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初晴的山道上泥濘不堪,細小的水窪隨處可見,一片落葉浮在水上,好似壺中春茶,又如江上行舸。


    “嗒”的一聲,樹葉上落下一個腳印。


    一人麵色虛弱,以刀拄地,肩上扛著一位少年,艱難前行。


    這人正是楊新雨,他剛剛擺脫追擊,傷口未來得及包紮,現下已經施展不了輕功,隻得慢慢步行。


    好在樹林茂密,夜色朦朧,一時半會兒沒有人追來。


    “呼…呼”楊新雨累的不行,當啷一聲,將刀丟開,又打算將少年摔到地上,忽而想到少年是唯一的人質,本就重傷昏迷,再這麽一摔,定然一死,此時重傷未愈,步行遲緩,倘若蘇清月趕上,自己連個周旋的籌碼也沒了。


    想到此處,楊新雨不僅將少年輕輕放下,抑且探他鼻息,撫其脈門,看起來是要替他療傷。


    “等我回到了陣地,再收拾你不遲!”想到此處,楊新雨陰沉著臉,按住他背脊,真力傳來,少年渾身微震,吐出一口黑血。


    楊新雨當下從懷中掏出兩粒丹藥,模樣金黃,隱約散發著藥香。他將一粒自己吃了,另一粒塞進少年嘴裏。


    “唔…”少年藥剛入口,便皺眉抿嘴,模樣甚是難受,作勢要將丹藥吐出,卻聽楊新雨罵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要不是看你還有用處,我一掌把你腦袋拍進脖子!”


    說罷,他強行扣開少年嘴唇,將藥送入。


    約莫過了一刻鍾,少年微微睜眼,麵色虛弱,他看見眼前樹影婆娑,重重疊疊,天外長空如洗,繁星礙月,亂雲妨山,時不時聽見石子掉落山崖的輕響。


    “你醒了?”


    一陣冷冷的聲音傳來,少年心中一驚,側頭望去,隻見楊新雨卸了銀盔,正在盤坐療傷,他麵容陰冷,雙目微閉,但少年的一舉一動,似乎都逃不過他的一對聰耳。


    “你你你,你是誰?”


    少年下意識的害怕,手腳亂抓,坐在地上向後緩緩挪動。


    “你再動一下試試。”楊新雨冷冷道,他耳力不弱,熹微之音都聽在耳中,“這裏荒山野嶺,你就是想逃,也避不開豺狼虎豹,莫說你現下剛剛撿回一條命,就算換了往日健全之時,也逃脫不了成為白骨的命運。”他冷笑著說道。


    “就算被豺狼虎豹吃了,也比跟你呆在一塊好!”少年怒道。


    “你以為我願意跟你這小猴子在一塊兒!”楊新雨緊皺眉頭,冷冷說道。


    “你連自己的屬下都殺,何等殘忍!虧他們還對你恭恭敬敬,唯命是從!”少年說道。


    “你都看見了?”楊新雨突然睜眼,瞧著少年,複而又歎口氣,“你懂什麽,你當他們都是什麽好人麽?若是叫他們瞧見我認得蘇師妹,豈能放過?”


    “他們謙卑恭謹,謹遵將令,不是好人麽?”少年說道,“你打他們都不還手,還要反過來說別人的不是,你這人好惡毒!”


    “嘿!”


    楊新雨突然嘿笑,“老子活了這麽多年,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給教訓了,那好,我問你,將士的職責是什麽?”


    少年見他居然和自己談笑起來,想到現下逃也是死,不如與他聊聊,說不準平添生機。


    “為將者,內應戍邊衛國,禁奸於未萌,如霍驃姚馬伏波,外當開疆拓土,遠征千裏之外,如班定遠陳白袍…”


    他侃侃而談,大論特論,將平常爺爺的教導都按自己的話說了出來,但有條有理,令人不得不服。


    “這話是你說的?”就連楊新雨也大感意外。


    “是…是我爺爺教我的。”少年訕訕道。


    “是那老頭?”楊新雨回想起剛才情景,“你爺爺叫什麽?”


