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


    天桑靈宮,外院正門口。


    時值夏末,秋意卻濃,晨曦揮灑而下之時,遍地坑窪地洞含露,草木花石泣珠。


    一抹流動的新綠,十分融洽地匯入此間萬物之中。


    木子汐依舊一身淺綠,但身上的珠釵掛飾卻比往日多了幾分,本就嬌俏的紅粉麵頰粉黛略施,小家碧玉中透著幾分成熟。


    就像不遠處那壓著枝梢的瓜果,雖說目前看著稚嫩,但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完全可以想象入秋後會是何等的可口誘人、飽滿多汁。


    精心打扮過的木瓜果顯然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來回踱步,不住的徘徊,可想而知內心的煩躁有多強烈!


    “可惡的徐小受,明明說了乘著月色下山,順帶可以看日出,這都快一個時辰了,還不過來!”


    她望向天邊,旭日早就東升,連紫氣都已然西了。


    若是兩個人看日出,哪怕等候再艱辛,終會迎來最後一刻的歡喜。


    一個人……


    除了最初的歎為觀止,剩下的隻有無盡的孤獨,以及隨之而生的無限煩躁!


    “可惡可惡可惡,竟然放我鴿子,麻瓜呆瓜憨瓜,詛咒你上天失足下地無力入海嗆水走路平摔吃飯噎氣喝水吐……”


    “木、子、汐!”


    一道沉凝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木子汐蹲在地上畫圈圈的動作一滯,整個人猛的彈起,雙馬尾上下蹦了蹦。


    “吼!幹嘛!叫這麽大聲,我又不是聽不見!”她雙手叉腰,小嘴一噘,無限神氣。


    這是對方遲到了,小姑娘理直氣也壯。


    徐小受黑著臉走過來,他看著信息欄的刷屏詛咒,內心無力吐槽。


    敢情自己平日裏便是被這般連環詛咒著?


    這是天大地大,什麽情況都給包閉進去,全方位無死角毒奶著是吧!


    “幹啥去了?”木子汐問道。


    “自然不是睡覺過頭。”徐小受首先將這個最可能把人引爆的選項給排除。


    “哼哼,我看就是!”


    “要事來著,不能耽擱,走吧。”


    徐小受也不作解釋,手一揮,飛身下山。


    木子汐連忙跟上。


    “什麽要事?”


    “要事,就是肯定不能說的事,再說了,我即便是說了,你也不懂。”


    “你不說,我怎麽懂?”


    “元府,懂嗎?”


    “元府是什麽?”


    “嗬嗬,我說了你不懂吧!”


    “……”


    木子汐氣得半死,緊隨其後,怒聲道:“徐小受,你肯定在騙我!”


    咚!


    徐小受驀然轉身,一把摁住小姑娘的腦袋,直盯著她的臉,道:“你今天有點好看耶。”


    木子汐愣住了,這突如其來的誇讚……原來他看到了嗎?


    小姑娘俏臉一紅,囁聲道:“是、是嗎?”


    “嗯呢!”


    徐小受頭一點,看著自家師妹粉撲撲的臉頰紅得更甚,急忙解釋道:“別誤會,我回答的是你上一句話。”


    “上一句話?”木子汐錯愕。


    “對啊,你不是問我在騙你嗎?”徐小受頓了一下,道:“是的,我就是在騙你。”


    木子汐:???


    “受到詛咒,被動值,+1,+1,+1,+1……”


    徐小受急忙拉開了距離,看著無聲沉默,壓抑到了極點,仿若下一秒就要爆發一樣的小姑娘……


    他緩緩掏出了“藏苦”。


    “來吧,拔劍,別憋壞了,釋放出來。”他沉吟片刻,補充道:“反正你也打不過我。”


    哢!


    小姑娘粉拳捏的老緊,貝齒咬得咯嘣作響,眼皮一抽一抽的,完全抑製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了。


    轟!


    整片山林震顫,草木皆動,徐小受為之一驚。


    “糟糕,忘了這是山林……”


    瞅著瞬間瘋狂生長的林木,徐小受轉身便是急速跑開,淒聲吼著:“開玩笑!別激動!”


    “好看,每天都好看!停下!先停下!”


    木子汐毫無感情的小手拍拍,冷漠之音響起:“小樹樹,爆!”


    轟轟轟轟——


    ……


    大清早的接連爆破,把早起修煉的外院弟子給驚得差點走火入魔,一個個轉頭望向天邊,多臉懵逼。


    “又是師兄師姐們的演武試煉嗎……”


    ……


    內院。


    葉小天滿心喜悅地收回了大搬天鏡。


    “走了,那小子終於走了。”


    “桑老頭,我承認這是你這輩子以來做過的最棒的決定!”


    桑老扶著鬥笠望向天邊,麵無表情道:“我也要離開一段時間了。”


    “嗯?”葉小天笑容一滯,“去哪?”


    “去很多地方。”桑老回過頭,看著他道:“放心,短時間內‘聖奴’應該不可能回來了。”


    “萬一呢?”


    “沒有萬一,靈宮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值得他來了。”


    葉小天:“……”


    這話說的……你跟誰學的,怎麽也變得這麽噎人了?


    “還有一事。”桑老本要離開,忽然記起了什麽,道:“白窟的名額,給我留兩個。”


    “兩個?”葉小天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大了,“那可不止是天桑郡之爭了,周遭十數郡城,再加外地聞聲而動的勢力,你真要放兩個新人進去?”


