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臨著老龍的諷刺,我快步走上了樓梯。


    小星在前麵帶路,過了一個轉角,終於dj的宣泄聲漸漸遠去,我也躲開了那份尷尬。


    樓上隻有一道走廊,走廊的一側是排屋子,想必這就是老龍說的那些員工宿舍了。


    小星突然拍了下我的肩膀,指了指第一間屋子的上方,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一張紅紙黑字的標識:小星。


    我點點頭,也明白了每間屋子似乎都已經被老龍分配好了,並且都寫上了屋子擁有人的名字。


    接著是第二間,不出意外看到了我的名字。


    我推門進去,開了燈,簡單瀏覽了下,一張板床,一個書桌,一把凳子,一個衣櫃,僅此而已。不過,雖陳設簡單,屋內卻是非常幹淨,像是被剛打掃過一樣。


    屋子不大,也是一個庇身之所,至少不用在這市區花多餘的錢來租房了。況且,我就喜歡簡簡單單的,至簡則至純,也容易讓我靜下來心來創作。


    當然了,這事情還得回家從長計議,畢竟養父一個人在家,心髒的問題也沒解決,我放心不下。


    想到這兒,我走出了屋子。


    既然上來了,也順便看了下其他兩間屋子。


    其中一間,理所當然有一個標著店主的字樣,而另一間則是標著一個陌生的名字。


    龍子汐。


    拍了拍小星的肩膀,我指了指那個“龍子汐”的名字,試問看看他是否認識。


    然而,小星搖著頭,對著我聳了聳肩。


    或許,是還沒有入職的員工吧,我這樣猜想。


    禁不住對陌生的好奇,也看看老龍是否偏私,我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說不出是哪種香味,但是一聞到那種味道,讓我心曠神怡。


    我放眼看去,也是一張床,一個書桌等等,和我的屋子是基本一樣的。隻不過,床上鋪了被褥,是粉色帶花紋的。


    女人的房間?已經入職了?


    我本以為是空房間,為還沒入職的人準備的,見到屋內的有人住過的氣息,自然趕緊退出了屋子,關上了屋門。畢竟,私自闖入別人的房間是不禮貌的,尤其是女性的房間,更為尷尬。


    就這樣,確認了老龍給自己安排的宿舍,簡單轉了下,就和小星又回到了樓下。


    “老龍,咱們的發屋什麽時候正式開業啊?”


    此刻,老龍正閉著眼睛,跟著dj的節奏搖擺著身體,那條馬尾辮也有節奏的甩來甩去,很隨意,“開業的話……明天吧!不過……”


    老龍話音剛落,一切停了下來,音樂停了,老龍舞動的身體也停了。


    “嗯……來客人了,你們就當開業前熟悉下業務吧。”


    接著,老龍便在小吧台坐了下來。


    來客人了?還沒開業,而且是這麽偏的地方,能有什麽客人。


    我當老龍說著玩,也就是想讓我們看著店而已。


    可是,就在老龍說完沒多久,門外就傳來了聲音。


    是吵架聲,一男一女的吵架聲。


    “你老家那什麽思想!這都超了快一個月了!”


    “我不管!反正我聽我媽的。”


    “行行行!懶得管你!”


    “要你管啊!你該去哪去哪,別跟著我啦!”


    聞聲望去,門口走來一對男女。男的走開了,貌似很生氣。女的,走進了老龍發屋。


    我有點不敢相信,竟然真的如老龍所說的,來了顧客。


    “愣著幹什麽!趕緊的!接著……”


    老龍見我杵在那兒,瞪了我一眼,然後順手扔來一本冊子。


    發型設計圖冊?


