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沒什麽事情,陳淩就窩在家裏把魚殺了殺。


    晾曬好的麵粉也收拾好,又編了小半天草席子。


    等到了黃昏,小兩口一塊把王真真還有村裏的娃娃都接了回來。


    然後王素素煮粥,陳淩燒菜,給王真真做了頓豐盛的晚飯,飯後兩人陪著小姨子做了會兒作業,陳澤和玉強就來喊他了。


    “夜裏冷,穿上大衣再去吧。”


    “沒事,又不一直在外麵待著,不用穿。”


    陳淩抱著獵槍,裝了半兜子子彈,又從廚房提上兩條魚,就起身往外走。


    “穿上,玉強跟陳澤都穿了,萬一凍著。”


    王素素卻緊追著要給把軍大衣他披上。


    陳淩無奈,瞥了眼媳婦手上今年新買的大衣,隻好答應:“行吧,那你給我找出來那件舊的,這件太新,為這點兒事弄髒了不值當。”


    今天是巡夜的,又不是去走親戚,能擋風就行。


    其實去了,大部分時間也就是先在村邊邊的草棚子裏待著,並不會一直來回繞著村子巡邏打轉的。


    他身子骨強健,就算真的要在外麵巡邏一整夜,也是沒事的。


    隻是媳婦硬要給穿上,沒辦法。


    等王素素找出來往年的舊大衣,陳淩隨意披在身上,被媳婦和小姨子送出了門。


    現在夜裏九點剛過,八月十五也還沒過去幾天,月亮還是明晃晃的,是以天色不黑,三人扛著槍,拎著吃食,一路說著話走到打麥場的草棚子。


    這草棚子還是洪水過去後,村民們蓋房之前建的聚集點。


    現在拿來就用,能省不少事。


    而且呢,麥場地方寬敞,沒什麽雜物,正好也處於村外地帶,出了草棚不用走幾步遠,就能看到西北兩個方向的動靜,在這裏值夜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今天他們七隊值夜巡邏,一共來了五個人。


    除了陳淩三人,還有陳三桂家的陳寶栓,以及陳二柱大伯家的陳寶梁。


    二柱大名叫陳寶柱,跟陳寶栓他們屬於一個祖爺爺。


    陳淩和陳澤這邊則屬於另一大家子,論親疏陳大誌和陳國平那邊的最遠,不過越往後越不講究這些了,也不管是啥輩分,各家過各家的日子,互相不怎麽摻和,處得來就處,處不來誰認你是一家人?


    尤其陳寶栓這種,讓媳婦兒教的,整天琢磨著怎麽掏空他老子陳三桂的棺材本,陳三桂做點木匠活好不容易攢下的錢,都快讓這兩口子變著法搜刮幹淨了。


    別人還不能勸,誰勸跟誰鬧。


    現在搞得名聲臭得很,比起陳淩以前還不如。


    陳淩還有個好媳婦,他們這是兩口子綁一塊都不幹人事,在村裏很不招人待見。


    除了他們自家的叔伯兄弟之外,同輩的跟他也處不來。


    就說今天夜裏吧。


    這不是要搭著夥兒守夜嘛,老爺們兒自然也不會幹坐著,湊一塊喝點酒再正常不過,隻要不往多了喝,不耽誤事兒就行的。


    所以陳淩提了魚,陳澤帶了酒,陳玉強則是買了點豬頭肉和豬耳朵一塊過來了。


    到了草棚子裏,陳玉強這人實在,不如陳澤臉厚心黑,覺得自己三人帶了吃的,不好意思讓陳寶栓和陳寶梁倆兄弟幹看著,就把他們叫到一塊喝酒,陳淩和陳澤不好說什麽,就出去撿柴禾,準備待會兒就把魚烤上。


    結果撿好柴禾回來,剛坐下還喝完兩杯酒。


    陳寶栓就摟著陳淩肩膀,兄弟長兄弟短的,既是埋怨幾次找陳淩喝酒沒答應,又是責怪陳淩建房沒找他幫忙,後來還論起老陳家的親疏遠近來,說了一大堆,話裏話外就是一個意思:


