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不多時,遠處有掌聲響起。


    水鬼略一挑眉,驚詫望去,他此前竟沒能察覺到有人在窺探。


    “誰?”


    迎麵走來一個白發老者,周身雲霧繚繞,麵容不清,渺聲讚道:


    “好大的手筆!


    “以馭海神戟為竿,以九死雷劫和太虛之力為餌,於孤音崖垂釣……


    “傳言八尊諳於雲侖垂釣,鋪下一張彌天大網,勾得世人前仆後繼,但大魚是否上鉤,本聖尚未見著。


    “可你這孤音崖垂釣,上鉤者,儼然不少,佩服!”


    本聖……水鬼沉眸,被老者這自稱給嚇到。


    可他轉念一想,半聖之下,何人能無聲無息落在自己的靈念範圍之中?


    來人,必然真是聖級!


    “八尊諳垂釣是否成功我不清楚,但這孤音崖是非之地,我是真沒想到,能有你這麽一條大魚到來。”水鬼站起了身,坦然直視對麵,氣勢竟不遜分毫。


    然能直麵半聖,全因對麵老者周身有雲霧遮掩,沒有顯露真容。


    否則此間對峙,未臻聖級的水鬼,斷不可能做到如此雲澹風輕。


    “多少年未出世,不曾想,本聖竟也成了世人眼中的大魚……”老者嗬嗬一笑,全然不在意麵前人的出言不遜,自表身份道,“北域,普玄薑氏,薑布衣。”


    半聖薑布衣!


    水鬼腦海中閃過了有關此人的情報。


    然而有關半聖的情報,在世間留存的,大多不過隻剩“半聖”二字。


    水鬼思緒瘋轉,沒有從薑布衣本身入手,而是從北域普玄薑氏,聯想到了東天王城和徐小受有過爭執的薑少薑閑。


    薑閑身負三厭童目,可在王城夜戰之後,三厭童目離奇消失。


    依照夜貓情報顯示,那夜東天王城南城區靈闕交易會周邊爆發大戰的同時,xc區姚家姚業丟了道劍太一生水劍,北城區之北天祈林的方向,有聖力外泄,最後還有聖神衛出現的痕跡。


    東天王城中兩大會搞事的半聖傳人,除了徐少徐得噎,就屬薑閑。


    徐少的身份水鬼曉得,那最後的聖力波動,隻可能是來自薑閑。


    所以,薑閑就是在那爆發了大戰,最後丟了三厭童目。


    而三厭童目的丟失,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都讓北域普玄薑氏的半聖薑布衣,有了借口入局。


    所以,他這個時候前來……


    “為了淚家童?”水鬼思緒電光火石間完全碰撞,而後成竹於胸,嘴角也重歸多了智珠在握的笑,莞爾問道。


    “嘖嘖嘖……”


    半聖薑布衣搖頭驚歎:“成為你的敵人,必將頭疼無比,距離老夫道明身份,前後不過幾息時間,你便能如此篤定……聰穎!”


    水鬼並不想和半聖打交道,或者說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直截了然拒絕道:“我沒有淚家童,你恐怕是找錯人了。”


    “不,本聖又肯定了,絕對沒有找錯人!”薑布衣聲音依舊縹緲,話鋒一轉,道:


    “不過話說回來,在小友麵前,本聖尚提前道明身份,收斂了力量,以此彰顯足夠的尊重與誠意。


    “可這做法,卻還換不來小友的一句身份介紹……


    “小友想想,這,是否有些無禮?”


    水鬼沉默望著麵前老者。


    在其身上,他確實沒有見著半分力量波動,就彷若麵前人真是平平無奇的一個世俗老人。


    可對麵的從容放鬆、氣定神閑,無一不在彰顯著強大的底氣。


    “失禮了。”水鬼唇口一鬆,略帶歉意道,“夜貓,水鬼。”


    “夜貓?”薑布衣輕輕品嚼著這個詞,沒能回憶起來這是哪一個大型黑暗勢力,他搖頭道,“小友可真是不老實,連身份都要藏著掖著?”


    “夜貓隻是東天王城內的一介小小情報機構,自然入不了前輩聖眼,甚至您可能連聽都沒聽說過。”水鬼不甚在意解釋道,“但有的人就喜歡偏居一隅,不是嗎?”


