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離開了造成強烈壓迫感的罪魁禍首,董眠眠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大半顆回肚裏。在白鷹和賭鬼兩人的護送下,她和幾個孩子上了停在路邊的黑色商務車。


    車廂內的空間不算狹小,氣氛卻仍舊是壓抑的。幾個小朋友乖巧順從地坐在最後一排,董眠眠抱著小雅坐在中間的裏側,身旁的白鷹坐姿十分隨意,她餘光一掃,看見他正拿著一張紙巾擦拭一把鋥亮的匕首。


    車裏沒有開燈,閃著銀光的刀身有點點暗斑……大概是血跡。


    眠眠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視線,眼觀鼻,鼻觀心,強迫自己不去好奇關於這群人的任何事。


    坦白說,從被綁架到監獄到現在,她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回顧來泰國的這幾天,她有種日了狗的感覺――旅個遊也能被販賣器官的盯上,最後還被牽連到這種類似好萊塢電影的劇情中,還欠了大筆外債,她簡直無言以對……


    忽地,董眠眠想起自己丟失的書包裏還放著一學期下來的工程力學作業,頓時生出一種自掛東南枝的衝動。


    媽蛋!


    她蒙了一層細灰的精致小臉驀然一垮,更加消沉了。


    商務車在夜色下平穩和緩地行駛著,在返回城區的途中,還經過了曼穀著名的水上市場。不過這對於已經處於生無可戀狀態的眠眠來說沒什麽意義,此時她腦子裏隻有三個念頭:1趕緊脫身;2趕緊回國;3趕緊重新抄一份作業。


    董眠眠腦子裏胡亂思索著,就在這時,坐在副駕駛室裏的賭鬼吹了聲口哨。她蹙眉,有些不耐煩地抬眼看向後視鏡,裏頭一雙銀灰色的深邃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很好奇,在向指揮官求助前,你知道eo麽?”


    她壓根不大想搭理他,聞言隻是很敷衍地哦了一聲,“不知道。”


    賭鬼像是聽了很滑稽的一件事,幹咳著笑了起來。他轉身看向白鷹,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老大為什麽和她交易,這個女人根本不可能支付得起我們的價錢,而且我們無法確保她的嘴巴嚴實。”


    白鷹聳肩,將擦拭完匕首的紙巾隨手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格子裏,“任何智力無障礙的人都不會想要成為eo雇傭軍的敵人。”


    說著,他轉頭看了一眼身旁垂著頭靜默不語的中國姑娘,“我相信小姐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董眠眠虎軀一震,悻悻笑道,“當然。”


    賭鬼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裏哂笑了下,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後排和董眠眠懷裏的小丫頭,“其實你也無法保證這群孩子不會亂說什麽。”


    她瞬間有些慌了,下意識地將懷裏的小雅抱得更緊,眉頭深鎖:“他們隻是一群孩子,不懂英語,也不認識你們,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


    賭鬼挑眉,然後回過頭搖了搖頭,“小個子姑娘,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們執行不正義的任務,但並不是屠夫。比起北孔普雷裏那群人,我們的指揮官仁慈很多,不是麽?”


    “……”嗬嗬,仁慈你大爺。


    眠眠嘴角抽了抽,忽然不知道怎麽回答了,隻是沉默了半晌後才點頭,昧著良心低聲道:“陸先生……那是相當的宅心仁厚。”


    這句配合性的說辭卻令副駕駛座上的青年笑出了聲。賭鬼捂著嘴一陣幹咳,肌肉糾結的手臂往靠背上一搭,盯著她興衝衝道:“老實說,這是我頭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形容我們的指揮官,宅心仁厚。”


    “……”日媽老子不是在配合你嗎……


    董眠眠一臉無語地看著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被這個人耍了。


    賭鬼的嘲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肆無忌憚,聽得董眠眠俏生生的小臉蛋越來越黑。一旁的白鷹露出厭惡的神態,長腿一抬踢了下賭鬼的座椅,“消停點兒。”


    “聽說指揮官搶了你的項鏈?”賭鬼忽然問道。


    “……”她的回應是很直接的一個白眼,也懶得糾正那是護身鎖不是項鏈,隻道:“怎麽?》”


    “小個子,我們來打個賭,一百美金。”賭鬼銀灰色的眼睛閃爍著精光,正要繼續說下文,卻被董眠眠盯著張冷漠臉打斷:“不賭。”


    “……”賭鬼嘴角一抽,麵上意興闌珊,頓了下才又道,“你的英語好像不錯。”


    眠眠扯了扯嘴角,“一般,一般。”


