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烏雲遮月,夜幕昏沉。


    縣城中的巷道已空空無人,隻有冷幽幽的風吹著,蒙蒙的霧氣中樹影在搖動。


    “梆——梆、梆、梆!”


    更聲響起,一名更夫手挑燈籠,在空蕩蕩的街上行走。


    行經周府門外,忽地一陣冷風吹過,濃霧翻滾,更夫機靈靈打了個冷顫。


    “嘶~今夜怎的這般陰冷?罷了,反左右已是四更天,這勞什子打不打都沒有人知道,尋個避風處喝兩口酒才是。”


    更夫緊了緊身上的襖子,把手上燈籠往自己湊近了些,加快了腳步。


    他卻不知,自己所經之處,突兀地出現了兩個人影,模模糊糊隱在霧中。


    更夫卻視而不見,從那兩人身上直穿了過去。


    “這裏就是那善人所在?”


    兩個奇怪的人影,看向巷旁周府,忽然開口道。


    “將軍所說的武者,便在此處,好似練就了些劍修手段,不如便順手將其除去?”


    “算了,事有輕重緩急。


    那兩隻‘眼’是神君大事所係,容不得半點差錯,將軍命我等清理城中礙事之人,區區武人,有些小手段又如何?


    劍修一脈早已沒落,他就算走運得了些許運道,習得些手段,又能學得幾分?不過凡胎肉體罷了,何足掛齒?我看將軍不過是重責在身,有些多慮了。


    那老和尚才是緊要,這小小武人,不過反掌可滅,在此之前,不要節外生枝。”


    “好吧,算他走運,便讓他多活兩天,待處置了那和尚,再來送他上路。”


    “你可不要大意,那老禿驢可不是個好易與的,將軍的意思,隻是讓我等將他趕走,可不是讓你胡來的。”


    兩個身影說著,在蒙蒙霧中漸漸消失。


    ……


    白日。


    淄川縣衙中。


    “來啊,帶陳氏上堂。”


    縣令驚堂木一拍,已有衙役押著一年輕婦人上堂。


    這婦人雖青絲高挽,卻最多不過雙十年華。


    身著囚服,披著枷鎖,仍難遮婀娜身段,臉色狼狽萎靡,明顯已受過重刑,卻不掩姿容豔色,反倒更讓人見之猶憐。


    “啪!”


    縣令手中驚堂木又是重重落下。


    “陳氏,那朱三究竟如何害的人命?可是你與他私通,二人勾搭成奸,謀害親夫?從實招來!”


    陳氏聞得堂上喝問,嬌軀一顫,眼中閃過絲絲懼意,淚水簌簌滑落:“大人,民婦實是不知,民婦素來與我夫恩愛,恪守婦道,怎會與人做此無臉無心之事?求大人明察!”


    “還要狡辯!來人,上刑!”縣令怒氣勃發,都不再避諱,要當堂施刑。


    當下便有衙役按住陳氏,另有衙役拿來夾棍,往陳氏十指上一套,左右緩緩拉分。


    陳氏登時便尖聲慘嚎,聲嘶淒絕,聞者心顫。


    直叫得幾欲氣絕,聲不可聞,縣令才撚須冷笑,擺手令左右退去。


    “陳氏,你招是不招?”


    陳氏趴在堂下,原本如青蔥一般的雙手十指,此時已變得腫脹難看,血痕斑斑,一陣陣地顫抖。


    微微掙紮著抬起頭,便又垂下,雙眼一閉,神情哀絕:“我……招……”


    縣令撫須自得一笑,點頭道:“嗯,如此,你畫押吧。”


    陳氏被左右架著畫押,縣令又轉向跪伏一旁的朱三道:“朱三,陳氏已經招供,你還有何話可說?”


    朱三此時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聞言一聲慘笑,虛弱道:“她不過一柔弱婦人,哪裏受得了這刑罰折磨?罷了,既然如此,又何苦讓她背上一個不貞不潔的罪名?


