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見傾心


    玄門已經很久沒有發現根骨優秀的弟子了。


    所有宗門都陷入了後繼無人的恐慌之中。仙宗大能們悟道之後,壽數從百來年驟然提升至千餘載,可他們的後代,卻始終都是凡人根骨。


    哪怕根基再深厚的男修、女修相結合,也無法打破s臼。


    凡人入道,耗時奇長且概率極低。再加上妖魔入侵、天災人禍的損耗,如今各大宗門人數都呈負增長。


    可就在最近,仙門發現魔族的新生幼兒卻離奇地繼承了父母的根骨,而且不是一例。


    魔族一向偏執貪婪,與仙門多有交戰。若按此發展下去,隻怕不用百年,實力就將超越仙門。


    如同利刃懸頸,整個仙門都彌漫著陰霾。


    九淵仙宗九脈掌院,外加三十六位長老齊聚一堂,商量對策。商量來商量去,發現沒有對策――你管天管地,還能管人家魔族生孩子?


    魔嬰更強,鬼知道什麽原因呢,萬一是他們的男人比我們強,丟不丟臉,丟不丟臉?!


    陰陽院掌院天衢子一直安靜聆聽。他一身白衣暗紋細密,黑發柔柔垂散至腰,身後背著箏與劍,劍柄的流蘇長長垂落在他肩頭。


    他一直沒有說話,旁邊道宗掌院玉藍藻問了一句:“天衢(注:音同渠)子,怎麽說?”


    天衢子視線垂地,聲音溫和低沉:“派人潛入天魔聖域,打探消息。”


    話音一落,玉藍藻就拍著他的肩,他側身閃避。玉藍藻習慣了,也不在意,滿麵微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其他八脈掌院、三十幾位長老,沒人想過這個?都等著他開口呢。此時大家一齊起身,隻差鼓掌:“奚掌院此計妙極,妙極啊。既然如此,就祝奚掌院馬到功成了!”


    皆大歡喜,隻有天衢子的師尊在歎氣。


    要潛入天魔聖域,自然隻能偽裝成魔族。


    天衢子向體內緩緩注入魔息,過程的痛苦程度在他臉上顯現得並不明顯。隻有汗水誠實地滾落,衣袂滴水。


    他的師尊載霜歸守在旁邊,見狀隻是歎氣:“你明知他們躲懶,故意引你出口,何必多言?”


    天衢子強忍著血脈撕裂般地劇痛,啞聲道:“此事蹊蹺,回避非是解決之道。”


    載霜歸狠狠心,想替他把最後一道魔息打入身體。天衢子豎手拒絕,連易容都是自己動手。明明臉色慘白,卻倔強地抿住嘴,不肯露一絲軟弱。


    載霜歸對自己這個弟子,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其實以載霜歸的天資,本沒有資格躋身九淵仙宗長老之列。


    但他運氣好,收了這麽一個天資驚世的弟子。


    天衢子作為一個弟子,真是什麽都好。世家出身,禮儀周全,行止自律,從拜入他門下起,就沒讓他操過心。


    可他知道,這個人看似溫和,卻如同柔中藏冰。微笑是拒人千裏的疏離,從不交心。


    他想叮囑幾句,卻突然發現這麽多年,一直是天衢子對他千叮萬囑。他苦笑,隻說了一句:“早日回來。”


    天衢子說:“我走之後,師尊記得嚴加管教諸弟子課業。雲階弱於陣法、雲清需補劍道……”


    載霜歸無奈――看吧,一直被人擔心的,其實是他。


    天魔聖域。


    法殿陳設華美,然而門窗緊閉。一線光自雕紋的縫隙中投落,頊o(注:音同虛畫。)伸手去接。手剛一動,腕間黑色的鐵鎖便嘩啦作響。


    禁錮靈力的鎖鏈,頊o扯了扯嘴角,她這個“摯友”,真是用心良苦。


    門吱呀一聲響,有人進來。頊o沒有抬頭,那個人走到她麵前,黑袍上金絲繡紋華美繁複,十二章紋威嚴肅穆。


    他近乎溫柔地輕撫她的秀發。方才的婦人折磨得狠了,此時滿室都是她的香氣。桂花的甜香,引人迷醉。


    他嘶聲道:“頊o,你抬頭看我一眼。”頊o不動,他於是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視線交錯,“你這樣,我很擔心。”


    他話音真誠,頊o笑得諷刺:“怎麽,這些天下令折辱我的,原來不是魔尊嗎?”