    今天好不容易坐一塊了,準備讓他自罰三杯。


    陳淩哪會搭理他這茬,讓了他們兄弟兩根煙之後,就起身找借口出去了。


    誰知他剛走出去沒多遠,陳寶栓就小聲嘀咕起來。


    “哈德門?誰抽這破煙。”


    “有好煙還藏著掖著不肯給,天天跟立獻、聚勝兩個鱉孫送這送那的,對老陳家的兄弟就這樣?俺呸。”


    這話說的陳寶梁都一陣尷尬,陳澤和陳玉強更是懶得跟他一般見識,連句場麵話都沒多講,拿起自己帶來的酒菜,也起身從草棚子出去了,啥都沒給剩。


    “寶栓你這是幹啥哩?人家富貴讓你喝酒吃肉,還給你遞煙,你這咋還埋怨起來了?”


    “再說人家建房是沒找你,但是可沒少讓三桂叔往家裏帶酒菜啊,做到這份兒真不差了。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說你鬧這出兒不是給自個兒找不自在嗎……”


    陳寶梁也挺無奈,自家這堂兄弟成不了事淨給壞事了。


    這好好的,處不到一塊就不處唄,何必非要都惹成仇人呢?


    讓他這當堂哥都覺得很難堪。


    “嘿,一點別人吃剩下的酒菜,也就老頭子當寶貝,誰稀罕要啊。”


    陳寶栓臉膛紫紅,眼睛一翻,把陳淩給的煙搓成一團丟在一旁:“這小子以前啥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是仗著巴結上了領導,就會在村裏裝大尾巴狼。”


    “俺就是看他不順眼,咋了?不行?”


    陳寶梁被噎了個夠嗆,也起身出去抽煙了,不想再理他。


    隱隱還能聽到陳寶栓在裏麵罵:“有本事一整夜在外邊,凍死你們個狗日的。”


    ……


    陳淩三人離開草棚子後,就去鼓搗烤魚去了,根本就沒往這事上提。


    這個還真不是陳淩大度。


    主要陳寶栓這人就是這德行,村裏人都清楚,不懂人情世故,還死要麵子。


    以前因為喜子的事就把村裏好幾家鬧得挺難堪的。


    隻是沒想到無緣無故的,今天會來找陳淩的茬。


    你要硬去跟這樣一個玩意兒去鬧,倒是顯得自己不懂事,還讓外人看笑話。


    索性離他遠點,省得膈應人。


    於是三人便扛著槍,把酒菜、魚和柴禾放到打麥場外圈的樹林間,就在田間地頭到處晃悠。月色朦朧,傾瀉下來,照在那些苞米棒子和黃豆莢上。


    草叢間的蛐蛐不住的鳴叫,水窪裏的蛤蟆也不時的應和兩聲,這樣的月夜,景色祥和,極為清幽,是很適合野炊的。


    不過再搞這些吃食之前呢,他們也準備先巡查一遍的。


    主要的巡視重點就是南、北、西三個方向,由於山勢相連,野物多從這三個方向冒出來,東麵是水庫,狼不會走那裏,不用管。


    像是前幾天的夜裏,狼都是從西麵和北麵下來,連著兩三天都快摸進村裏了,可是把那兩天值夜的村民嚇得心驚膽戰的。


    三人先是去陳淩家田地轉了一遭之後,沒發現啥動靜就轉身往南走,很快到了陳澤家的地頭,這小子把槍遞給玉強,自己就貓著腰鑽進了苞米地。


    “水娃子你幹啥去?”


    “屙屎,俺憋了一路了。”


    “有屎你早不拉,非得到這兒?”


    “你懂啥,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你那點破屎尿,至於麽?”


    “俺樂意,關你啥事。”


    陳淩就躲得遠遠的,樂嗬嗬的看著兩人拌嘴,這兩人也是有意思,屙屎還不閑著。


    少頃,陳澤提著褲子出來。


    突然臉色一變:“不好,苞米地好像有動靜。”


    “在哪邊?”