    看到這個冊子上的名字,我頓時明白,老龍是讓我去招待顧客。


    一般情況下,都是顧客給理發師說明想要的發型,或者讓理發師來看其臉型自行設計發型。而如今,店裏唯一的理發師,小星,是個聾啞人,這任務也自然就落到了我身上。


    可是,隻有為了賺錢,才會讓顧客去看設計圖冊,並向他們推銷一些熱門而且高消費的發型。然而,我清楚的記得老龍發屋是免費服務的啊,真心搞不懂老龍搞的什麽鬼營銷策略。


    沒有過多猶豫,我拿著那本冊子,立馬擺出一個微笑,走去了門口。


    麵前是一位女性,約三十歲左右,肚子隆起的很大,很顯然是懷孕的婦女。她雙手背著叉腰,走路很慢,時不時的還四處打量著店裏的一切。


    “您好,女士,是需要理發嗎?”


    服務就該謙和一些,我語氣很溫和,麵帶些笑容。


    女顧客貌似並不買賬,還在未之前的吵架生悶氣,沒有理會我的詢問,繼續往前走。


    “女士,您快當媽媽啦,寶媽一般都會選擇一些偏短的發型,方便坐月子。您先坐下來吧。”


    我始終微笑著,微微攙扶著她,走去了小星那邊的椅子。


    “確實,小夥子,你當爸爸了?挺有經驗的嘛。”


    女顧客坐了下來,審視了我一下,終於是笑了下。


    “沒有啦,隻是聽一些朋友說的。”我有些尷尬,苦笑著繼續說道:“您請放心,我們這的理發師非常棒,而且我們這有各式各樣的發型供你選擇。隻要您喜歡就行。”


    說完,我心裏一陣心虛,畢竟第一次做推銷,而且根本不知道小星的手藝到底如何。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既然已經說出口了,我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小星身上了。


    還好有本發型設計圖冊,我最起碼能給她介紹幾款,並展示給她看,隻要女顧客相中了一款發型,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可當我信誓旦旦地將圖冊打開,準備為那個女顧客介紹的時候,我傻眼了。


    什麽發型設計圖冊,隻是封麵寫著“發型設計圖冊”幾個字而已,翻開一看,裏麵的內容基本和發型設計搭不上一點邊。


    “剃煩發型、無憂發型、斷哀發型、文學創作發型、人氣頭、完顏頭……”


    剛瀏覽完第一頁,我就徹底懵了。上麵隻有一些標題,然後附帶了些備注,連個配圖都沒有。而且,一個我認識的發型都沒有,讓我怎麽去給顧客介紹。


    “給我看看吧!我自己選一個。”


    女顧客看我愣住了,就自己拿過來那本圖冊。


    “咦……怎麽沒有圖?剃煩發型,此發型能去除顧客的煩惱之事,僅限事件一個。無憂發型,此發型可讓顧客無憂無慮,時限一個月。斷哀發型……”


    女顧客邊看邊小聲嘀咕著,翻了一頁又一頁。


    “小夥子,你們這的發型設計,還真是有創意啊!不過,要是真有這樣的發型就好了,我就可以……”


    話沒說完,女顧客低下頭,用手撫摸下隆起的肚子。


    其實,我知道,很明顯圖冊上寫的是不可能實現,其中的一些字眼可能讓女顧客又想起了煩心事。


    “有有有!這裏麵的發型都有的!”


    老龍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我的身後,連忙陪了個笑臉,仿佛我的服務很差一樣。


    “龍十五!聘請你來,不是來砸我招牌的。這些發型,你也不介紹下!”


    麵對老龍的叱責,我很是無語,那都是些什麽發型,讓我怎麽介紹。


    “好啦。鑒於還沒有正式營業,原諒你一次。學著點……”


    說完,老龍又對著那位女顧客,笑眯眯地介紹起來。


    “親愛的顧客,您好!剛才不好意思,他是新來的,還沒有熟悉業務。其實,我們明天才正式營業。不過,您既然來了,就是我們的上帝。還有,這冊子上的發型都是真的。而且,我們發屋都是免費服務的。”


    “真的?老板,您不是開玩笑吧?若是真能這樣,還能免費?”女顧客質疑道。


    “瞧您說的,人家是為了賺錢,我老龍可是為社會為人類做貢獻的。千真萬確,小本生意,不收錢,隻要您簽個字,按個手印兒就行。不過,每個人隻能在我們發屋享有一次服務機會,且隻能選擇一種發型。另外,您是我們發屋的業前顧客,作為老板,我給您個福利,可以選擇兩種發型,混搭!”