    香氣更濃鬱了,他有些迷亂,“頊o,你是我選定的伴侶。我心有戀慕,又怎會折辱?”


    “戀慕?”頊o笑了一聲,毫無他期待的任何感情。


    他摩挲她的臉,魔傀真是把美豔刻入了骨髓。他說:“隻是一點調|教。我希望你的身體,隻因我而快樂。相信我,你慢慢會喜歡上這一切。”


    用大量的器具和藥物,來激發她身體的欲|望。讓無盡的快感,來迫使她屈服。


    那些精於此道的女人,在她身上留下大量痕跡,卻沒能降服她的靈魂。


    他已經要失去耐性了。


    頊o說:“不如殺我。”


    他輕輕撫摸她的唇,她的唇溫暖而柔軟,仿佛無盡芬芳的源泉。他說:“我怎麽可能殺你,我說過,你是我選定的伴侶。”


    “那我必殺你,贏墀(注:音同贏馳。)。”她的聲音低而有力。


    魔尊贏墀似乎略微放心,他的手穿過絲藻般的長發,輕輕撫摸她修長柔美的後頸。被他觸碰的地方肌膚輕顫,他強行忍耐,不提前享用珍饈:“頊o,我需要一個魔後,我隻希望那個人是你。從前,我們遊山玩水、烹花煮酒,也很快樂不是嗎?如今你又何必倔強?”


    頊o身體疲倦,聲音字節清晰:“你費盡心機與我結識,隻是因為發現魔傀一族可以與魔族結合,生下魔嬰。舊情不過一副虛偽麵容,談什麽從前?”


    贏墀慢慢握住她的頸項,略一用力,讓她抵在自己胸口:“聽一聽我的心跳,頊o。不要這麽想。”


    他不知道頊o有沒有在聽,她看起來已經很虛弱,像是紙折的花卉,一陣小雨即將消融。他喜歡這種脆弱的柔美,卻清楚地看見她眼底的憎惡:“禁臠玩物,也需要在意想法嗎?”


    贏墀輕輕放開她,想起當初畫城初雪,她簷下握冰,如同霜雕雪鑄。他起身走出去,對守在門口的幾個婦人道:“三天之內,如再無進展,你們全部都死。”


    藥量又加重了。頊o厭惡骨髓裏一陣接一陣的□□情潮。強烈的抵觸,讓婦人們這些日子的成果很不好。


    有人悄聲問:“薑夷,她有些受不住了。”


    為首的婦人蹲下來,仔細查看她。雖然魔尊給予的時間有限,但如果人出了什麽意外,她們恐怕也是百死莫贖的。


    過了一陣,薑夷說:“還可以,再加一盞淫蛇血。”


    蛇血入體,頊o突然雙目一閉,身體軟軟倒地。諸女皆驚,薑夷忙探她鼻息,然瞬間色變。諸女大亂,有人說:“她死了,她死了!”


    另有人道:“通知魔尊!”


    薑夷麵上懼色未消,怒道:“閉嘴!快去找醫修!”


    然後她看向頊o右手的鐵鏈,索鏈連接著牆與頊o腕間的鎖環,令她隻能蹲下,不能坐、躺。原本欲趁她疲倦擊垮其意誌,但此時怕是不成了。她再不顧其它,找了鑰匙打開頊o與牆相連的鎖鏈。


    銀色的鎖環還戴在腕上,她依舊沒有靈力,卻可以躺下來休息。薑夷正要扶著她躺下,頊o手肘突然猛力撞上她的鼻子。


    薑夷隻覺得腦子嗡地一聲,血流滿麵,頓時失去了知覺。


    另兩個婦人一呆,正要喊叫,頊o借厚重手鐐,雙手一分,用盡全力砸在二人頭上。二人綿綿軟倒,目中同不敢置信――服用了如此之多的淫血蛇,她竟然還有這樣的力氣?


