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紹的第一句話才堪堪落定。


    徐小受發現自己的嘴還沒停,明明也不曾動過,口中卻蹦出了更多句自我介紹的話語:


    「我叫聞衝!」


    「譚季,隻是我的名字.....我姓小石。」


    「徐得噎。」


    「不瞞前輩,徐得噎確實隻是小子化名一個,我本名喚作......徐福記!」


    「......八尊諳。」


    「本聖,薑布衣!


    」....」


    語調各不相同,氣勢更截然相反。


    好長一段時間過去,自我介紹才結束。


    這時整個一層閣樓已然死寂無比,空餘恨怔怔的望著,徐小受臉色一紅,隻覺馬甲已經都被扒光。


    二人四目相對,半晌無言。


    「什麽情況?」


    「我怎麽說了這麽多?」


    「這些不是我說的吧,可它們確實是從我嘴裏蹦出來的......」


    徐小受人都麻了,可他卻能依稀記得,自己曾在何時何地說過以上相同的自我介紹,畢竟這些話,以前就是從他嘴裏出來的。


    以前?


    徐小受敏銳發現了盲點,心頭一凜。


    「該不會,空餘恨問人的同時,已經使用了能力......」


    「他在更高的時間維度上,將每一個時空上處於不同處境,但正在自我介紹的我的話,都給提煉出來了?」


    想到這,徐小受莫名覺得驚恐。


    這是什麽奇葩能力,也太可怕了,豈不是說任何人在空餘恨麵前,都毫無秘密可言?


    「你有點不誠實。」空餘恨緩了好一陣才從這大量的名字中平複過來,笑道,「所以,你到底是誰?」


    「徐小受。」徐小受截然說道,不敢欺瞞了。


    這是個態度、立場尚且不明的大佬,萬一給自己霍霍到對立麵去了,那才叫追悔莫及。


    關鍵是知道這麽多馬甲後,隻需花點時間去扒,想必眼前人立刻就能斷定這麽多名字的背後,究竟頂著的那張臉是長成什麽樣的。


    所以,沒必要再欺瞞了。


    「那我姑且叫你作......朋友吧!」


    空餘恨似乎也並沒有接受「徐小受」這個名字,笑了一聲,自顧自走回到了閣樓正中茶台的位置,坐到了對門的主位上。


    他手一抬,左手邊的位置灰塵被清空,接著便是用茶壺裏的熱水燒了一盞茶,示意徐小受坐下,「朋友,請坐。「


    徐小受不明所以的走過坐下,抬眸盡是疑惑。


    「想必你有許多不解,這令你心神都十分警惕,但問無妨。」空餘恨微笑著,末了補充一句,「我沒有惡意。」


    「什麽都能說?」徐小受問。「什麽都能說。」空餘恨點頭。


    「那好,我第一個疑問,這是哪裏?」徐小受還不敢喝茶,盯著空餘恨托起了茶盞,問道。「古今忘憂樓。」空餘恨嗬著氣,輕輕搖頭,品了一口,眯上眼回味了一陣後開口回應。


    他的動作和神態無比放鬆,像是置身於這個世界之外的閑人,沒有半點煩憂和焦慮,仿若世間的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


    果然是這地......徐小受心頭早有預料,當下不解更甚:「可我記得我是進入了'罪一殿」,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


    「記憶怎會出錯?又無人去更改......」


    空餘恨淺笑著,放下茶盞,望了過來,「我將古今忘憂樓置放於罪一殿上,靈感弱者,見不著我,靈感強者,能從同一時空同一位置,進入到不同的地界,也


    就是我這樓中來。」


    「靈感?」


    「對,你可以通俗理解成,精神之力和靈魂之力,通通異於常人者。」


    這就是為什麽我看得見的虛空將軍紅,而已人先生和笑崆峒看不見;為什麽幾乎同時進罪一殿,他們沒來到這,而我卻來了的原因?


    徐小受恍然,沉頓後道:「靈感的強弱,怎麽區分,怎麽修煉?」


    「區分很簡單,能進我樓者是一檔,進不來者是一檔。」空餘恨捏著茶盞,平靜無比,「至於修煉,在這樓中,我們不談如此沉重的話題,隻說兩種情況吧。」


    你可真自信......徐小受腹誹了句,不敢多想,問道:「哪兩種?」


    「一是天生的靈感強大者,這種是天賦,沒有理由,無法模仿。」


    「二是天生的靈感較弱者,但在紅塵修行中經受過磨練,靈感鍛煉出來了,他們的表現為身體很貧瘠,精神很富足。」


    徐小受微怔,感覺聯係到了什麽,不敢多想,反問道:「可我生平走來,並不曾經受過多少磨練,我的身體很富足,靈魂很匱乏;至於說天賦,我知道我天賦沒有多驚人,屬於正常範疇。」


    「你當然沒有天賦。」空餘恨笑著肯定了徐小受的後半句話,接著話鋒一轉「但你經受的磨練夠多。」


    「我沒有......」徐小受下意識反駁。


    「朋友,你又說謊了,你很喜歡說謊,這是焦慮的表現也許你還不曾察覺。」空餘恨慢悠悠說著,再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示意徐小受也來上一口,這茶不錯。