    “小組織,出不了你這種大人才。”薑布衣似笑非笑。


    “那沒辦法,我個人厲害,可組織裏出不了其他人才,所以夜貓暫時聲名不顯,怪得了誰?”水鬼聳肩。


    “我薑氏……”


    “抱歉,在下暫無挪位的打算,半聖世家,想來也不缺我這等人。”


    一答一問,快到連完整的一句話都沒能湊出來。


    但倆人都懂了彼此心意,開門見山之下,場麵一時陷入沉默。


    “你果然聰明。”薑布衣歎息一聲,“說實話,我薑氏確實缺你這種人。”


    “前輩換個話題吧,您並不是為了招攬我而來。”水鬼攤了攤手,麵對半聖,他依舊從未有過低人一等的氣勢,就彷若前半生見慣了大風大浪,連半聖他都可以平起平坐。


    “好,本聖喜歡你的爽快,以及硬氣。”薑布衣改了話口,道,“此番前來,本聖不問你夜貓背後為何,隻單單看中了你這個人,想同你合作。”


    “前輩怕是瘋了。”水鬼毫不客氣道,“夜貓再怎麽說也隻是一介地下組織,在孤音崖興風作浪,純粹是我個人之舉,此地尚有聖神殿堂監管,堂堂北域半聖世家,屈尊和我這小小的夜貓首座合作?”


    “不錯。”薑布衣肯定地點頭。


    “嗬嗬。”水鬼冷笑了幾聲,“圖啥?”


    “你說了,淚家童。”


    “可我也說了,我無淚家童,你把我殺了,也湊不出來哪怕一顆!”


    “你可以做到,本聖信你。”


    我信你個鬼!


    要不是這裏風水不對,時機也未到,妥定也扔你進深海世界,然後丟進虛空門,最後第一個宰你!


    水鬼心頭狠色一閃。


    普天之下,就還沒有過能僅憑一張嘴,讓他水鬼做事之人。


    連八尊諳要他幫忙,都付出了極大代價,這個小小薑氏半聖,好言好語說了半天,出手的代價分文不談,隻想靠麵子說話?


    你以為你是誰?


    真當我不曾屠聖過?


    “前輩為何找我?”水鬼終究沒有表露殺心半分,因為這在對方看來,估計隻是可笑之至。


    道完之後,他再好言勸說:“北域半聖世界,理當和聖神殿堂合作,你們要做的事,何至於找一個小小的黑暗勢力幫忙?”


    薑布衣在孤音崖遺址有如閑庭信步,負手道:“饒妖妖要是有你一半聰明,本聖也不至於找你。”


    嗬嗬!


    水鬼心頭嗤笑,恐怕是明麵上的勢力不能找,暗地裏的組織,用完可以隨手拋棄吧!


    “前輩謬讚了,在下之才,哪能及得上饒劍仙十之一二?”水鬼略微低頭,以示惶恐,而後又語出驚人,“不知前輩找我幫忙,能付出什麽代價?”


    這一聲直接給薑布衣問沉默了。


    足足頓了良久,他才失笑出聲:“有沒有人曾經說過,你的‘爽快’性子,有時會讓人心生不適?”


    “有。”水鬼同笑著,又於內心補了一句,但敢說出口的,都已經死了。


    “但本聖喜歡!”薑布衣度量極大,完全不在意一個晚輩、一個太虛對於他這個前輩、這個半聖也要算計得很死的斤斤計較。


    他也敞開了講:“你要談代報酬,本聖也能理解,因為你怕本聖過河拆橋。但既然本聖連身份都道明了同你講,就是帶著誠意來的,你,想要什麽?”


    是代價,而非報酬!


    且我要的,你恐怕給不起!


    水鬼於內心糾錯,表情卻隻是含笑,沒有出聲,靜靜等候。


    薑布衣說完,見麵前人依舊沒有任何條件出口,略一挑眉:“本聖,可幫你入聖。”


    你當你是神,還是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張口就來!


    什麽時候半聖就能幫太虛入聖了?你是打算將畢生傳承,盡數灌輸於我?


    抱歉,我還真看不起你薑氏的傳承!


    水鬼搖頭道:“太虛已是當世之巔,我對半聖,沒有半分念想,不勞前輩出手。”


    薑布衣藏在雲霧之下的麵容第一次皺起了眉。


    沉吟片刻,他又出聲道:“那本聖,可助你夜貓壯大,不說與聖奴、閻王之流分庭抗禮,起碼在黑暗世界,有你夜貓一席之地。”


    “嗬!”


    水鬼一不小心笑出了聲。


    這是打算直接拉人入夥啊!


    招攬不了我,便招攬整個夜貓,從側麵招攬我?


    嘖嘖,真不愧是半聖……


    很快,水鬼收斂住了笑意,再次搖頭拒絕:“扶不上牆的一堆爛泥罷了,幹不了事就殺了換人,何至於讓前輩出手?我夜貓,還沒這個資格!”