    “不清楚,快往回走,準備上火把,別是有狼下山了。”


    兩人立馬緊張的舉著槍東張西望。


    陳淩靜靜地聽了一下,苞米地果然有哢嚓哢嚓的聲音,是從南邊傳過來的。


    並且速度非常快。


    他們三個人還沒走回草棚子,苞米地的動靜就近在眼前。隻是眨眼工夫,就在西南方向的田埂上看到五六個黑影。


    “不是狼,是野豬。”


    三人鬆了口氣的同時,紛紛舉起手裏的獵槍,朝天放了兩槍,口中也是一陣大聲呼喝。


    轟然的槍響,打破了寂靜的夜,隨後就看到這支小型野豬群快速跑遠,消失在視線之中,隻能聽到一陣驚恐的哼哼聲傳來。


    山裏對付野豬以驚擾趕跑為主,尤其碰到野豬群,不會輕易激怒它們。


    野豬皮糙肉厚,成群結隊的時候,基本沒啥天敵,一貫橫行霸道。


    尤其這些家夥還老喜歡在樹木山石上蹭癢癢,比如鬆樹油子之類的,蹭到身上,就像是披了層鎧甲似的,身上要是沒點力氣,就算拿了刀,也根本砍不破它的皮。


    野豬凶猛,主要是頭重腳輕,前粗後細,肌肉力量集中在前半身。


    說占整個身體的百分之七十完全不誇張,皮糙肉厚的,發起狂來就跟小坦克似的,有體型較大的成年野豬發瘋,碗口粗的樹也能撞倒,人哪能抵擋?


    有些地方還有一豬二熊三老虎的說法,這倒不是說野豬戰鬥力比老虎和熊還要強,而是說野豬對人、對莊稼作物的禍害勁兒更大。


    尤其秋季,農曆八九月前後。


    這個時節玉米基本就長成了,含糖量高的嫩玉米是猴子和野豬的最愛。


    猴子有多機靈就不多說了,野豬的鼻子也非常好使,和狗鼻子比不差分毫。幾裏地外就能嗅到玉米的甜味兒,趁著夜色就會下山來禍害。


    野豬是一公配多母,一旦出動,往往就是攜家帶口的一大家子十多頭,再加上它們不像猴子那樣,偷偷掰兩根玉米就溜走了,而是會像犁地一樣在地裏拱過去,長嘴就像是個大鏟子,一晚上能將一畝地連吃帶禍害的,糟蹋個幹淨。


    所以秋收前,就算不防狼,野豬也要防的。


    對山裏的人家來說,這算很平常的事。


    夏天收了麥,在打麥場守夜是防偷糧賊,秋收前則叫看青,是為了防野豬等山上的野物禍害莊稼,多少年都是這麽過來的,大夥兒早就習慣了。


    不過防野豬卻不必像防狼一樣大動幹戈。


    有時候獵槍都不需帶。


    主要是驚擾為主。


    一般情況下,隻需點了火把,拿著鋼叉,大聲呼喝幾句,便可將它們驚走。


    野豬的膽子不大,主動攻擊性不強,受到驚擾後會主動離去。


    當然……


    也有例外的時候。


    當野豬受到傷害,或者有小豬崽兒的時候,就要打起精神,萬分注意了。


    如若不然,激怒了它多半沒好果子吃的。


    被激怒的野豬狂暴起來,見到什麽就會攻擊什麽,野狼見了都得繞道走,根本不敢招惹。


    人就更別提了。


    “沒啥事了,往回走吧,前半夜裏狼一般不來。”


    陳淩說了句,撫摸了兩下微微發燙的槍管,帶頭往打麥場走。


    狼性狡詐,喜歡趁人後半夜睡熟了才偷偷進村。


    要是讓它們摸熟了情況,有的時候還能躲開狗,不知不覺的就把牲口抓走了。


    雖說如此,但也有例外,不得不防。


    於是三人就在打麥場外,架起火堆烤上魚,就著豬頭肉一邊閑談一邊喝著小酒,沒一會兒陳寶梁也湊了過來,這人除了有點愛說大話之外,其實還算可以。


    別看整天瞪著一雙老牛眼,生得厚嘴唇,光看麵相就跟個二傻子似的,其實心眼兒也不少,早年就知道他堂兄弟陳寶栓是啥脾性,守著手藝這樣好的老子,不知道把本事學好,實在浪費。


    於是他就跟陳三桂學著做木匠活,這幾年也能接到活計了,倒算是有聲有色。


    這人湊到跟前,陳澤給他倒了盅酒,他也不喝,而是先拿起來,灑在旁邊土路上,說是敬給過路鬼喝的。


    “好家夥,真沒看出來啊,寶梁你還挺迷信。”