    “他姓範…”少年正要開口,突然想起眼前這人的閻王手段,趕忙住口。


    楊新雨瞧了他時許,自然是明白他在想什麽,當下冷笑,“放心,你爺爺有我那師妹在側護持,我便是想殺也殺不了的。”


    少年滿臉不信,側過頭去,不再出聲。


    一時場麵安靜之極,時不時傳來蚊蠅飛舞之聲,莫名的令人煩躁不安。


    “刷”的一道白光閃過,飛蚊聲音消失,少年看著眼前這人精準的刀法,心中讚歎之餘,也是十分害怕。


    “你…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鼓起勇氣,主動問道。


    “你問我?”楊新雨又是意外,想不到這小子見了自己的刀法,又看見自己的殺人事跡,居然還能上來攀談,這個年紀有這份膽識殊為難能。


    “我姓楊,名喚“新雨”,“楊柳依依”之“楊”,“空山新雨”之“新雨””楊新雨道,“你叫什麽?”


    “我姓範!單名一個“琴”字”少年道,“陶朱公範蠡之“範”,“琴心如水”之“琴”!”


    “我自然知道你姓範。”楊新雨冷笑著嘲笑道,“你爺爺姓範,你難道姓蔡不成?”


    他也不管少年滿臉慍怒,接著說道,“你爺爺說的不錯,馬革裹屍,沙場萬裏,方為將士本心,可這些親兵久未曆練,迷於繁華,溺於酒色,腕不能開弓,腳不能跨馬,聽說安史叛軍圍城,竟然比手無寸鐵的百姓跑的還快,以至於內庫化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你說,這些人該不該死?”楊新雨冷道。


    範琴想了一會兒,正氣凜然的說,“本朝太宗皇帝有言“君為源,臣為水,豈有源濁而水清乎?”


    楊新雨一愣,呆呆看著範琴,重新打量起這個眉目清秀的少年。


    “君王和臣子的關係,便如同將軍和士兵的關係一般。”範琴說道,“將軍自己都不能身先士卒,又有何資格怨怪士兵的軟弱?”說罷,他對著楊新雨怒目而視,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初生牛犢不畏虎的傲氣。


    楊新雨聽了心中怒意漸盛,當下冷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空穀幽寂,川蜀險峰,一道人影漫步其間,如履平地。


    忽而他停下腳步,看了看地上那一片被人踩過的樹葉,彎腰拾起。


    “快到了。”那人淡淡說道。


    楊新雨與範琴對坐而談,楊新雨本想快些趕回陣營,不過自身傷勢未愈,加上還要帶著範琴,故而現下還動不了身。


    “你…你認識剛才那位大姐姐麽?”範琴問道。


    “嗯?”楊新雨轉過頭看他一眼,冷冷道,“當然認得,他是我師妹,在我們門派中排行不低。”說罷,他冷笑道,“怎麽?起了色心麽?小猴子!”


    “呸!”範琴啐他一口,臉紅道,“你才是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子!”


    楊新雨聽了也不著惱,反而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鍾情懷春,本就是常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你們門派很厲害麽?”範琴好奇道,“那個姑娘的刀法好厲害,還有…”他頓了頓,“雖然你人很討厭,但刀法也很高明。”他說著說著就不好意思,但覺前一句罵人,後一句稱讚,顯得有些虛情假意。


    “嗬!”楊新雨心裏知曉,冷笑道,“你聽說過“天棄穀”麽?”


    “沒有。”範琴搖了搖頭,“那是什麽地方呀?”


    “那是一個很悲慘的地方。”楊新雨緩緩說道。


    “唐初有穀,名“漱月”,因為其風光秀麗,溪雲洗月而得名。”


    “漱月”?”範琴脫口讚道,“好美的名字,那裏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地方,為何會說悲慘呢?”