    老龍說話間,挑眉弄眼,不過一直都保持著一副低姿態的服務態度,像極了一個經驗老道的推銷員。然後,又補了一句,“反正不花錢!來試試吧!給您來個剃煩發型和完顏頭的混搭吧,不僅能把您的煩心事剔除,而且還能讓你有個更加美麗的容顏,年輕個十來歲不成問題!”


    我越聽越聽不下去,這老龍真是神神叨叨,無敵了!我幹脆,仰起了頭,裝作什麽也沒聽到。


    然而,或許是出於女人的愛美之心,或許是出於她貪小便宜的習慣,也或許是出於她真的有一份難以解決的煩惱事,無助的情況下才做出了決定。


    “行!就聽你的!”女顧客爽快道。


    “對了,煩心事您在理發過程中,想著那件事就行。就一件哦!要麽,就不起作用了。”


    老龍見狀又叮囑了一句,然後喊道:“小星,理發啦!”


    對這個神棍,我簡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個女顧客和老龍,還真是“老龍釣魚,願者上鉤”啊!


    “我說龍十五!你怎麽還愣著!該畫龍了!趕緊的!”


    對顧客百般依順,對我轉而又凶又罵,這就是老龍。沒辦法,我緊忙給小星讓了個位置,自己閃人去了茶幾那兒。


    小星為女顧客披上了理發圍裙,手中持一把舊跡斑斑的剪刀,雙眼空明,注視著她的頭發,一動不動。


    老龍則為我鋪好了紙,備好了墨,我也提起了筆,準備創作。老龍還交代,我必須要從顧客的頭發上找靈感,畫龍,這樣才能拿到每次畫龍的業績薪金。


    看著小星杵在那兒,想著之前老龍說的一些匪夷所思的話,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一切都是忽悠人的。


    擺明了嘛,沒人跟小星說要為客人剪什麽樣子的發型,肯定是不可能隨便為顧客剪發的。而老龍說的那些什麽可以剔除煩惱,完美容顏的話,我也隻當他在發神經。


    因為要從頭發上找靈感,所以我一直注視著那位女顧客的披肩長發,也能看到小星的一舉一動。


    然而,在我猜想和做出論斷的下一秒,又被打臉了!


    小星居然突然睜大了些眼睛,空明的眸子瞬間變的靈動起來,手中操持著剪刀,特別流暢的剪了起來。


    起初,我真的擔心小星亂剪一通,惹怒顧客就不好了,砸了生意我以後沒有錢掙。


    然而,當我試圖讓老龍去製止的時候,居然看到老龍極為滿意的笑著,還點著頭,馬尾辮上下晃動著。


    “看什麽看!趕緊畫你的!”


    老龍笑著側過頭,和我正好相視,立馬收了笑容,瞪了我一眼。


    老板自己作死,作為店員的我能怎麽辦,隻能聽之任之。


    畫我的龍,讓他們作去吧!


    我轉過頭,提筆沾墨,然後遠遠地向那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看去,細細觀察。


    說真的,畫龍能在頭發上找到什麽靈感,我真的是質疑老龍的叮囑。


    可是,關係到我的業績薪金,我還是靜下心來。


    隨著小星剪刀一張一合,一伸一收,那瀑布般的頭發時而飄灑時而擺動,伴隨著無節奏的“哢嚓”聲,映襯著頭頂的白光,我竟真的看出了一絲端倪。


    一縷一縷的頭發,散落而下,兀然墜地,像是輕快的飛龍,帶著憤怒的情緒,輾轉在空中,又突然遇到波折,失望而落,墜落的瞬間,死氣一片,仿佛是到了黑暗的地獄。


    不,那黑色的是什麽?