    陳澤一陣咂舌。


    他們三個是不信這個的,但夜裏除了吃喝也沒啥玩的,就攛掇著陳寶梁講倆鬼故事。


    於是四個人守著火堆,直到夜裏兩點多,還精神頭十足,談興不減。


    他們在聽陳寶梁講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都是從陳三桂處聽來的。


    這些年陳三桂四處去做木匠活,翻山越嶺,經曆的、聽過的離奇事當真不少。


    陳淩三人隻有聽得份兒。


    有的故事講出來,確實瘮人,再聽著山裏的狼叫,就有點脊背發涼,讓人越聽越精神,一點困意也沒。


    “不講了,先緩緩,喝口茶水。”


    陳寶梁說著轉身去草棚子提了個水壺出來,每人倒上一杯後,就又敞開大衣,從懷裏摸了幾個紅薯出來。


    用棍子攏了攏火堆,把明火扒開,紅薯埋進柴堆裏去。


    玉強和陳澤看得眼睛放光:“行啊寶梁,還藏了這麽些紅薯,咋不早拿出來。”


    陳寶梁瞪著大眼珠子嘿嘿笑:“就等著喝完酒吃哩,熱乎乎的,肚裏舒服,咱們正好一人一個。”


    其實酒喝得不多,主要是吃菜。


    兩條烤魚味道不錯,已經吃得隻剩魚刺了,聽著山裏陣陣狼嚎,酒是真沒敢喝多少,四人喝到現在還有半瓶子。


    “富貴,你家的門窗都是俺三叔給打的唄?”


    “昂,咋了?”


    “三叔收你多少錢?”


    “沒收錢啊。”


    “三桂叔說他自個年紀大了,別的幫不了我,就幫著把門窗打了套新的。還說就我家那點活兒,不稀的收錢。我給他來著,死活不要。”


    陳淩輕輕扒拉著火堆說道。


    其實錢自然是給了的,不過陳三桂連喜子的學雜費都快被兒子兒媳婦掏幹淨了,就央求著陳淩別往外說,到過了年,再給他免費打一套新家具。


    陳淩和王素素不落忍。


    就幫他瞞了下來。


    至於啥免費家具,家裏也不缺錢,不至於去占一個老頭兒便宜。


    “這樣啊。三叔做活兒確實快,俺們都當大生意的活計,他有時候都不當回事。”


    陳寶梁點點頭。


    他說的其實不錯,陳三桂以前真是這樣。


    所以在村裏積攢了不少人情。


    要不然就陳寶栓兩口子那樣的,早挨收拾了,平白無故,誰肯受那鳥氣。


    “怎麽?想跟你三叔搶生意啊?”


    陳澤的嘴快,且說話向來嗆人,這時也把陳寶梁搞了個急赤白臉,趕緊搖著手解釋:“沒有沒有,這話可不敢瞎說,三叔年紀大了,去不了遠處,就給推過來好些活兒,不過吧,俺這手藝也沒三叔的好,不知道收多少錢合適啊,才想問問富貴哩。”


    這話說的陳淩三人都不信。


    他們也知道,陳寶梁是太貪心了。


    既想多賺點錢,又想像陳三桂那樣,讓人人念他的好,對他挑大拇指,能讓十裏八鄉都來找,這以後半輩子都不缺活計了。


    不過他們知道歸知道,隻是不點破而已。


    自己又不找人家幹活,還不興人家做白日夢了?


    “紅薯好了,快來吃。”


    說著話,紅薯烤好了,陳寶梁從柴灰堆裏扒拉出來後,一人分給一個。


    拿在手裏,輕輕把灰磕打下來,就露出一層金黃色的紅薯瓤,咬上一口,又香又甜,熱乎乎的吃進肚裏,陳淩還有些意猶未盡。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今年田裏隻種了花生和黃豆。


    想吃紅薯,還得抽時間用溪水催生一些。


    ……


    這時,陳寶栓出來撒了泡尿,見他們圍著火堆吃起烤紅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低聲罵了句“吃吃吃,噎死你們”,就又回到草棚子呼呼大睡起來。