    頊o勉力起身,鎖環的鑰匙應該在贏墀身上,她如今全身上下毫無力氣。更為可怖的是,淫血蛇流淌在她的血液裏,她麵色緋紅,□□大量流失。


    來自骨髓的麻癢,讓她想要渴望擁抱和親吻。


    頊o踉蹌逃出石殿,前麵有一片桑林。


    魔傀一族出生畫城,天生喜采桑養蠶。贏墀囚住她之後,自以為是地也移植了一片桑林過來。頊o衝進去,必須先想辦法打開手鐐,否則沒有靈力,她又身帶異香,無論如何逃不出去。


    可是贏墀既然以此限製她,顯然便是篤定失去靈力的她無法打開。


    她潛於林中,身上隻有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此時被香汗浸透,緊貼於身。血液在肌膚下燃燒,她呼吸雜亂,盡力平定心緒。


    天衢子查探了最近出生的魔嬰,發現所有的魔嬰都有一個共同點――它們的母親,是魔傀。


    魔傀一族,世居畫城,極少與其它種族往來。


    誰也不知道,他們居然可以與魔族交合產子,存續魔族的血脈。


    天衢子皺眉,很快意識到這對魔傀而言,恐怕並非幸事。果然一路查證之中,發現許多魔傀並非自願,多被囚禁關押。


    這件事,魔尊贏墀知不知道?還是根本就是他授意?


    以他的野心,一旦得知此事,魔傀絕不可能安穩。而且如今,其他魔嬰相繼出世,贏墀是不是也準備誕育自己的魔嬰?


    魔尊的實力毋庸置疑,若是這個魔嬰也繼承了他的根骨天資,隻怕仙門又將添一強敵。


    說起來,魔傀一族既然能孕育魔嬰,那麽與仙門中人結合,是否也能保留血脈根基?


    天衢子滿腹疑問,魔息在他體內遊走,令他不適。但好在修為深厚,可以抵禦。他潛入天魔聖殿。此殿共有三層,守護陣法數之不盡。


    但陰陽院乃九淵仙宗根基,各種派係術法皆有涉列。他身為陰陽院掌院,對於法陣,雖不比絕頂陣修,卻也當得起了若指掌。


    他輕鬆穿過外圍法陣,謹慎起見,沒有入殿內查看。最內層的法殿外,居然種了一片桑林。天衢子眉頭緊皺,玄、魔交戰無數,雙方俱了如指掌。這法殿他也並非初次潛入,何時竟種下一片桑林?


    贏墀可不像是能得采桑之樂的人。


    天衢子穿行其間,鼻端一陣香氣繚繞不絕。是桂花的甜香,可此地不見桂樹。天衢子尋香而往,突然腦後生風。天衢子反應何等迅速,背上寶劍一出,然偷襲者雖然快若閃電,力氣卻遠比他想象得小得多。


    寶劍一擊,與她腕間黑色精鐵碰撞,餘力入體,她一口血噴出來,往後就倒。


    是個女子。天衢子下意識接住她,一個旋身,止她跌勢。青絲纏綿糾結而來,那馥鬱甜香,在一瞬間襲擊了他。縱有萬重法陣相護也毫無用處。


    天衢子隻覺滿懷溫香,他摟住她的肩,掌心傳來的溫度,是他這一生未曾識得的滾燙。


    是魔傀,他在其他關押魔傀的地方聞到過這種香氣,但沒有這般濃烈。


    頊o隻覺肺腑劇痛,沒有靈力果然是脆弱,對方隻是略微抵擋,術法已經震傷了她。她嘴裏腥甜,卻染得唇若丹霞。


    天衢子不知道為何在這樣緊要的關頭,自己的注意力竟會集中在這裏。他抬手為她輸送靈力,瞬間就發現了她腕間鎖環。


    他彎腰抱起她,頊o感覺到陌生男子的氣息,身體所有的感覺都聚集在與他相貼的地方。她右手緊緊握住他的衣襟,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想推開,還是更加貼近。


    天衢子抱她走幾步,把她放到桑樹下,抬起她的手。頊o發現了,立刻一腿踹過去。


    天衢子以膝壓住她的腿,聲音發緊,說:“困龍鎖,我可以打開。”


    頊o這才睜開眼睛,當顫顫睫毛分開,那雙眸子澈若琉璃,琉璃中一點星光動蕩,驚破了十裏碧色。


    天衢子隻看了一眼,就忘記了如何打開困龍鎖。他移開視線,不著痕跡地深呼吸,喚回四散的理智和智商。


    頊o問:“普通魔族,能打開魔尊的桎梏嗎?”她聲音帶喘,像一片羽毛飄落心間,此時倚著桑樹,手抬不高。天衢子單膝跪在她身側,低著頭,快迅破去困龍鎖的重重法陣。他要極力控製自己,才能不去看她雙腕以外的地方。他說:“你是誰?為何被贏墀囚禁在此?”已是明知故問,掩飾自己的暈頭轉向。


    然後他聽見那個人輕聲說:“頊o,我叫頊o。”