    “世間瘡痍,眾生悲苦,那是說也說不盡的,你這小猴子才來世上多久,哪裏會懂得,這世上有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心酸?”楊新雨淡淡道。


    “我怎麽不知道!”範琴不服的叫道,“我在來這的路上,看見好多人為了躲避戰火,流離異鄉,朝夕不飽…”


    “那時,這天下還不姓李”楊新雨徐徐說著,“隋大業年間,隋煬帝下令修建運河,鑄造龍船供其歡樂,數萬纖夫死於河道,後來他又不恤民力,強征高句麗,又有許多的百姓死於戰亂,那些幸存下來的人們,要麽不甘等死,趁勢揭竿,誅滅暴隋,要麽隱居避世,逃往深山幽穀,那些逃難的人拖家帶口,流離顛沛,仿佛滄海波瀾之中的一葉浮萍,飄搖不定。”


    “這些人中,有走南闖北的行商,有沒落的門閥士族,有工匠,有醫師,他們來到了“漱月穀”這座世外桃源,定居下來,建立樓閣亭台,種植穀物,修通水渠,儼然別是乾坤。”


    “哇!”範琴聽到這裏,心中油然對此生出一股向往之情,“那豈不是就像五柳先生筆下的桃花源一般麽?”


    “若真是那樣,也就好了。”楊新雨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望向山外。


    “高祖皇帝立國以後,秦王征討四方,竇建德,王世充,各路諸侯敗的敗,降的降,這些散兵遊勇落草為寇,占山為王,也找到了漱月穀。”


    範琴聽到這裏,不由得脫口叫道,“那不是要遭!”


    “不願讓出賴以生存的家園,便隻有奮起反抗了。”楊新雨伸手一揮,手掌生出一股吸力,不遠處的龍紋橫刀在空中轉了兩圈,倏忽飛到他的手中,他輕拭刀刃,緩緩道。


    “那一戰打了三天三夜,工匠難民們終究是難以抵擋接受過訓練的士兵出身的草寇,就在玉石俱焚之際,天外傳來一聲清嘯…”


    “嘯聲?”範琴奇道,


    此時,一聲低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那是龍吟。”


    楊新雨聽了這一聲,臉色瞬息之間變化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歸於平靜。


    “餘師兄,久違了。”


    月已漸西,東方既白,淡如魚肚的皎潔微光照耀下,一人灰色衣衫,束發長須,白麵不染點塵,他緩步踏來,身影卻不慢反快,隻是幾個呼吸,就已走到左近。


    “餘師兄的“踏嶽乘龍”練的越發精妙了!”楊新雨笑道。


    “楊師弟說笑了。”餘空山麵色淡然,以手撫膺。


    “若是你留在穀中,假以時日,不難超過為兄。可惜你貪戀權力,執著於複仇,武心已失,武功自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如此說來,師兄篤定自己的“撼嶽掌”和“移山拳”能勝過師弟的“卷霖刀”囉?”楊新雨臉上似笑非笑,腳下卻若有若無的向著範琴靠去。


    餘空山眼光高絕,他一眼就看出楊新雨的意圖,當下微微皺眉,身影一晃,化為一道灰色的幻影,楊新雨也瞬間出刀,朝著身影連連砍落,其後樹木芟夷斬伐,倒成一片。


    餘空山再次出現,已經在數尺開外,手邊正拎著範琴!


    楊新雨當下驚怒交迸,狂嘯出刀,滿天刀花猶如細密的巨網,刀光似陽春飛雪,餘空山不緊不慢,一掌平平送出,帶著無鑄大力,勢如傾山,拍向楊新雨中宮,“叮”的一聲,楊新雨揮刀格擋,誰知刀刃撞上餘空山的掌力,竟然被震得卷刃翻起。


    楊新雨冷臉見汗,慌忙收刀,改用刀刃前端進行小幅度的劈斬快攻。


    餘空山將範琴放到一邊,迎麵而來,雙手揮舞之間刮起罡風陣陣,一指隔空點來,範琴看到空氣扭曲,朝著楊新雨刀尖飛去,楊新雨沉聲一喝,刀光飛旋,“噔”的後退,刀鋒一偏,那指勁也被擋開,射到一旁岩石之上,留下一個小孔。


    “餘師兄,你和蘇師妹照過麵了吧?”楊新雨艱難的說道,他看見餘空山一上來就搶下範琴,想必已經知道前因後果。


    “你傷及無辜,為兄自然要救人。”餘空山說道,“你現在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哼!”楊新雨冷笑,“明皇幸蜀,我隨行護持,若是一去不回,你覺得你們又走得掉麽?”