    也沒人理會他。


    淩晨三點已過,幾人還是沒啥困意,烤紅薯下肚後就準備點上火把,沿著村邊的土路再去轉轉。


    也就是剛點上火把的刹那,一聲聲極為清晰響亮的狼嚎傳來,此起彼伏,聽聲音就知道距離不遠。


    四人身子皆是下意識打了個激靈,互相看了一眼。


    心說這野狼果然是趁後半夜過來了。


    便把火把插在打麥場邊上,給獵槍填好彈藥,靜等野狼出現。


    陳寶栓顯然聽到了動靜,也不敢再睡。


    拿著槍從草棚子鑽出來,一聲不吭,就冷著臉站在一旁。


    五個人就這樣等著。


    隻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足足等了快有半個小時,並沒有狼的蹤跡。


    那些狼好像就在近處叫了那麽一次,就都跑遠了一樣。


    幾人又等了十多分鍾,舉著火把在村外土路轉了兩遭,還是沒有動靜,就都鬆了口氣,罵罵咧咧往回走。


    “他娘的,這群狼真夠賊的,天天過來轉一圈,把人攪和一通,扭頭跑了,連麵都不露。”


    “……”


    “估計是不敢吧,前兩天巡夜的跟它們打了照麵,開槍來著,聽說還打傷了一隻。狼聰明,知道槍厲害,現在不輕易露麵了。”


    “也是哈,這麽一說,還真有可能。”


    然後滅了火把,重新把火堆升起來,靠在樹旁眯了會。


    等快淩晨五點的時候,四人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就準備回家。


    苞米地裏卻忽的響起一陣劇烈的哢嚓哢嚓聲,他們看過去的時候,玉米竿子也在不斷晃動著撲倒。


    “狼嗎?”


    四人警惕,再次端起槍,借著麥場外樹林的掩護,悄悄摸了過去。


    還沒走近,苞米地就鑽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野豬!咋就一隻?”


    “不對,不對,這是帶崽兒的母豬,跟之前那幾隻不是一夥兒……”


    “小心點,是衝咱們這裏來的,慢慢往後撤,別惹它。”


    四人正要放槍驅趕,突然發現野豬身後跟著一個個小不點,立馬慎重起來。


    雖然天沒亮,火把也滅了,但趁著微弱的月光,還是能確定這是頭帶崽兒的野豬的。


    而且身板子又寬又厚,極為威猛健碩,光看上去就不好惹。


    四人不敢驚擾,又借著麥場外的樹林掩護,悄悄退了回去。


    靜靜地看著野豬帶著幾隻小崽子跑到火堆旁把烤紅薯的皮哼哧哼哧吃進嘴裏,然後魚刺、魚肚裏裝的調料都沒落下,又順著味道長嘴拱著地嗅著,向草棚而去。


    “不好,棚子裏有寶栓帶的紅薯。”


    陳寶梁見此臉色大變。


    他是和陳寶栓一塊帶的紅薯,就是陳寶栓小氣,不肯拿出來,準備夜裏去偷偷烤的,結果陳淩他們居然帶了酒菜,到了之後又鬧的臉僵,就悶在裏麵睡大覺,一直沒好意思出來烤。


    這下卻壞事了。


    野豬不僅喜歡吃嫩玉米,紅薯也愛吃,往年本地有種紅薯的,快收獲的時候讓野豬群禍害了,十畝地紅薯隻收了一百來斤,還沒啥好辦法治它們。


    現在這隻野豬肯定聞到草棚裏的紅薯味兒了,而之前由於狼沒有出現,陳寶栓又鑽回去睡大覺了。


    希望寶栓千萬別驚擾到它們。


    陳寶梁暗暗焦急,也不敢大聲喊叫。


    帶崽兒的母野豬惹不起啊,不能受刺激。


    抱窩的老母雞為了保護小雞崽兒都敢跟鷹隼幹仗,更別說野豬了。


    隻可惜,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陳寶栓不知情,見有東西闖進來就慌裏慌張的開了槍。