    我實招了吧,她丈夫是我所殺,是我見色起意,想殺了她丈夫再將她娶過門來,她實與此事絲毫無,半點幹不知情,全是我一人所為。”


    縣令冷笑:“你所說,可有何憑證?”


    朱三閉目慘笑:“有血衣為證,是我當日殺人時所穿。”


    “哦!血衣何在?”


    “就在家中。”


    縣令大喜,呼喚來衙役速速去朱三家中搜尋血衣。


    不多時,衙役便已趕回,卻回報說朱三家中並無血衣。


    縣令大怒,又令左右酷刑拷打朱三。


    朱三一陣慘叫之後,才斷斷續續說出血衣在家中,隻有他能找到,縣令當即讓人押著他往朱家而去。


    到了朱家,朱三母親見到親兒的淒慘模樣,痛哭而出,想要撲上來,卻被攔住。


    縣令帶著差役洶洶而來,早已引得不少人注目,這番哭鬧更是讓朱家周圍圍上了不少人,卻被縣令讓人擋在了外麵。


    他雖然昏聵,卻還知道自己此時所為,到底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的。


    屋中,朱三對著老母哭道:“孩兒不孝,請母親把那血衣拿出吧。”


    癱坐在地上的朱母微微頓了頓,臉上神情突然變得哀慟欲絕:“我兒!”


    朱三慘然勉力一笑:“母親,如今給我血衣是死,不給也是死,反不如死個痛快,省得受這酷刑折磨,難得解脫。”


    朱母淒然搖頭,卻是轉身走入裏屋,不多時,已捧著一物走出,臉色慘白,遞出那物:“這便是血衣,你們拿去罷。”


    縣令大喜,使人查驗,果然那衣物上血跡斑斑,不由哈哈大笑,將一幹人、物帶回縣衙,反複驗證朱三供詞,終讓他畫押認罪,判了他個斬決,押入牢中,擇日行刑。


    ……


    周府。


    周寧得了朱生被判斬刑的消息,喟然長歎,獨自在庭院之中自斟自酌。


    “周兄似有煩憂?”


    花愷剛剛結束調息,從房中走出,想要演練武學,沒想到卻看到了正長籲短歎的周寧。


    “花兄。”


    這裏雖是周寧自己府上,其實他自己也難得見上花愷一麵,頗有些意外。


    然後又歎了口氣,左右朱三的案子已經結了,他也沒有隱瞞,將前後對花愷說了一遍。


    花愷一聽,就知道是當日從那個李八坡嘴裏聽過的那件命案,想起那位滿頭霜發,一路三跪九叩去上香求神的老婦,心中倒也有幾分發沉。


    不由道:“周兄以為,那朱三真是凶手?”


    周寧搖搖頭:“我知曉花兄之意,縣令如此確有屈打成招之嫌,隻是這是朱三自己招供,又有血衣為證,鐵證如山,怎能做假?”


    花愷有點失笑,隻從周寧所說,他都能看出其中處處是破綻,也不知是這時代的辦案方式的問題,還是眼界問題,這麽漏洞百出的案子,也敢說鐵證如山?


    不說那兩個當事人的所謂招供是在重刑之下說出,根本不靠譜,就是那所謂的鐵證,區區一件血衣也能當證據?也能以此定案,未免太過兒戲。


    這事和他沒什麽關係,花愷也沒有興趣去玩偵探遊戲,不過時不時想起那老婦三跪九叩的佝僂身影,卻讓他起了些心思。


    “不知那朱三判了何時行刑?”


    “本該是秋後行刑,不過如今不過初春,縣令心急,便定了七日之後。”


    周寧自然知道縣令這麽心急的原因,所以他心中才更是鬱氣難抒。


    花愷剛要說話,突然眉頭皺起,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周兄,看不出你還挺吃香啊。”


    “啊?”周寧麵露驚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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