    “你這唬人的把戲對我沒用。”餘空山搖頭苦笑,“馬嵬兵變,楊國忠和楊玉環都死於軍中了。”


    “你騙人!”楊新雨臉色一變,連連後退。


    “我騙你做甚?”餘空山道,“你還是和我回去吧,不然…”


    他緩緩抬起頭來,眼眸深邃,“李亨那邊容不下你吧?”


    “你…”楊新雨瞳孔收縮,牙齒咬的嘎吱作響,眼裏似要噴出火來。


    他當下眼珠一轉,冷笑著說,“餘師兄可曾聽說過“一夢南柯”?”


    餘空山聽了,微微一哂,“那好像是一種極厲害的蒙汗藥…”他話沒說完,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忽然回頭向範琴問道,“他有沒有給你吃什麽?”


    “嗯…好像有…”範琴使勁的回想,但楊新雨給他服藥之時他神誌尚在半夢半醒之間,隻覺得嘴中入藥,渾然不知所吃是何。


    餘空山心下一緊,忙撫他脈門。


    “不用白費力氣啦!”楊新雨冷笑,“這藥毒性隨著人體周身氣血而動,猶如蜇龍潛眠,待時而動,嘿嘿,餘師兄,要做個交易麽?”


    “什麽交易?”餘空山揚聲道。


    “我給你解藥,你放我走人。”楊新雨冷冷說道。


    餘空山之前遇到了蘇清月,自然知道範琴為了救蘇清月才身陷險境,知恩圖報當是人之常情。想到這裏,餘空山冷道,“我怎麽知道你給的藥是不是假的?”


    “說的是。”楊新雨笑道,“那麽便一屍兩命好了。這“一夢南柯“發作起來啊,人就會昏沉沉的睡過去,就連死的時候,也不知不覺。”


    “那不就像做夢一樣?”範琴顫聲問道。


    “還是有些不同的。”楊新雨冷笑,“做夢的時候,你的全身會慢慢化成血水麽?”


    “啊啊啊啊!”範琴嚇得雙目泛淚,驚聲尖叫。


    餘空山不忍孩子受苦,當下身形一晃,瞬息來到楊新雨麵前,右手屈指點出,楊新雨還未反應過來,腋下“期門穴”傳來一陣劇痛猶如開碑碎石,疼的楊新雨倒吸一口冷氣,連連後退。


    “碎岩指”


    楊新雨麵露難受,低聲叫道。


    “交出解藥,若是真的,我替你解開指勁。”餘空山伸出手來,麵色嚴肅,“若是假的,或是你敢逃走,你就等著經脈受損,武功廢掉吧。”


    楊新雨到底沒算著餘空山竟能反客為主,不由得連叫晦氣。


    天光微灑,山間碧葉如茵,餘空山背著範琴,緩緩行走在山間道路上。


    劍門絕壁,溝壑縱橫,積流阻石,猿猱難渡,放眼望去,千仞山峰佇立,大小劍關之間的秦漢棧道已然廢棄。


    劍門關外二十裏,一處山間小鎮,始見人煙。


    “小二!”


    一位素手輕紗的女子攜著一位眉目蒼髯的老人落座於客棧中。女子鬥笠掩麵,老人形若枯槁。


    “來啦!”熱情的小二將抹布從肩上拉下,替二人擦著桌子,“二位要點兒什麽?”


    “隨便來兩樣吧。”女子聲音輕柔,說著將一粒碎銀放在桌上。


    “好叻!”小二看著銀子樂的合不攏嘴,高興的離去。


    “您多少吃一點吧。”


    女子轉過頭來對老人說道,“我師兄已經追上去了,相信現下已經將令孫救下,正在來這的路上。”


    女子正是蘇清月,而老人自然是範琴的爺爺。


    “範侍郎,我敬佩您心係家國,在此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蘇清月舉起木杯,斟滿茶水,雙手遞給老人。


    “什麽家國天下…我連孫子都沒了!”範侍郎欲哭無淚,並不去接那茶水。蘇清月理解他的擔憂,也不強求,自飲自酌。


    此時一陣笑聲傳來,驚動了偌大的客棧。


    “久聞川蜀天府之都,盛產美女,我還不信,現在一見這位姑娘,嘿嘿,還真是劉某人孤陋寡聞了!”