    這下完了。


    也不知道打沒打中,反正那隻母野豬受到了驚嚇,狂性大發,把草棚子都撞得東倒西歪,破了個大窟窿。


    陳寶梁頓時急壞了,不斷大喊著。


    生怕陳寶栓出事。


    不管咋說都是親堂兄弟,要是眼睜睜看著不管,以後在自家抬不起頭來不說,也要被村民們戳脊梁骨的。


    陳澤和陳玉強跟陳淩擠在一塊不急不躁的,還默契的衝陳淩擠了擠眼睛,明擺著在表露出同一個意思:“活該。”


    陳淩自然看出來了,但他心思沒在這裏。


    而是突然想起小森他們關在墳地的小野豬,不知道跟這隻野豬有沒有關係。


    正想著,草棚子那邊又一聲槍響。


    陳寶栓沒事,竟然跑了出來。


    但也被嚇得亡魂直冒,放了第二槍後就拿不穩了,大呼小叫的朝他們幾個的方向狂奔而來。


    “快跑,這害人精,往咱們這邊引。”


    陳澤大叫一聲,撒丫子就跑。


    野豬尖銳的嚎叫著,速度比人快多了,眨眼工夫就追上了陳寶栓。


    危急之下,也不知是不是嚇出了潛力,陳寶栓竟然嗖嗖的兩三下爬到了樹上,險之又險的躲開了野豬的衝撞。


    野豬刹不住車,慘嚎著亂衝亂撞,跑到陳寶梁身邊吭哧就是一口,還好他躲得快,不然指定要被頂出個好歹來。


    趁這個空當,陳淩三人也爬上了樹,正準備拿槍射擊。


    卻見野豬突然掉轉反向,回身再次向陳寶栓衝了過去。


    天可憐見的,陳寶栓還沒緩口氣兒,也沒爬多高,隻是用雙手雙腳緊緊抱著樹幹。野豬就這樣蠻橫的衝撞了過了,那氣勢,就好像前麵是座山也要撞倒似的。


    事實再次證明,帶崽兒野豬確實不能惹。


    戰鬥力何止翻了一番啊。


    野豬撞過去,樹木都是一陣劇烈搖晃,陳寶栓嚇得麵如土色,再也抱不緊樹幹,一下子滑溜下來,掙紮之際竟然一屁股坐在豬背上。


    這下不得了。野豬瞬間更受刺激,怒火大盛,紅著眼睛,噴吐著粗氣,光是聽那嘹亮的叫聲都比之前更凶狠幾分,且在這不斷高聲狂叫之下,想要把後背上的人掀翻下來。


    陳寶栓嚇得鬼哭狼嚎的,哪還有之前那副蠻不講理的樣子,驚慌情急之下,隻用手指緊緊摳著野豬的耳朵不敢撒手,兩條腿也緊緊夾著。


    另一邊,陳寶梁剛被野豬咬了一口,魂兒都嚇跑了,大口喘著氣,整個人還在打哆嗦,拿著槍也不敢幫忙,生怕沒打到野豬打到陳寶栓身上,那可就完了。


    背上爬了人,耳朵還被指甲摳得生疼,野豬就越發瘋狂,嚎叫著衝進了村裏,速度比之前還快,狂突猛進,想把陳寶栓甩脫下來。


    這個時候,淩晨五點半左右,附近的村民已經被這裏的動靜驚醒。


    走出門一看,就看到了非常具有戲劇性的一幕……


    一頭高大凶猛的野豬,竟然背上馱著人橫衝直撞的闖進村裏。


    一個個嚇得趕緊躲閃,關門閉戶,唯恐避之不及。


    但隨後卻都不甘錯過這檔子稀罕事兒,爬上房頂看起了熱鬧。


    事出突然,隻知道是野豬,卻沒看清楚豬背上的人是誰。


    就站在自家房頂上你喊一句我喊一句,互相聊了起來。


    “娘隔壁的,大清早的鬧哪出兒,咋還騎了頭野豬進村哩?”


    “淨說風涼話,看那架勢能叫騎豬嗎?準是讓巡夜的小子招惹到了,野豬凶得很,千萬別鬧出人命來。”


    “應該不至於,就是不知道誰這麽倒黴,起碼要傷筋動骨了。”


    “……”


    他們聊得起勁兒的時候,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


    緊跟著是一聲蒼老的怒喊,動靜才慢慢變小了去。


    “快,下去看看咋回事。”


    “走走走,一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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