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皇城上空飛掠過一道白影,落到地上,有些站立不穩,踉蹌了幾步,捂著肩膀,輕輕悶哼了一聲,又繼續向前急奔。


    數息之後,幾道黑影緊隨其後而至。


    練霓裳自出道江湖以來,以少女身便懾服眾多綠林豪傑,威震江湖,成為陝南川蜀一帶綠林總盟主,人人敬畏。


    卻從未有如今日這般狼狽。


    天仙般的容顏,此刻變得蒼白之極,如玉般的臉龐有幾道青氣隱現。


    左肩上的衣衫前後各有一個掌印破洞,隱隱透出衣衫內的景象,本該是動人心弦的冰肌玉膚,此刻上麵卻是各有兩個讓人觸目驚心的掌印。


    一個掌印漆黑如墨,一個掌印赤紅如血。


    後背有一道自右肩直至左腰的長長刀痕。


    腰腹間有著一大片血跡,竟然是紅黑相間的詭異顏色。


    雙臂各有幾處猙獰血痕。


    這一身傷勢,至少出於四五種不同的兵器、武功。


    換了常人怕是受了一記,不死也殘。


    練霓裳竟然還能如此疾奔,固然是因為她自己的功力精深,底子深厚,可其中承受的痛苦,恐怕非常人能忍。


    天下之大,高手眾多。


    但練霓裳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麽多神秘的高手同時聚集,而且目標還是她自己。


    之前的四個蒙麵人,每一個都是江湖上少見的高手,哪怕比不上她,也已相差不遠。


    卻沒想到,除了這四人外,還出現了更多的神秘高手,竟然都是為她而來。


    若非被藏於暗處的一個蒙麵高手偷襲,背上挨了一刀,被先前四人之一趁機射了一枚含著劇毒的鏢,她哪怕不敵,也不至於敗得如此快,如此狼狽。


    好偷襲之人是個用刀高手,哪怕光明正大與她相鬥,練霓裳也沒有自信能在百招之內敗他,這樣的高手竟然也會暗中偷襲。


    要不是護龍山莊那三個密探中的那個冷漠青年,不知為何突然出現,救下了她,又擋下了兩個高手,她恐怕跑都跑不了。


    她知道,今日若不能堅持到見到花愷,那她就是凶多吉少了。


    正全力疾馳之時,忽然見不遠處出現兩處燈火。


    赫然是兩個小攤,打著燈籠。


    一個賣的是燒餅油條,一個賣的是蓮子湯。


    那賣燒餅的見了玉羅刹,竟然咧嘴一笑:“客官哎,這大熱天的,您跑這麽急,來喝碗豆漿解解喝喲,小的這是細磨豆漿,清涼解渴,還管飽,可不像那麻子的蓮子湯,不幹不淨,您可千萬雖喝去他那裏喝喲!”


    “放屁!賣燒餅的!”


    那賣蓮子湯的是個麻子,聽他這麽一說,頓時大怒,似真怕練霓裳信了他的話,不去他家,頓時跑了出來,指著賣燒餅的大罵。


    “誰不知道你家出了名淡出鳥的王八豆漿,不知道從哪個茅坑裏撈出來!”


    賣燒餅的火光大冒,卷起袖子就跑了出來,直接揪起麻子的領子:“嘿!你個麻子又好到哪裏去,這蓮子湯還不是從你家婆娘夜壺裏倒出來!”


    “你動手是不是?動手是不是?”


    麻子也同樣將他領子揪起,一臉暴戾,掄起拳頭就要打。


    賣燒餅的也抬起雙手就要抓撓他。


    就在這時,異變忽起,那賣燒餅的揚起的雙手突然一翻,一柄折扇不知怎的就出現在手中,瞬間一張,白底黑字,赫然寫著四個大字:逆我者亡!


    折扇張開的同時,數十點冷星便向練霓裳暴射而來。


    練霓裳驟然暴退。


    她又不是傻子,這裏又不是集市,夜深人靜,人跡罕至,哪裏跑出來兩個攤子?


    再說她一身傷勢,滿身是血,普通人看了不驚慌畏懼,也會唯恐避之不及,哪裏還敢招呼?


