光收回來。


    橙黃色的日光褪去,寬廣的天空不再明亮,暗幽幽顯得陰沉許多,餘望關了店門,放好裝著紅酒的木箱,打開裏屋暗黃色的燈,愣愣坐在木凳上。


    他做夢都想去縣城一趟,不為五顏六色的燈,不為那一棟棟高高的樓,隻為了那句‘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他還沒存夠去縣城的錢,也沒能再次碰上老張,不知d縣城裏究竟能有什麽樣的女人,可是今天,他看到了湯倪。


    湯倪那白白嫩嫩的皮膚,閃著靈動的眼睛還有高挑的身段,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內心,又像是一陣雨,滋養了他心裏的那朵花兒,讓那花兒綻放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鮮豔動人。


    心中的激蕩變得越發強烈,餘望的目光落到身前那張鋪著褥子的木床上,他想起梅麗麗,就又想再見梅麗麗一麵了。


    梅麗麗才剛剛拿走一瓶葡萄酒,今天當然不會再過來,餘望連飯也沒吃,就在夜色裏走出小賣部,趁沒人看見,溜進了梅麗麗的理發店。


    梅麗麗被餘望嚇了一跳,說:“你來幹什麽?”


    餘望說:“我就是來告訴你,葡萄酒我已經進了貨,六瓶。”


    “難怪今天沒開店門呢,原來是給我進貨去了,算你有良心。”


    “看我為你奔波了一天,難道你不應該犒勞犒勞我?”


    梅麗麗伸手擋住餘望靠近的身子,眼裏有些慍怒:“你瘋了?店門沒關呢,再說了,我今天又沒有和你買酒,憑什麽讓你占了便宜?”


    餘望把店門關了,眼裏散著絲絲瘋狂,說:“一百塊錢進貨價的葡萄酒我隻賣你五十塊錢,別人喝一瓶的錢你能夠喝上兩瓶,你不感激我就算了,還不給我占便宜。


    梅麗麗你聽著,你今天要是不願意讓我占這個便宜,我的葡萄酒就再不賣給你了,你這一世人就都喝不上葡萄酒了。”


    梅麗麗說:“餘望,你不是個人,是個畜生。”


    “我不是個人,是個畜生。”


    ...


    從梅麗麗的理發店出來,夜已經很深了,家家戶戶都閉上了門關上了燈,冷冷的風迎著臉刮來,餘望凍得哆嗦。


    回到自己的屋子,他餓得發暈,可身上的酸軟和疲憊卻讓他躺倒在了床上,立刻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城裏多好呀,隻要你有錢,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啊?”


    睡夢中,他的腦子裏不斷回蕩著這句話,有陣風吹了過來,把這句話吹散了,緊接著有一道光忽然亮起,這光慢慢變成了一個人,穿著米黃色外套和藍色牛仔褲,有一張精致白嫩的臉,還有一雙閃著亮的大眼睛。


    天亮了,餘望醒了。


    一連幾日,他都像座石雕樣,定定坐在小賣部的櫃台麵前,甚至很難看到他動動身子,外表雖然平靜,可實際上他的腦子裏卻拍打著巨大的浪,湯倪的樣子非但沒有被這幾日的時間衝淡,反而更加清晰。


    他不敢再去找梅麗麗,生怕真把梅麗麗逼得急了,自己剛剛進來的葡萄酒賣不出去,這樣的損失他承擔不起。


    這一天時間過得很快,餘望覺得自己還沒坐上多久天就已經黑了,卷著涼意的風呼呼刮著,黑暗中的希望村又開始了它的安靜。


    吃過晚飯,餘望也不開燈,就這樣沉默著坐在黑暗裏,他幻想著湯倪就站在他的麵前,幻想著她又對自己說了那句話:“還好你回來了。”


    他想見湯倪的衝動越來越強,難受得快要發瘋,可是湯倪沒有再來買東西,他能怎麽辦?


    忽然,他的身子定在了沉沉的黑暗裏,緊接著就因為激動而顫抖了起來。


    對呀,那姑娘是希望小學的老師,她不來買東西,難道我就不能去看她嗎?


    想到這裏,餘望立刻站了起來,胡亂披了件衣服就走了。


    村道上還是看不見一個人影,隻有村人們的屋子裏散出暗暗的光,打在餘望的臉上,照出了熱辣辣的激動,他還是刻意壓下了腳步聲,倒不是怕引起村人的注意,而是怕被人察覺到自己的目的。


    半小時以後,他來到了村西,躲在村後林子邊緣的位置,身子隱在黑暗裏,因為激動而微微發著抖,他的眼睛裏閃著亮亮的光,緊緊盯著不遠處那一排石屋,那是希望小學的老師宿舍。


    有兩間屋子都亮著燈,他不知道湯倪在哪一間裏,就小心翼翼移動身子張望著,終於,在右側那間屋子裏,他看到了湯倪的身影。


    湯倪穿著一套長袖睡衣,坐在木凳上,手裏拿著筆記認認真真看著,屋子裏的燈放著白白亮亮的光,有幾隻蟲子圍著那光撲騰著翅膀,發出嗡嗡的聲響。


    就算希望村的孩子們每天都還頂著一張張麻木的臉,湯倪也從來沒有放鬆過自己,每天都會像現在這樣,把第二天上課的內容仔仔細細看上幾遍。


    這時候,葉柳走進湯倪的屋子,手裏端著兩個碗,厚厚的熱氣夾雜著濃濃的香氣從碗裏散發出來。


    湯倪掛著甜甜的笑,從葉柳手裏接過了碗,說:“這樣的天氣喝碗肉湯再享受不過了,不過我怎麽總覺得你是我減肥最大的敵人。”


    “你可以不喝,我可沒有勉強你。”


    湯倪喝著湯,享受的同時又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像被人用眼睛緊緊盯著,她微微蹙起眉頭看向屋外,黑沉沉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她也隻好壓下心裏的異樣。


    肉湯喝完,葉柳回了自己的宿舍,兩人都關上屋門,沒過多久,屋裏的光就暗了下來,陷入了安靜裏。


    與此同時,餘望也回到了自己的小賣部,關上屋門,躺倒在床上。


    能夠遠遠看上湯倪一眼,他覺得非常滿足,可他又很討厭她對葉柳那甜甜的笑,幻想著那樣的笑什麽時候會給自己。


    在滿足的同時,他又覺得很不滿足,他是見到了湯倪,可是距離太遠看不真切,而且隻看了半個小時,這又怎麽夠呢,他還想離得近些,多看幾個半小時哩。


    在這種滿足與不滿足的掙紮之中,他睡了過去,柔柔的月光如水般蕩漾進來,照亮了他那張扭曲的臉。


    第二天,他在櫃台前又坐了一天,吃過了晚飯,他又沉默著坐在黑暗裏,腦子裏仍然不斷回蕩著湯倪的身影。


    他深深歎了口氣,又胡亂披上衣服,又一次走出了自己的小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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