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幻魔島後,安格爾便將多多洛放了出來。乘坐著貢多拉,在桑德斯的指揮下,他們一同前往瑪雅的居所。


    多多洛乖乖的坐到貢多拉的後艙,安格爾與桑德斯則相對而坐於前舷。


    安格爾這還是頭一次麵對預言係的正式巫師,心中不免忐忑。眼神時不時的瞥向自己的右手,前路未卜,心緒茫茫。


    “預言係巫師,到底是什麽樣的巫師?”在不安的情緒下,安格爾好奇問道。


    “預言係的巫師,大多稱呼自己為背負命運的行者。”桑德斯思忖道:“隻要他們願意,你在他們麵前基本就是透明的。”


    安格爾皺起眉:“那在預言巫師麵前,大家豈不是都沒有秘密……其他巫師允許自己的秘密被人勘探?”


    “自身實力越高,他們想要堪破你的命運迷霧,就越難。而且,你被預言巫師注視時,你是可以清楚感應到的。預言巫師如果不想為自己找麻煩,不會隨意探察其他人的命運。”頓了頓,桑德斯又道:


    “還有一點,預言巫師每一次探察命運,無論是為自己的還是為別人,都有可能會受到命運的反噬。”


    “命運的反噬?”安格爾這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當預言巫師得知了某種既定命運,哪怕不去做改變,在冥冥中其實也出現了一絲變化。很有可能改變的命運就會反噬自己,這是命運長河的定則。”


    桑德斯舉了個例子,譬如一個人預知到了明日他會撿到一大袋魔晶,當你不知道假設前提的時候,未知的命運會將你推到那袋魔晶前。


    可當你知道了這個既定結果,你再想裝作不知道,命運還會將你推到那袋魔晶前嗎?這就未可知了。


    命運常常給你開玩笑,你知道的越清楚,其實就越是模糊。


    好運因為你的改變,變成了厄運。厄運因為你的先知,也不見得能成為好運。


    “再而言之,想在命運長河中,理出一條交織在一起的清晰脈絡,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中間牽扯甚廣。”


    桑德斯舉例道,“你把每個人的命運,當成一條線。從出生開始,你遇到的每個人,經曆的每件事,都會牽扯到其他人的命運。親人、愛人、老師、朋友……他們的命運之線,必然會與你產生交集,或者幹脆糾纏在一起。”


    “若是有預言巫師想要清晰的得知你的所有信息,必然會波及到我。因為,我們倆的命運脈絡必然是有交集的。”


    “也因此,預言巫師判斷不出,去探察的命運究竟能影響到什麽程度,以及會不會波及到自己。最重要的是,他們也不見得有這樣的能力。”桑德斯聳聳肩:“這就等於,預言巫師不敢輕易的撥開迷霧,隻是從命運長河得到一些關鍵詞,他自己用魔能公式去推導出可能的答案,或者丟給你去猜。”


    聽到這,安格爾大概明白了預言係巫師的極限。


    當預言巫師強大到某種地步時,的確可以讓你無所遁形。但他們受種種外因掣肘,不敢這麽做,他們隻能從命運長河裏挖出一些片段與不知前因後果的細節,自己去推測。


    這也就是,命運行者為何總是神叨的緣故。有時候不是他們不願意告訴你真實,是因為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隻知道一些模糊的感應罷了。


    安格爾看了眼右手,低聲道:“那通過模棱兩可的線索,推測的結果,其實也不見得是真的吧?”


    “你放心吧,關於你的右手是否會對你有負麵影響,瑪雅的判斷基本不會出錯的。畢竟這不是真的要挖你老底,隻是邊角的東西。”桑德斯又道:“而且,預言係是個龐大且複雜的係別,我剛才說的隻是渺小且膚淺的理解。很多東西,我也不曾真正的了解,譬如預言係還有很多定律與概率推算,類似‘命運的未知守恒定律’、‘指引概率學’、‘大背景的主旋律’等等……不了解的人,隻是在門外臆測門裏的風景。”


    安格爾聽得模模糊糊,不過他畢竟不是預言係,知道結果大致不會出錯,那便足以。


    ……


    瑪雅的居所,遠離人群。在永恒之樹的另一端,也在一座雲土之上。


    離幻魔島大約有幾十裏的路程,飛了不一會兒,他們便抵達了最終目的地。


    ——星空島。


    一開始安格爾還不明白“星空島”的含義,以為和桑德斯所住的“幻魔島”一樣,單純為了迎合自己的名號而取的。但當他真正看到這座漂浮在雲端的島嶼時,才明白何謂“星空”。


    看著遠空那一座島嶼,他的眼底充滿著驚豔之色。


    遠遠眺望,星空島上森林密布,山巒疊翠,瀑布掛川。這些場景和幻魔島其實差不離多少,但有一點,卻是星空島獨有的……漫山遍野的螢火!