    這兩人若非是傻子,就是在戲耍於她。


    雖然早已有防備,但她畢竟身負重傷,這些暗器極其詭異,或直飛,或弧線,或打著旋飄忽不定,極其難防。


    若是她無傷在身還好,如今的狀態,實難以全數避過。


    何況還有個麻子未出手,身後追兵又將至,哪怕練霓裳一生從不服輸,在這瞬間,也不禁生出一縷絕望。


    “咻!”“咻!”“咻!”……


    “叮!”“叮!”“叮!”……


    一片破空之聲在這時驟然傳來,同樣是數十點寒星,不知從何處,劃破虛空,竟然將那賣燒餅擲出的漫空暗器給一一打落。


    “什麽人敢壞你爺爺好事?”


    賣燒餅的暴喝道。


    月光之下,一個坐著輪椅的白衣人從黑暗中緩緩出現。


    這人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孤高,清冷。


    賣燒餅地神情一緊:“你……四大名捕,無情?”


    無情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折扇,淡聲道:“陰陽神扇,歐陽大?想不到歐陽穀穀主竟也會淪為人走狗打手。”


    轉眼看向那麻子:“想必這位就是苗疆第一快刀,無刀叟冷柳平吧,竟然也為人驅使。”


    那麻子見身份被識破,滿臉暴戾驟然消失無蹤,變得冷峻無比:“你可要想好了,玉羅刹必不可幸免,你可真要架這梁子了?”


    無情神情依舊冷淡,微微側首道:“練姑娘,你先離開吧,往西邊走,這裏有盛某,當能為你擋得一時。”


    “多謝。”


    練霓裳不是扭捏之人,她現在的狀態,若留了下來,恐怕不僅於事無補,反而隻會添亂。


    與其拖拖拉拉,陡耗時間,等後麵追來的人到了,無情也保不得她,必死無疑。


    “哪裏走!”


    那麻子見練霓裳要走,右手如刀,罡氣凝聚,刀芒吞吐。


    夜幕之中,乍然亮起漫天銀光,能與天上群星爭輝。


    這是無情的“明”器。


    他的暗器獨步天下,卻從來不暗中出手,也絕不淬毒。


    所以天下人對他的暗器並不稱作暗器,而是稱作“明”器。


    就如眼前一般,哪怕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麽發出這漫天銀光,也不會沒有反應的時間,因為它們就如嵌在夜幕中的明星一般璀璨,卻並沒有動。


    這是無情的提醒。


    若你認為這些“明星”隻是璀璨,並不傷人,那便錯了。


    麻子收回了要劈向練霓裳的“無刀一擊”,賣燒餅的也放棄了要攔截玉羅刹的想法。


    因為無情的提醒已至,下一刻,便是星落,如雨。


    ……


    練霓裳勉力提氣,在夜中向著皇城西麵奔走。


    不用無情提醒,她知道,天牢就在西麵,花愷,也必定在那裏。


    “玉羅刹,你往哪裏走?”


    一點金光,赫然刺破前方的夜幕,傾刻之間,便已經至她眼前。


    “叮!”


    她到底是不凡,電光火石之間,胸前豎起長劍,金光點至,將長劍壓成圓弧。


    這是一個金色的槍頭,後麵是長長的槍杆。


    握槍的是一隻極長的手臂,手臂的主人,卻是一個蒙著麵,身材極為癡肥臃腫的漢子。


    “玉羅刹果然名不虛傳,女子之中,你當為魁。”


    “隻可惜,你還是要死!”


    來人倒拖長槍,飛身後退。


    他並非要走,一擊不中,便即遠退,待機而發,是他的習慣。


    “哼!”


    他要退,練霓裳反不讓他退。


    事已至此,她自知難逃,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殺得一個是一個。


    強運穿花繞樹,移形換影般出現在來人左側,一劍削下,冷光如弧,劃向他咽喉。


    那人一槍斜紮向下,擋在身前,竟以槍為柱,整個人翻身倒起,借著翻身之力,順勢帶出長槍,整個掄成巨大圓弧。


    那人大喝:“霸王槍!”


    風聲呼嘯,淒厲刺耳。


    長槍來勢驚人,隻是風壓便讓人窒息,練霓裳躲閃不及,隻好運力架起長劍。


    “當!”


    “噗!”


    勉力擋下,長劍卻已盡碎,練霓裳口噴鮮血,倒退十數步。


    “哈哈!給我死來!”


    一點金光破空。


    人在千裏,槍在眼前!


    練霓裳一身是傷,硬接這一槍,傷及內腑,已無力再戰,不由心中一聲歎息,就要閉上雙眼。


    就在這時,一聲厲喝,陡然炸響——


    “是你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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