    陰陽院掌院再一次從自己可憐的腦海裏拎出一點有用的信息――魔傀傀首,頊o。因為不參與戰事,多年來隻聞其名。


    他解開困龍鎖,花了平常五倍的時間。而困龍鎖打開的一刹那,她如蛟龍破冰。靈力重回,在血脈中奔流翻湧。天衢子退開幾步,那種逼人的甜香似要將人溺斃其中。


    “外袍給我。”她指指他的衣袍,天衢子毫不猶豫,解衣給她。冷不防懷中玉光一閃,被頊o一指勾走。


    天衢子伸手去截,觸到她的指尖,如被火燙,瞬間縮回。


    頊o拿在手裏看了看,是塊玉佩,九淵仙宗陰陽院的陰陽雙魚佩。九淵仙宗的人?!


    頊o披上他的外袍,輕笑:“奸細呀?”


    天衢子欲言又止,他帶著自己大弟子奚雲階的信物。潛入天魔聖域,風險很大。倘若不慎被捕,贏墀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但是陰陽院掌院大弟子,這個身份,讓他不會被殺死,也不會被贏墀索以巨額贖金。


    有一定價值,卻又不是最大的價值。確實是最為合適的身份。


    頊o看了一眼玉佩背麵,果然有一個清晰的“階”字。陰陽院掌院大弟子,奚雲階。


    她將玉佩扔回去,天衢子伸手接住。目前為止,天衢子表現出來的實力,倒確實是與奚雲階相符――他解困龍鎖用了五倍時間。


    頊o怎麽可能想到,那還有可能是因為奚掌院色令智昏。


    她手中光芒一閃,正是法寶赦世蓮燈。天衢子目光在蓮燈上略作停留,問:“一個人能出去嗎?”


    頊o輕揉皓腕,麵上淺淺含笑:“足矣。多謝。”


    聲似珠玉墜地,天衢子心中顫動。她隨手從墟鼎中取出一物,扔給天衢子:“救命之恩,容後再報。”


    天衢子接在手裏,發覺是一塊琥珀。透明的琥珀,裏麵一片桑葉安靜沉睡,碧如翡翠。他將其緩慢收入袖中,卻見頊o踏桑而起。風動黑袍,露出裏麵白色薄衣。她這一身,白得刺目,黑得濃烈,青絲如瀑,鋪陳身後。


    石殿陣法攔不住她,她步伐從容,隨陣息而走,行止間意氣淩雲,抬眸一眼,占盡風流。


    居然沒有問她,魔傀與玄門中人結合,是否嬰孩根骨也隨父母。天衢子撫摸袖中琥珀,失魂落魄,莫過於此。


    回到陰陽院,天衢子清洗身上魔息。伐骨洗髓一般,痛苦再所難免。但他卻在走神。


    道修玉藍藻、刀修木狂陽、佛修不動菩提,三位掌院隔著山水屏風相候。天衢子外熱內冷,好友不多。也隻有這三個人臉皮厚,經常同他走動。


    木狂陽身著灰藍色武師袍,手提六尺來長的乾坤日月刀,此時她一臉不耐:“天衢子你好了沒有,不行我進來幫你啊!”


    天衢子赤身躺在浴池中,鮮血滲出毛孔,滿池粉色。擔心木狂陽真的闖進來,他勉力道:“木掌院稍候。”


    玉藍藻一臉無奈:“木狂陽你能不能像個女人!他現在□□的,你進去幫什麽忙?!”


    木狂陽一頓長刀,大地震顫:“這都多久了,沒看見我都硬了啊!!”


    “……”玉藍藻和不動菩提都迅速遠離了她。木狂陽左右看看,問:“幹嘛啊,我是說膝蓋。唉這陰陽院的弟子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我們站了老半天了,連個凳子也沒有。”


    不動菩提終於看不下去,說:“木掌院,我們現在是在天衢子浴房。”哪有人浴房裏擺幾個凳子喝茶的。


    木狂陽怒道:“我們明明在他浴房裏,竟然不能看他沐浴。還有天理嗎?!”


    “……”玉藍藻有點牙疼:“木掌院,我們是在為他護法……”


    不動菩提撚著佛珠:“木掌院稍安勿躁。容貧僧誦經一篇,為掌院清心祛欲。”說罷,念了一段度亡經。


    玉藍藻無力:“你這是提前為天衢子超渡呢?”


    載霜歸忍無可忍,拿著浴巾把三人趕了出去――清理魔息雖然痛苦危險,但隻要這群人不來為天衢子護法,天衢子就他媽還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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