    薑布衣語氣唏噓了起來:“殺伐果斷,倒是道出了本聖心頭所想。鳳棲梧桐,不作俗態,本聖有時,真想也有你這般心態……”


    “半聖薑氏,可殺不得半個人。”水鬼冷漠作聲,不想浪費時間,“前輩直說吧,想要我做什麽事,說了之後,再談代價。”


    薑布衣沉吟片刻,鄭重道:“閻王!”


    果然人一老就會無力,連說話都要掐成好幾段擠出來……水鬼心頭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不耐煩,截然道:


    “閻王黃泉,時空屬性,太虛修為,雖未臻半聖,但連我都對付不了,最多打成平手。


    “普天之下,恐怕要半聖親自出手,才有可能殺得了,或者捉到他。


    “至於閻王組織其他成員,大都身負淚家童,能力詭異,行蹤不定,對付這些人,沒有失足翻船的心理準備,輕易不要出手。


    “前輩什麽意思直說吧,要對付黃泉,還是隻單單要拿閻王其他成員身上的淚家童,請示下。”


    劈裏啪啦一陣免費情報如炒豆子般給翻出來,水鬼顯然不想接待這個老者了。


    薑布衣卻感受到了滿滿的誠意:“沒想到你對閻王的了解還挺多,夜貓這個組織……”


    “夜貓隻是小勢力,前輩沒必要了解,就算浪費時間去了解夜貓,最後也隻能得到時間被浪費了這個結論。”水鬼抬眸,麵無表情道,“說正事吧!”


    薑布衣再一次被這個小輩給嗆住。


    藏在雲霧之下的一張老臉,也終於萌生了不爽之色。


    “真是個沒有禮貌的小子……”


    但半聖的度量足以裝載得下一切。


    過人之人,必有過人之處,性情異於常人,也情有可原。


    薑布衣不再廢話:“黃泉我要,閻王其他成員身上的淚家童,本聖也要!至於你要做的事,隻負責提供閻王成員的行蹤,剩下的無需出手,你不會有任何危險。”


    好大的胃口!


    水鬼又一次被這老者驚到。


    一雙淚家童可以撐死一個半聖世家。


    一個太虛淚氏,甚至能引得聖帝世家出手。


    你個小小薑氏,怎敢言及吞下一切?


    難怪不找饒妖妖幫忙,這事真要給白道上的知道了,恐怕北域薑氏頃刻顛覆,再不存有。


    至於我……水鬼心頭嗤笑,幫你這麽多,最後恐怕也是死路一條吧,因為隻有死人,才能保守一切秘密。


    “我能得到什麽?”水鬼明知故問。


    “你想得到什麽?”薑布衣反問。


    又想要我幫你,又想殺我滅口……


    “嗬嗬。”水鬼一笑,視線在麵前老者身上來來回回掃了幾圈,嘴角翹得更高,“你。”


    “我?”薑布衣微怔,很快明悟了過來,同樣大笑:


    “哈哈,好!


    “雖然你隻負責提供情報,但隻要事成,本聖仍當欠你一個人情!


    “隻要不是對聖神殿堂出手,天下任何事,本聖,都能幫你一次。”


    水鬼沒有聽這些鬼話,保持著笑意,點頭伸出了手:“成交。”


    薑布衣掃了這伸向自己的手一眼,眼神沒有過多停留,直接越過,繼而轉身走向遠方。


    “先給你三天時間,本聖要第一個人的情報。”


    水鬼目送對方遠去,手卻不曾放下。


    他視線往下落了一眼,又望向遠去之人,竟揚聲道:“交易成功,您不打算和在下握握手?”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薑布衣腳步微頓,第一次對自己的認知出現了懷疑。


    某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錯看了眼,這水鬼連這點肢體語言都讀不出來?怎麽做人的?


    駐足回眸,薑布衣視線重歸落到了那隻手上——直至此,水鬼的手還沒有收回去。


    多大的麵子?


    和半聖握手?你怕是一下都扛不住!


    薑布衣聲音冷了下來,接過自己方才的話,繼續道:“至於黃泉的情報,越早越好,我不希望這件事拖個三年五載……一個月內,本聖要得到具體消息。”


    “啪”一聲。


    在薑布衣的注視下,水鬼伸出左手,用力拍掉了自己伸出的右手,而後嘴角笑意更濃。


    “不用一月,一天過後,晚輩定將閻王所有成員的具體信息,盡數奉上。”


    “哦?如此最好!”


    “前輩,走好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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