    如今時間趨近於黃昏,天色逐漸變暗,天際線是火燒一般的紅霞。


    星空島,就置於紅霞之下。


    散發著瑩綠色幽光的螢火蟲,沉浮跌宕,密密麻麻的遍布在星空島上,配合晚霞,如夢如幻,真的宛若星空。


    桑德斯:“星空島的螢火,也是野蠻洞窟著名的景象。不過瑪雅不喜人打擾,不請自來的人,都會被厄運所注視。”


    一邊說著,貢多拉已經慢慢接近到了星空島。


    在星空島的邊緣,安格爾看到有一個穿著白衣的人,正向著他們招手。


    當認出來人的身份時,安格爾的眉頭微微一動。


    安格爾隻是眼神稍有疑惑,窩在他胸兜裏的托比,則直接炸毛了。


    安格爾輕撫著托比的毛,見桑德斯看了過來,低聲解釋道:“島上那人,曾經向托比搭訕,說穿了情侶裝……”


    桑德斯瞥了一眼托比,又看了看島上的那人,淡淡道:“是很像情侶裝。”


    托比:“……”


    安格爾:“……”


    島上那人,是霍布森。也就是安格爾當初在天空塔外遇到的一個上趕著要當朋友的古怪男子,喜歡穿著白熊玩偶裝,嘴裏總掛著“命運指引我們相遇”的奇怪說辭。


    當初,白熊第一次向安格爾搭訕的時候,用的是他與托比穿情侶裝為借口。當時,托比恰好穿的是白獺裝,毛絨絨的白衣裳,加上誇張的萌萌圓耳朵,的確和白熊的打扮有一點情侶裝的意味。


    今天,托比穿的是熊貓裝。


    是安格爾前些天用黑白熊皮製作出來的。


    巫師界有沒有熊貓安格爾不知道,但他自己看了地球的影像記錄,對熊貓這種賣萌為生的動物很有印象。前些天從永夜國回野蠻洞窟的路上,無聊時決定練習一下煉金製衣。


    便做了這個練手之作。


    費了很多材料,最後終於成功了一件。


    附魔是恒溫魔紋,算是他煉金製衣的處女作。


    送給托比後,托比很是喜愛。已經接連一個星期,都穿著這件熊貓裝。


    比起那件白獺裝,這件和白熊更像是情侶裝……安格爾估摸著,托比大概以後再也不想穿這件衣服了,尤其是連桑德斯都如此說了之後。


    靠島,下船。


    白熊霍布森立刻迎了上來,先是恭敬的給桑德斯打招呼,然後才小聲的對安格爾道:“安格爾,命運讓我們在此相遇。”


    “……”就知道他會說這句話。


    然後,白熊霍布森將目光放到托比身上,眼底閃過驚豔:“這種顏色搭配,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怎麽沒有想到!”


    一邊說著,白熊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托比的熊貓裝。


    托比冷漠的回以一個爪擊。


    白熊被一爪踹飛數米外,好在托比沒有用力,白熊隻是看上去有點狼狽。


    白熊整理好衣冠,訕訕的走到另一邊,“導師知道有貴客前來,特意派我過來接引,咳咳,請跟我來。”


    白熊再次恭敬的對桑德斯行禮,然後拿著手中的短杖,輕輕一點。森林自動分出一條路,彎彎曲曲,直達密林深處。


    安格爾一邊跟著,一邊思忖:聽白熊的語氣,他的導師原來是瑪雅大人?


    想想也對,他的天賦也是預言係,整個野蠻洞窟又隻有這麽一位預言係巫師。


    安格爾看了眼身後的多多洛,也就是說,以後多多洛和白熊就算是同門了?白熊的性格看上去還不錯,多多洛和他相處應該不會受欺負……不過,千萬不要學白熊那種神叨勁。


    沒過多久,他們便穿過了密林,站到了一個巨大的高塔麵前。


    “導師在頂層的觀星台,我帶你們上去。”


    初見瑪雅的印象,是一位看上去有點蒼老枯瘦的小老太太。


    噠噠噠——


    瑪雅拄著拐杖,站在南域的星鬥投影前麵,一邊用拐杖點地,一邊圍著星鬥轉圈。


    佝僂的身影,看上去極其單薄,又有些遲緩蹣跚。


    過了好一會兒,瑪雅才轉過頭,看向眾人。


    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的眼神,睿智而神秘,輕輕掃視著眾人。最後,停在了桑德斯身上。


    “命運真是眷顧幻魔閣下啊,有波瀾亦有迷霧,多麽精彩的未來。”


    蒼老的聲音,和緩而輕柔,卻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與其觀我未來,不如看看其他人。”桑德斯低聲笑道。


    瑪雅明白桑德斯的意思,她的目光緩緩移到了安格爾身上,眼底輕輕泛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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