    白鷹踹椅子的力道更重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這次一腳踢在了賭鬼的膝蓋骨上,直疼得俊朗的白人青年倒吸一口涼氣,捂著傷處說不出一句話來。


    董眠眠覺得大快人心,心中對南亞大哥的好感度又往上升了一格。


    這時又聽見南亞大哥沉聲朝自己道,“已經快到了,我們會在路邊把你放下來。”


    不用說她也知道他們不會真的送她進警局――開玩笑,這打扮這裝備,走大街上不被當成搶銀.行的才怪。她對白鷹的話表示深刻理解,一副很懂的表情頷首,道:“你放心,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白鷹嗯了一聲,勾起個笑容,“不要忘了十天之內全額匯款。”


    “……”好感度瞬間降為零:)。


    夜色已經很深了,街道上行人寥寥,隻有冷風帶著寒意吹拂而過。董眠眠帶著幾個孩子下了車,站在馬路邊上朝那輛越來越遠的黑色汽車行注目禮,整個人還有幾分雲裏霧裏的不真實感。


    逃出生天。


    這四個字的語境在這一刻被完全地詮釋到淋漓盡致。


    她捋了捋頭發,牽起幾個孩子四下張望了一番,過馬路,往仍舊燈火通明的警署走去。


    報.警之後理所當然要走一套繁複的流程,這間警署的警.察抄著一口不達標準的泰式英語,董眠眠表示,交流起來很有難度。她用座機打了個電話,簡單地說明了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之後,便坐在凳子上和黑黝黝的泰國小警.察鬥智鬥勇。


    比起已經成年的董眠眠來說,幾個熊孩子顯得異常幸運。他們隻需要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吃棒棒糖,然後看著董眠眠裝逼就行了。


    她扶額,將羨慕的眼神從幾張髒兮兮的小臉上收回來,第n次艱難地描述:“我們被綁架,關在一所監獄裏……器官走私,對,沒錯……我也不知道那個監獄到底在哪兒啊……”


    泰國小警.察拿著筆刷刷地寫著,盡職盡責地詢問每一個細節。這種敬業又負責的精神很可貴,隻可惜,董眠眠十句裏頭可能就聽懂了三句。


    正糾結著,一個細細柔柔的嗓音卻從背後響起,董眠眠回眸,看見小雅亮晶晶的一雙大眼睛。


    她說,“姐姐,我們要去做身體檢查了。”她說的是泰語,然後指了指幾個護士打扮的年輕女人。


    眠眠明白過來,點點頭,“恩恩,快去吧。”


    小雅黑黑的漂亮大眼睛盯了她好一陣,忽然跑過來,伸出小胳膊牢牢地抱住她的脖子,用英語很輕地說道:“謝謝。”


    她心頭微動,不由重重捏了捏小姑娘纖細的手臂,朝她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讚美:“你們很棒,很勇敢。”


    說完,董眠眠抬起眸子,正好看見孩子們都遠遠地看著她。臉色蒼白的小男孩朝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然後抬起右手,豎起大拇指。


    幾分鍾後,孩子們被送到最近的醫療中心進行全身檢查,警署這邊開始幫助聯係他們各自的家人。大概在淩晨五點左右,一高一矮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這間警署門口。


    董眠眠一眼掃過去,幾乎熱淚盈眶,隔著老遠就開始揮舞白生生的細胳膊:“岑子易!”


    大高個子青年俊秀的麵容滿是憂色,在看見她的刹那,他長舒一口氣,邁開長腿大步上前,嘴裏道:“簡直是急死我了,如果你出了什麽事兒,我怎麽跟老爺子交代。”


    邊兒上那名十三四歲的少年則皺緊了眉頭,道:“咱倆都商量過了,要是再找不到你,就打電話告訴爺爺。得虧您老人家沒缺胳膊沒斷腿兒,不然我和子易不得以死謝罪?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眠眠揩了把臉,努力將到眼眶裏的淚水給憋了回去,道:“一言難盡,咱們回去之後細說。”她暗搓搓地指了指身後那名臭著臉的泰國小哥,低聲道,“岑子易,想個辦法,趕緊把我弄出去。”


    高個子青年蹙眉思索了下,餘光一掃,驀地瞥見她脖子上一圈兒紅痕,不由大挑其眉:“你這脖子怎麽回事?”


    她臉上一熱嚇得不輕,連忙抬手擋了擋,幹笑著擠出一句話:“……狗咬的,狗咬的。嗬嗬。”


    岑子易將信將疑,“你這幾天落狗窩裏了?”


    眠眠一副傷春悲秋不可描述的感歎臉,語氣極其莊重地回答:“別傻了,是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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