    末了,他眼神直直,像是能洞穿人的靈魂,盯著徐小受道:「我能看得見的,你有。」


    徐小受下意識摸上了茶盞,卻很快製止了自己接下來的動作,沒有端起,像是本意就想捧著捂手。


    他想到了此前空餘恨的話,垂眸道:「我第二個問題,你方才為什麽叫我......'異世的來客?」


    「你覺得呢?」空餘恨反問。


    徐小受「嗬」了一聲,道:「我覺得的自不必說,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所覺得。」


    「很有趣的回答。」


    空餘恨點了下頭,便道:「我的古今忘憂樓處於另一個時空,你從罪一殿而來,不就是'異世的來客'?」


    「僅僅如此?」徐小受不信。


    空餘恨再道:「虛空島處於聖神大陸之外,相當於在另一個時空,你從聖神大陸而來,不也就是「異世的來客」?」


    「這解釋也很牽強。」徐小受嗤笑一聲。


    空餘恨這回沒有接著便說,而是沉吟了許久,目光略有閃爍,之後才道:「你從聖神大陸之外而來,我一直於此間世界之中,你我相逢,於我而言,你不就是'異世的來客」?」


    「受到驚嚇,被動值,+1。」


    盡管早有準備,徐小受還是被麵前人這一番話給嚇壞了。


    他第一次遇見有人能看透自己本質的,空餘恨這話一出口,他差點沒噌一下從茶台處直起身子來。


    但要是真這般反應,恐怕便是不打自招。


    徐小受鬆開了驟然緊繃的身體肌肉,手將茶盞捧起,輕輕嗬了幾口氣,又抹了抹茶沫,沒有喝,將之放下,搖頭失笑一聲。


    「好笑。」


    我從天桑靈宮而來,靈宮之前的事跡也有跡可循,你大可以去找找看,我並不是你口中的「異世的來客」......諸如此類解釋,徐小受想說,最後卻沒有說出口。


    解釋就是掩飾。


    他隻笑了一聲後,像在回味眼前人的笑話,壓製住了自己想要瘋狂吐槽出聲的欲望,再小小的笑了一聲。


    「嗬。」


    空餘恨眉頭一蹙:「我看錯了?」


    這一聲出,徐小受瞬間篤定了麵前人並沒有「讀心術」之類的想法是真的可以欺瞞過去,並非無敵的。


    那曾想,空餘恨自我否定完,又自我肯定起來。


    「不可能,我雖然忘記了一些事,但能力沒有丟掉多少,理當會看錯,你就是'異世的來客',沒錯吧?」他目光灼灼,像想從徐小受眼睛看到內心,繼而將一切秘密扒光。


    「對。」徐小受笑著目光迎上,像是在肯定對麵的話語,末了不置可否的補充了句,「隻要你想。」


    「嘖嘖......」空餘恨摸起了下巴,臉色變得有趣起來。


    他先是再端起了茶盞品了一口,這動作過程中視線一直沒離開對麵之人,接著放下茶盞,起身伸了個懶腰,長長「唉」了一聲之後,又扒著茶台邊緣緩緩坐了回來。


    「朋友,你很焦慮呀。」


    空餘恨笑了一聲,意味深長道:「我不可能看錯的,那麽你掩飾得越好,就越反向證明了你內心的慌張,隻不得不承認,你掩飾得確實是很好,經驗豐富?」


    徐小受早已如坐針氈了,隻是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我沒有惡意。」空餘恨再重申了一句,才慢慢道:


    「異世的來客,對於聖神大陸而言,其實並不算少數。」


    「各種從異次元空間裏過來的生物,都算如此。」


    「我想,你並不必因此而更加緊張、焦慮,你不過是不平凡少數中的平凡一份子,你並沒有多重要。」


    頓了下,沒給徐小受開口的機會,空餘恨再道:


    「古今忘憂樓,我一直將之當場一個沒有憂慮、忘卻煩惱的地方,自然說話直白了些,但真沒有惡意。」


    「我所期待的,是每一個來到這裏的朋友,都能做到如此,找回本心,重拾平常。」


    「為什麽?」徐小受忍不住問。


    「很多問題沒有為什麽,硬要有一個答案的話......」空餘恨攤攤手,「我也不知道,我說過,我忘記了很多東西。」


    徐小受其實很想追問更多。


    他感覺麵前這位,知道的東西恐怕比天底下任何一個都多,至少從出道之今,這是唯一一個連他本質都看穿了的人。


    可正因如此,這個古今忘憂樓,徐小受更待不住了。


    空餘恨的本心.....不,他自己說的本心很好,可在他對「異世的來客」給出了第三個解釋後,徐小受隻覺憂慮沒有忘掉,反而倍增。


    「我有第三個問題。」徐小受開口了。「請講。」


    「什麽時候能離開這裏?」徐小受毫不含糊問,這是他早想問出口的問題,能忍到現在以尋常的方式提問,可以說是忍耐水平又比忍痛那時,高出了一大截。


    「隨時。」空餘恨的答案出人意料,他徑直起身,手擺向門口,「現在也可以,我意圖讓人忘卻煩憂,卻並不想因為有人因我存在,而徒增煩憂。」


    「呼~」徐小受在心裏長舒一口氣,從茶台處站起,走到了木門口。


    出乎預料的,這中間竟真沒有遭受什麽阻擋,空餘恨也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隻像是目送朋友的離去,眸底中隱含一絲眷戀與不舍。