    當掉下的頭發,墜入黑色的瞬間,整個屋子響起了幽遠哀傷的音調,很輕,很長。


    黑膠唱片!那地板上的黑色圓狀物是一個大號的黑膠唱片,正好托在座椅的下麵。


    頭發輕輕的觸動著旋轉的黑膠唱片,竟譜出了一個從未聽過的曲子。


    聽著綿長的音樂,我閉上了眼睛,仿佛真的有了些和這些頭發製造的音樂發生了共鳴。


    提筆,揚墨,懸鋒,收尾,再提,行進,轉鋒……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閉著的眸子仿佛被蹭亮了,曾經收錄在腦海中那些頭發飄散的畫麵,全部呈現了出來,繼續飄著,飛舞著,纏繞著,晃動著。


    忽然,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股懸直而上的光柱,所有的散發被衝擊而散。


    那是什麽!


    光柱在以一種可以辨別的速度變粗,越來越粗,越來越亮,而光柱裏麵居然出現了一道漸漸清晰的輪廓!


    是龍!一條徑直穿空的龍!一條舞爪著四肢,蜿蜒蛹動的龍!


    不過,那條龍好像在掙紮著什麽。


    猶豫了片刻,我猛的睜開眼睛,在已經畫出輪廓的畫作上,瘋狂的點綴了一氣。


    最後,我一甩筆,輕輕收回。


    焦,濃,重,淡,清。


    一條新的水墨龍,靈動躍然紙上,仿佛稍不注意它就能飛走。


    就在此刻,小星那也伴隨著“哢擦”一聲,理發結束。


    那是比齊耳短發還要稍長一點的發型,轉而無棱,潤而不滑,層次感鮮明。


    這正是適合坐月子人的一種發型!而且,比一般人都要剪的好看。


    雖然和之前比較,失去了長發的柔美氣質,但是短發為她以後坐月子將帶來更多的方便,而且小星剪刀下的這個短發型,雖短不短,剛好能帶來一種別樣的女人味。


    “嗯,蠻不錯的發型!我喜歡。心情果然好多了。”


    小星撤去了理發圍巾,那位女顧客雙手捋發,對著鏡子看,笑了。


    “真的不用付錢嗎?老板。”


    她站起身來,滿意的同時,發出最後的質疑。


    “說了不用就不用,您放心!來,這邊簽個字,按個手印兒,就行啦。”


    老龍一臉正經,拿起了我剛畫的水墨畫,走了過去。


    見狀,我已經不再感到驚訝了,因為老龍做的事兒完全不能用常理來猜忌和解釋。


    我隻是有點憐惜那連墨都沒幹的水墨畫而已,竟被別人簽了名字,按了手印兒。


    “好了,老板。”女顧客簽了字,按了手印兒,仔細看了下那副水墨畫,“嗯,這畫的真好!龍都要跳出來了!和我小時候……”


    她誇了兩句,將畫遞給了老龍,然後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些什麽,我沒有聽清。


    我走過去,不甘心自己的勞動成果就這樣被別人占了,深深地看了那水墨畫一眼。


    一個淡淡的手印兒,一個名字,王若蘭。


    “哎呦,哎呦,哎…呦……”


    突然,名叫王若蘭的女顧客捂著肚子叫了起來,緊閉著眼睛,瞬間額頭浸出了汗水。


    “老婆!老婆,你怎麽啦?”


    叫聲響起的第二時間,我剛欲過去,門口便衝進一個男子,赫然便是之前與王若蘭吵架的那位。


    “我……我要……要生了!”


    “啊?怎麽這就生了,拖了一個月都沒生,這……”


    王若蘭疼痛難忍,她老公驚詫不已,然而兩人都掛著一絲隱隱的開心。


    “你要是早遇到我,早就生了!哈哈……快點送醫院……”


    在王若蘭疼的叫出聲的那一刻起,我就清楚地看到,老龍臉上竟一直都在笑著,仿佛一切的事情都在他的預料當中。


    然而那絲笑容,那絲詭異的笑容,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神奇的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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