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出這個結論時,安格爾轉過頭左右張望,想看看附近是否有其他受傷的人,要不然女子身上的血從何而來?


    然而,他什麽也沒有看到。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黑漆漆的,偶爾有一盞壁燈在燃燒,但壁燈的光亮僅能照見一兩米的範圍,除此之外,都是黯淡一片。


    反正有幻象當靶子,安格爾索性放了一個光亮術。


    操縱光亮術前後遊移了數十米。


    沒有任何發現,除了眼前的女人外,看不見任何人影。


    更奇怪的是,安格爾不僅沒有發現受傷的人,竟然連血跡都沒有發現。


    如果說,地板有自動清潔的功能,也就罷了。但女子剛才移動的軌跡,以及她躺倒的地麵,卻存在著大量的滴血。這代表著,地板並沒有或者說短時間沒有清理汙血的功能。


    那她身上血跡的主人是誰?她又是如何突兀的出現在這,且其他地方看不到血跡?


    安格爾再一次觀察起窗戶兩邊的長廊,地板是淡黃色的,所以可以清晰看到血跡。但除了先前女子躲藏的地方有血跡外,地板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的汙漬。


    莫非她真的是憑空出現?


    安格爾走到女子先前躲藏的地方,這是窗戶邊的壁角,地板上有明顯的滴落血跡,以及一道血足印。但除此之外,四周再無血點。


    這女子的實力不強,頂多剛剛踏入初級學徒的階段,要說這種實力的人能使用空間轉移類術法,他是決計不信的。但如果說不是憑空出現,又有點說不通啊。


    難道是穿牆進來的?也不對啊,一牆之隔的外麵就是空氣,而且外麵就是排水管,她如果穿牆的話,他肯定會發現的……


    “咦,外麵是排水管?”


    不對!安格爾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走到窗邊,往外麵看。他眼睛倏然睜大,排水管的盡頭就在三層,也就是說,排水管在三層就拐彎進了內部!


    但排水管拐彎進內部的地方是走廊,在這裏哪有可排水的地方?!而且,他先前在壁角也沒有發現任何管道的痕跡啊!


    這也就罷了,安格爾先前在攀爬排水管的時候,還注意到了一件事。


    排水管內有液體流動的嘩嘩聲,他當時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就覺得特別詭異,排水管在三層牆壁處突然消失了,但裏麵的液體從哪裏來?


    難道排水管道和牆壁中之間還能有中空的神秘之地?


    這個念頭剛升起,安格爾突然愣了一下。


    為什麽不能有中空之地?在光怪陸離的巫師界,什麽事情不可能?魚在天上飛,鳥在水裏遊,比比皆是。甚至鏡子後麵藏著世界都有可能,一個牆壁怎麽不可能會存在中空之地?


    光是安格爾自己,想要在這中間造出中空之地,都不是什麽絕難之事。更何況,這裏的主人還是一位正式巫師!


    想到這,安格爾讓幻象重新走回先前女子躲藏之處,伸出手抵住牆壁。


    安格爾與幻象合二為一,感受著牆壁後的能量波動。


    須臾,安格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果然如他所料,這牆壁內刻有擴展魔紋,在牆壁中央的確隱藏了一個房間。


    這樣就說得通了,這個女人是從那隱藏的房間出來的,所以除了這個壁角外,沒有其他的血跡。


    而那個“受傷的人”應該也在這隱匿的房間中。


    安格爾讓幻象擺出要“大展拳腳”的表情,他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但為了以防萬一,安格爾所有要做的事情,他都必須讓幻象走一趟流程。這樣做是為了讓“幻象”的行為符合邏輯,避免被人發現端倪。


    進入這個隱匿房間並不難,找準擴展魔紋的關鍵點就可以。


    隨著擴展魔紋被激活,牆麵突然出現了一絲抖動,然後一道微光閃過,進入隱藏房間的門被打開。


    還沒有進入房間,安格爾便聽到了熟悉的啜泣聲。


    他從進入裏層世界開始,幾乎每一分每一刻都能聽到同樣的哭泣聲。


    安格爾做出警惕的表情,緩緩推開大門。


    如果裏麵是一個亡靈的話,他必須以最快速度逃脫。雖然亡靈不見得能對他怎麽樣,但他也沒有辦法對付亡靈。


    可當大門被推開時,安格爾的眼睛猛地瞪大。


    亡靈?沒有。


    房間內沒有其他任何東西,隻有一個偌大的浴池,散發著蒸騰的白氣。但從浴池裏蒸騰出來的氣卻不是水蒸汽,而是血蒸汽!因為浴池裏,裝的全是黏稠滾燙的鮮血。


    如果安格爾此時打開淨化力場,無疑可以聞到那衝天的腥味。


    浴池的血從哪裏來?


    滴答,滴答——


    一滴滴鮮血,從房間上麵掛著的赤**人身上流下來。房間的頂部,一個個仿若鐮刀的鉤子倒掛著,超過三十具赤**人,被鐮刀插進胸口,鮮血正從她們胸前的傷口中落下。


    滾燙,鮮活,還帶著強烈怨氣的血液,汨汨的落下,滴進浴池中。


    掛在鐮刀上的女人,有的已經死去,有的雖然還活著,但心髒被刺穿,離死亡也不遠了。那幽然的哭泣,便是那些還苟活著的人,在絕望的呻吟。


    安格爾現在明白了,為何墓園大坑中的屍體,胸前都有一個傷口,原來是這樣來的。


    想起整個森林那無窮無盡的亡靈,安格爾簡直無法想象,這些年黑城堡到底殺死了多少人?