    除此之外,真無敵意。


    就像是聖帝龍鱗沒有失效一樣,心跳頻率一直不快。


    ——早在時間、空間等詭異能力的結合之下,毫無反抗之力的徐小受就根本不信聖帝龍鱗了,他覺得聖帝龍鱗可以以常理喻常人,但空餘恨除外。


    薑布衣來此,說不得也要給時空屬性的結合給


    活活搞蒙、搞死!


    可空餘恨從始至終的表現,真的好像他隻是來交朋友的,以主動將人引誘進這破地方的方式,交一個可以談天說地的知心好朋友。


    「我瘋了!」


    徐小受手摁上木門的前一瞬,為自己在內心深處替這來曆不明的家夥開脫而感到不可理喻。


    他找回了一絲理智,扼殺了自己推開木門的想法,回頭問道:「這扇門的後麵,是什麽?」


    空餘恨失笑:「朋友,你是真焦慮呀,門的背後,難道還能是地獄嗎?」


    「受到驚嚇,被動值,+1。」


    徐小受「嗬嗬」幹笑了一聲,想著死就死吧,就要將手摁上,把門推開。


    「等等。」後頭卻有聲音傳來。「受到驚嚇,被動值,+1。」


    徐小受心道你可算來了一—意外!


    他緩緩轉身,卻見空餘恨踱步往回,從木門對麵的木牆上,將懸掛於牆壁最右方的蘊含了時間之力的手杖給摘了下來。


    接著,他便提著這手杖來到了自己麵前。


    「什麽意思?」徐小受警惕性拔到了最高,目光看著這手杖,像是看著一顆隨時會爆開的核彈。


    「這是「時祖影杖',你應該沒聽說過,但很久以前,有好事者將它列入了十大異能武器之中。」空餘恨解釋著。


    徐小受瞳孔驟縮。


    時祖......


    十大異能武器......


    原來,這不止是一顆核彈......


    「什麽意思?」徐小受複問一句,聲音沉凝到了極點,感覺整個人都像是初始進來那會被控製了般,背後冷汗涔涔。


    他試著動了一下手指..咦?


    竟然能動?


    「送給你,作朋友間臨別的贈禮。」富貴書生打扮的空餘恨將時祖影杖遞了過來。


    「受到驚嚇,被動值,+1。」


    「送我?」徐小受唇齒一張,臉色都變得有些煞白,「代價......是什麽?」


    空餘恨愣了下,良久才笑出聲來:「朋友,你真的好焦慮啊!就不能是一次沒有代價的贈送麽?若'贈送'需要代價,那什麽才叫做「交易」?」可我他娘的根本不信啊,有人閑著沒事送我十大異能武器之一的時祖影杖,這跟異屁顛屁顛跑過來送我模仿者有什麽區別?


    誰能信?!


    徐小受重重深呼吸後道:「直說吧,我不信你。」


    也許這是一個定位器......


    也許某一天我瀕死之時,裏頭的東西會出來奪舍我......


    也許借助這個時祖影杖,往後的日子裏,你將一步步侵吞掉我......


    徐小受腦海中已經給空餘恨的做法找到了無數種理由,可就沒有一種叫做「贈送」,這不符合他對這個世界大佬的定義。


    沒有這麽無私的人。


    這看起來像是個富有的傻子。


    對麵的空餘恨卻不知道徐小受想法,聞聲卻滿意的點頭了,「朋友,這是你在我古今忘憂樓中最誠實的一次,我能看得出來。」


    徐小受臉色一僵,思緒驟停。


    但下一秒,空餘恨表情就變了,「或許以你的思維來講,我應該將'贈送'換個概念,也換個說法吧?」


    他臉色變得冷漠而隱含凶戾,像是漠視蒼生的主宰,徑直將時祖影杖塞到了徐小受懷中,同時道:「我想送你的東西,在這古今忘憂樓之中,你似乎沒有拒絕的能力,以及反抗的餘地,對?」


    徐小受愣了,呆滯無比的頭一點。「既如此,隻能收下,何必推辭?」


    徐小受盯著懷裏的時祖影杖,感覺又受到時空的影響,思緒沒法轉過來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期待你的第二次到來。」空餘恨終於恢複了和煦的笑容,「想必屆時,你將能放下些許焦慮,與我從容交流。」


    吱嘎一聲,木門被推開。


    門外是晦暗的霧靄,以及無形的時空通道。


    空餘恨伸手示意:「好了,可以去了放心,不用焦慮,前麵不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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