    桑老扶著鬥笠直接飛起,不屑一笑。


    “管他來多少人,我放一個徐小受,就夠白窟鬧騰的。”


    轟轟!


    遠方應聲而起,再是兩道震天的轟鳴,這下葉小天沉默了。


    此言……有理!


    ……


    靈法閣。


    一叢平長的黑色建築前,立有猙獰的伏案獸口,口銜長劍,長劍滴血。


    肅殺之氣四散,鳥獸不敢停歇。


    一襲黑裙的女子款步邁入正門,兩側的看門弟子都有些驚懼地後退。


    黑裙,黑髻,連指甲都染得純黑……


    這個女子渾身上下除了那張俏白的臉,以及一點紅唇,再無其他顏色。


    可就是這丁點的鮮豔,外加無窮盡的黑暗,更加是壓得兩側弟子差點喘不過氣來。


    直到女子消失在門邊,二人才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這誰?是我看錯了嗎?這是……藍仙子?”


    “我的天,香肩沒了,爺的青春結束了……”


    “有病啊,你特麽什麽關注點,沒看到她連氣質都變了嗎?”


    “氣質?僅僅隻有氣質嗎?你注意到她的修為了嗎?”


    “什麽?”


    “宗師!”


    “臥……唔!”


    一聲“臥槽”還未出口,兩個弟子瞬間束手歸崗,垂首低眉,沉默不發。


    嗒!


    嗒!


    黑裙女子蓮步輕挪,一步一印。


    長裙幾近沒踝,隻有在雙腿邁開時,能看到黑靴上的一點雪白。


    麵無表情重新走出靈法閣,女子一雙平眉展下,狹長的黑色眼線死寂森然,眸色毫無半分波動。


    “嘶~”


    一聲極盡享受的變態般的嘶氣聲在後方響起,隨之而起的,是一道幹涸的聲音:


    “真好,陽光的味道。”


    兩側弟子忍不住偷偷打量了過去。


    後頭跟著的,是一個披肩散發的男子,劍眉星目,即便是頂著垢麵一臉,依舊難掩其英俊風姿。


    張揚的劍意全無保留的肆虐著,貪婪地侵蝕著這許久不見的光明,直到兩側弟子衣衫嗤嗤破裂開,男子才眉頭一皺。


    劍意收斂,長劍拾起,架在肩上。


    男子頂著一襲破爛染血的白色囚服,便是直接這般瀟灑走過。


    直到這二人遠去,兩側弟子才艱難吞著口水,重重舒氣。


    “何瘋子?”


    “嗯,是他吧,但是這劍意是不是有點誇張了,感覺比蘇淺淺還要……”


    “自信點,去掉你的感覺!”


    “可是,蘇淺淺不是在那一夜都突破到宗師劍意了嗎?”


    “……”


    一陣沉默過後,終於再是一道聲音響起:“話說,你有多久沒看過何瘋子出手了?”


    “呃,忘了。”


    “聽過何瘋子的傳說嗎?”


    “呃,沒有……什麽傳說?


    問話的弟子神色追憶了良久,身子忽然一個哆嗦,這才說道:


    “傳說,這個前內院第一劍客,是整個靈宮裏頭唯一一個不曾畏懼‘刑台’的人,他要是待得無聊了,一時興起了,就要搞點事情……”


    “搞事情幹嘛?”


    “入‘刑台’修煉!”


    “???”


    另一個弟子直接懵逼了,震驚道:“這就是瘋子的由來?”


    “不錯!”


    “噢,我滴個親娘,刑台……可是這般狠人,會被蘇淺淺擠掉內院第一劍客的名號?”


    前麵說話的弟子搖了搖頭,歎息道:“你所向往的,有些人已經沒必要去追逐了。”


    ……


    何魚幸扛著劍,用借來的綁繩將亂發豎起,這才恢複了一些平日裏儒雅的氣質。


    但身上猙獰的傷口和幹涸的血液,卻是綁繩沒法束縛住的。


    他緊緊跟隨者前頭的黑衣女子,眸子裏有著數不盡的溫柔。


    雖然穿衣風格變了,整體的感覺、氣質也變了,但是,這也還是他眼中那個隻會無理取鬧的丫頭。


    “張新熊又欺負你了?”


    他眸中突然閃過危險的光芒,能讓藍心子變化這般大的,內院除了張新熊,再找不出其他人。


    “不是。”藍心子搖頭,聲音很冷。


    何魚幸連半點懷疑都不曾產生,藍心子說不是,那就肯定不是。


    但是不是他,會是誰?


    麵前女子不想多說,他也不會多問,跟著便是了。


    步出內院,路過鵝湖,男子終於也忍不住了。


    “這似乎不是回靈址的路?”


    “下山。”


    “去哪?”


    “張家!”


    何魚幸腳步一滯,張家?


    這似乎是藍心子七年來,唯一一次想要踏出靈宮?


    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想要問些東西,但看著再度閉口不言的藍心子,不由吞下了自身疑慮。


    低頭望了眼血跡斑斑的囚服,何魚幸四下顧盼,目中出現遲疑。


    “我還沒有清洗……”


    “不用,這樣挺好看。”


    咣當——


    長劍直接掉地上了,何魚幸整個人僵住,冷眸湧現狂喜。


    “好看?”


    “嗯。”


    轟然一聲炸響,宗師劍意直接爆開,鵝湖一眾吃不完的大肥鵝瞬間兩眼翻白,昏厥過去。


    何魚幸手引劍歸,鏗鏘出鞘,聲音冷冽無比。


    “走!張家!我幫你全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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