    安格爾麵色有些蒼白,麵對這一室狼藉,他甚至有點不敢踏進去。


    不是害怕,單純是內心深處在抗拒。


    浴池裏沒有人,但浴池邊上有一排腳印,直通門口。顯然是外麵那女人正“沐浴”到一半,發現有人進來,才慌忙的出來伏擊。


    外麵的排水管,排的也不是水,而是這些被人用來沐浴的血液。


    安格爾強忍著心中的不適,踏了進去。


    內裏並沒有機關,但安格爾寧可麵對機關,也不想麵對這一室的瘡痍。尤其是,那些還活著的女人,用怨毒的眼神看著他,如芒在刺。


    安格爾想向這些可憐的女人解釋,但他怎麽解釋?就算解釋了,又有什麽用。她們的心髒已經被刺穿,離死亡已不遠矣。


    他就算是想要救人,靠著那初學的愈合術,也根本是回天乏力。


    安格爾走到浴池前,直視著那一道道宛若利箭般的眼神。他單純的站著,站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


    “我不是來救你們的人。”


    安格爾說出第一句話,讓她們愣了一愣。


    “我也不是來殺你們的人。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麽出現在黑城堡的?”


    半晌後,才有一道帶著尖銳與怨毒的聲音道:“黑城堡,這裏是黑城堡?哈哈哈,我能死的明白了!我變鬼也不會放過黑城堡,不會放過這裏每一個人!”


    安格爾目光平靜的看過去,那裏有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子,她的雙眼瘋狂至極,無盡的怨念將她包圍住。她是個凡人,但不用懷疑,一旦她死亡,必然立刻化身亡靈。


    安格爾還在想著,長發女子似乎因為過於激怒,瞪大了雙眼,一股心血從傷口處噴湧出來。


    眼看著她就要死去,安格爾隨手一個愈合術,強吊住她的性命。


    在場諸人,唯有她還保有意識,能夠清晰的說話。安格爾想要了解信息,隻能從她嘴裏撬開。


    女子大喘著氣,看向安格爾的眼神怨恨不減:“為什麽要救我?”


    “我救不了你,你的心髒已破,我無力回天。”安格爾淡淡道:“我吊住你的命,單純是想知道,你們從哪裏來,為何會在這裏?”


    “你是誰?你不是那群妖婦的人?”女子蒼白著臉,宛若實質的怨氣在慢慢聚攏。


    “我不是黑城堡的人,我是來……救人的。”安格爾看向女子。


    “哈哈哈,救人,哈哈哈。”女子大笑著,一邊笑,一邊眼淚不停的掉。


    與此同時,她身上的怨氣,隨著她的激動越發的翻湧,哪怕安格爾用肉眼,都能看到那滾滾的黑浪。


    可惜,女子笑到頂點,原本愈合的傷口再一次崩裂,心血激蕩,眼看著就要死亡。


    安格爾再次救了她。


    “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怎麽到這的?在半天之前,是否看到過這樣一個男子?”安格爾說著,將暗影的幻影模擬了出來。


    女子沒有回答,隻是不停的大叫與慘笑。


    一次又一次,她的心髒破開,又被安格爾治愈,愈合又破。在短時間內,她嚐到了這種生死之間的大恐怖,因此,她的怨氣幾乎在以倍數增長。


    安格爾看出來了,女子似乎在借著他之手,讓她活著時的生怨,積累到最巔峰。一旦怨恨極點,死去後產生的死怨,會將她快速的推過亡靈的初期。


    安格爾在猶豫了片刻後,決定成全她。如果這是她死亡前的夙願,那就滿足她吧。


    女子一開始還說出一點話,勾引著安格爾繼續為她治愈。


    但後來,她似乎也看出來了,安格爾有意幫她積累怨氣,她索性什麽話也不說,隻是不停的鼓動氣血,讓自己體驗一次次的生死。


    她的怨氣,在一次次的推動中,達到了恐怖的地步。


    安格爾也沒想到,這個普通的凡人女子,竟然能一次次承受這樣大的劇痛,若是她沒有被黑城堡的人抓住,或許又是一個娜烏西卡那般的英傑。


    可惜。她還沒看到未來,就倒在了起步線上。


    或許,女子知道自己的極限已經到了,在最後一次時,她看著安格爾,眼裏沒有了怨毒之色,平平靜靜的宛若一個淑女。


    “我是古曼王的第十三女,因為血色王權的丟失,被長公主誣陷為犯人。古曼王將我貶為庶民,長公主害我淪為奴隸,經過流離顛沛,被賣到了這裏……哈哈哈,我以為我會成為奴婢伺候男人一生,沒想到這裏卻是個妖婦窟,她們用處女鮮血沐浴,後來……你看到了。”女子一邊說,她的生氣一邊消失,“至於她們,隻知道哭的懦夫,估計也是被奴隸販子賣進來的。”


    古曼王?安格爾心中有些訝異,古曼王國可不是在童話世界,而且離此地豈止萬裏?普通人,耗費一生恐怕都到不了這裏。


    所以,她口中的奴隸販子,絕對是有巫師的背景。


    那按照這個邏輯,所有的女人都是被奴隸販子送來的,那花花說的“寒冷之地”,可能並非在童話世界。那可就更難找了,南域寒冷的地方多不勝數!


    “這個男子,我看到過。”女子吐著血,指著暗影的幻象:“就在幾個小時前,那個妖婦與那男子打了一架,最後他也進來了,看了我們一眼就走了。然後那妖婦回來後,一邊罵著,一邊重新沐浴。”


    女子說完後,眼白已經開始往上翻。


    安格爾低下頭:“謝謝。”


    女子大笑一聲,生機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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