    蘇清月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一桌坐著三人,一人虎背熊腰,體格健碩,一對虎目生寒;一人鼠目細眉,兩口門牙突出在外,甚是醜陋;還有一人,寬袍廣袖,銀須雪鬢,正氣定神閑的端坐飲茶。


    笑聲便是從那鼠目齙牙的登徒浪子所出。


    “嘿嘿”那齙牙之人絲毫不覺所言有失,更加得寸進尺,一雙鼠目在少女身上遊走。


    “這姑娘細皮嫩肉的,端的是天仙般的美人,哈哈哈,這趟算是沒白來!”


    一旁虎背熊腰那人卻滿臉不解,“那人頭戴鬥笠,麵罩薄紗,劉兄何以見得他是個女的?”


    “嗨!”那劉姓男子笑道,“常兄有所不知,這人身形窈窕,姿態婀娜,我這雙眼見過的美女多了,一瞧便知道啦!”


    劉姓男子滔滔不絕,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晃腦,“可惜呀可惜呀,就是身材稍顯瘦弱,不夠豐腴,倒是一大遺憾…”


    “憾”字音還未落,一道青光射來,朝著劉姓男子極速飛去。


    光芒消失,隻見寬袍大袖那人,兩指向前夾住一柄銀色短刀,刀身力道還未散盡,刀尖微微顫動,發出“嚶嚶”之聲。


    劉姓男子見狀,拍桌怒起,一個跟頭淩空翻出,落到桌前。


    他朝著蘇清月揚聲罵道,“小娘皮,知道你相公是誰麽?”


    “潑皮無賴,不知也罷。”蘇清月淡淡說道,她始終端坐,單手舉杯嘬飲,連眼皮也懶得抬一下。


    “哼!”


    劉姓男子冷笑道,“豎起耳朵聽好了!“長臂刀”劉嘯哀,正是爺爺!”


    “誒。”蘇清月淡淡道,“乖孫子叫岔了,應該叫奶奶才是。”說罷她又是一笑,“風急天高猿嘯哀”,你這猴子色心不淺,當你奶奶當真吃虧,也罷,你自己摸屁股去吧。”


    “哼。”劉嘯哀當下冷笑一聲,輕身飛掠,身形快如猿猴攀岩,雙手長臂揮舞,向蘇清月抓來。


    老人不見了孫子,心下寂然,連躲閃也懶的躲閃,眼看著劉嘯哀飛身過來,蘇清月身形端坐,手上茶杯卻不見了蹤影,“當啷”一聲脆響,劉嘯哀揮手劈碎來射來的瓷杯,勁力傳來,臉色偏青,連連後退。


    “劉兄!”那虎目漢子脫口叫道。


    廣袖寬袍的男子仔細的端詳著手中那把青色短刀,眯起眼睛,“是“青鶯刀”?”說罷,當下屈指輕彈刀身,聽到一陣如鶯歌般的刀鳴。


    “嗬嗬,果然是“青鶯”,那廣袖的男子淡淡笑道,“鶯歌柳月”蘇清月,“天棄穀”天棄五子排行第三,這次竟然讓我碰上了!好得很!”


    “蘇清月?”劉嘯哀聽了大驚失色,退後站定,右手隱隱作痛,“天棄穀”怎麽會來這裏?他們也要搶人麽?”


    “搶人?”蘇清月和老人都愣了一下。


    廣袖男子皺了皺眉頭,埋怨的看了劉嘯哀一眼,複又起身,向著蘇清月負手而立,微笑道:


    “久聞“天棄穀”大名,“寒蜇微刀,千裏驚夢”,秦穀主威名之盛,至今猶在耳畔,不知他現下可好?”


    “勞煩關心,穀主現下無恙”蘇清月見這廣袖男子氣度不同與隨行二人,當下寒暄道,“敢問閣下哪位高人?”


    “高人談不上。”廣袖男子擺一擺手,輕聲笑道,“此次出來行事隱秘,不便透露姓名,既然有緣相見,不如共席同飲如何?”


    山道上,餘空山正把範琴抱在岩石上坐好,以手探他脈門,旁邊已不見了楊新雨。


    “餘大叔…”範琴小心的問道,“那個…”


    “怎麽了?”餘空山朝他笑笑,“別擔心,現下已然無礙。”


    “不是…”範琴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餘大叔,您能告訴我那個故事的下文麽?”他好奇的看著餘空山,“我真的好想知道。”


    餘空山聽了,想了想,當下說道“這故事說來也沒什麽稀奇,隻不過你年紀尚輕,涉世不深,許多東西聽了,也就當個笑話,別太深究。”


    “嗯嗯!”範琴點頭。


    “那聲龍吟,便是一個人發出來的。”餘空山緩緩說道。


    “人?”範琴疑惑道,“這世上真的有龍麽?”


    “哈哈,誰知道呢?”餘空山笑了笑,“隻因年代久遠,許多事,也就是以訛傳訛罷了。”


    範琴點頭,似懂非懂。


    “那聲龍吟,據說是一聲劍鳴,也有人說,是劍刃劃破流風的聲音”餘空山繼續說著。


    “雲外龍吟傳來,正在酣鬥的兩方都停下來,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一個人影伴隨著龍吟緩緩走進了戰場。眾人看去,那人不過而立之年,衣衫雪白如練,雙目有神,似是要透出一股攝人的寒氣,兩撇胡須左右掃開,眉宇之間滄桑流露。”


    “他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卻隻有劍鞘,劍刃不知蹤影,雙方目視著他進入戰場,全都莫名其妙。”


    餘空山徐徐道來,事無巨細,好似親眼看見一般,範琴也聽的入神,兩隻眼睛看著餘空山不肯移開。


    “其中草寇一方有人開口叫道“你是誰?來這幹什麽?”,隻聽他緩緩說道“我乃天上神龍,見人間瘡痍滿目,特來解憂。”


    “他敢自稱神龍?”範琴驚叫,“那皇上算啥?”


    餘空山笑道,“自古君權神授,人間君王大多自命天子真龍,以愚黔首,既然他們能自稱,有別人自稱也不見怪,隻不過皇帝獨尊,手握生殺大權,不會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稱罷了。”


    “原來是這樣。”範琴似有所悟,“怪不得龍的兒子換了那麽多姓,這母龍也太不守婦道了。”


    餘空山被這一番新奇童言哽住,差點笑出聲來,搞得他一時忘了要說什麽。


    “此話一出,雙方大都笑起來,皆以為這人要麽是誤入的江湖騙子,要麽是個失心瘋的傻子,沒人將其當回事,孰料,就這時候,一道天芒落下,猶如閃電一般,那人將劍鞘高舉,白光一瞬即逝,待得眾人回過神來,那人手中劍鞘裏已然長劍歸入…”


    “這怎麽可能?”範琴驚叫。


    “所以我之前不就跟你說嗎?”餘空山搖頭苦笑,“當個笑話,權作閑聊,莫要深究。”


    “之後的故事,就比較簡單了。”餘空山將範琴扶下來,且行且言。


    “雙方如見神跡,俱都拜倒,那人之後留在穀中,從中調和,工匠難民們負責內政後勤,草寇流莽們負責抵禦外敵,行成了和諧的景象。”


    “那人留在穀中,傳授了穀民們一些劍術武功。逐漸形成了本門的雛形,經曆了百年風雨,才有了今天的武林一脈,因為穀中多是亂世黎庶,上天棄民,故而武林稱之為“天棄穀””


    餘空山笑道,“那人名叫裴嘯,乃是“天棄穀”第一代穀主。”


    “裴嘯”範琴在心中默默的記下流這個名字,和餘空山緩緩的走在山路上。


    天外雲舒,留下孤鴻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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