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這是去哪兒?下來打兩槍吧,俺們這兒的鳥不比你們那邊少。”


    有金門村獵戶的認出陳淩,在遠處的船上喊道。


    “改天吧,今天有事去你們村找廣利叔。”


    陳淩笑著應了一聲,放緩馬速過橋,走進了金門村。


    金門村這樣沿著金水河,又靠著山的村子,是典型依靠漁獵來生存的村寨。


    別看他們村子小,但是這樣的村裏,村民可比陳王莊的村民還要不好惹,由於耕地少,依靠漁獵,民風較為彪悍。


    三四十年代乃至以前,在金水河很多幫派,就如剛才見到的槍幫。另外還有船幫、網幫等等。


    槍幫是水上打獵,船幫是幫人運貨,網幫就是撒網捕魚的。


    反正那時候在河上討生活的人,基本都受幫派控製。


    要是不加入,那就是‘白脖子’,根本沒法生存下去的。


    所以慢慢地就全是狠人。


    比如劉廣利這樣的老頭子,看著瘦巴巴的不起眼,老實巴交的,要惹急了他,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年輕的也不夠他收拾的。


    金門村小,騎著馬沒幾步路就到了劉廣利家,一走近他家緊挨山腳的小院子,一股難聞而刺鼻的腥臭味就撲鼻而來。


    陳淩抱著兒子一瞧,好家夥,各類獵物的皮子在晾衣繩上快掛滿了。


    有各種鹿類等大獵物的。


    也有兔子、狐狸等小獵物的。


    尤其是以兔子的居多。


    晾衣繩上掛的一串串,牆上還有釘著的。


    “廣利叔在家吧?”


    陳淩拴好馬,要領著睿睿進門。


    院子裏響起一片“汪汪”狗叫聲,頓時衝出來五六條虎頭黃,以黃狗為主。


    “回來。”


    劉廣利叼著煙鍋子,一邊在身上胡亂擦著手走出來,一看是陳淩,立馬就驚喜的叫道:“哎喲喲,富貴,你這可是稀客,還帶了娃娃,快,快來家裏坐。”


    說著,就把住陳淩的手臂,拽著他往家走。


    “廣利叔,你家這些狗今年咋全是虎頭黃了啊?”


    陳淩瞄準這些身材勻稱,個個方頭貓耳的獵犬,好奇道:“虎斑不養了?青狗不養了?”


    土獵中以虎斑為最。


    而青狗,也就是狼青,下口狠,易出頭狗。


    搭配虎頭黃進山,無往不利。


    “不是不養了,有的老了,有的傷了殘了,也有的死在山裏了。


    前天夜裏,俺那條瘸了後腿的青狗扯開鏈子跑山上了,再也沒回來。


    現在剩下那兩條老狗都拴老屋那兒了,更清淨點。”


    劉廣利輕輕歎氣,打獵多年,並沒有給他養出一副鐵石心腸,說起心愛的獵狗,還是忍不住語氣惆悵。


    指著廚房外的黑漆漆,粘糊髒汙的鐵桶,“這不,每天給它們弄點肉吃。”


    陳淩點點頭:“嗯,喂點好的吧,都是好獵狗。”


    俗話說,狗無八年,雞無六載。


    常攆山打獵的獵狗,活動量巨大,就算在狩獵過程中不負傷,也鮮少有活過八歲的。


    很多時候,跑炸肺,或脫力而死的獵狗,多得是。


    而越是好獵狗就越是如此。


    好獵狗骨子裏傲。


    狗和人一樣,一旦傲起來,大多就脾氣強,認死理。


    見到獵物不追到手就不肯撤。


    最後跑死的有很多。


    就算跑不死,這樣年年打獵,獵狗也比一般看門狗衰老得快。


    大部分,五六歲的年齡就開始快速蒼老了。


    好狗通人性,預知到自己死亡將近,它們會自己離開家門,不會死在家裏。


    好狗不死在家裏,好獵狗要死在山上。


    “這些虎頭黃年輕,是從鄉裏集上買回來的狗崽子,今年剛長起來。”


    劉廣利衝陳淩嗬嗬一笑:“不買狗不行,要帶上山的,不能隻靠村裏這些狗,帶回來的虎頭黃養上三代就雜了,就得去外邊找苗子。”


    長樂鄉以東,養虎頭黃的比較少,多是獵戶家養。


    一個村裏就那麽三兩條虎頭黃。


    相互繁衍三代,就不純了,尤其虎頭黃,極易返祖,返祖狗當看門狗挺好,獵狗是真不行。


    “明年麽,就看他們從你那配上的狗了,你家那狼狗配上後,生出來的狗崽子是真值錢啊,俺們村這些用虎頭黃配的,差點就想拿出去賣了。


    後來想了想,還是沒肯賣,他們也想養幾條狗王出來的。”


    “哈哈,是啊,那些狗崽子都快滿月了吧,他們說夠倆月了就給我抱過去一隻兩隻的。”


    陳淩今年也放寬了,讓家裏二黑它們和外麵的好獵狗配對來著,不要錢,到時候要狗崽子,生兩隻給他一隻,生三隻給他兩隻,這樣搞。


    以後賣不賣錢不重要,也是給親朋好友養的。


    孫豔紅和小綿羊就說過,要養兩條看店和看車的狗,大個頭,凶一點的。


    好苗子給自己人養嘛,啥時候挑種狗繁育了,也方便。


    聊完狗,陳淩便問起來黃喉貂的事情。


    一問到這個,劉廣利愣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起來。


    “咋著?被嚇到了吧!”


    劉廣利拍了拍陳淩肩膀:“你們這還是進山少了,這山猺子厲害著哩,跟你這麽說吧,不是老獵人,平常人一輩子也碰不見。


    你們村立獻那樣的,沒有往深山走過,少在山裏過夜,估計也不知道這山猺子的厲害。”


    說著看到睿睿哼哼唧唧的皺著小眉頭拉著陳淩的手要往外走。


    隻能停下話頭,蹲下來笑眯眯道:“娃娃喲,爺爺家有小貓,你在這兒玩一會兒,待會兒讓你抱一隻回去,好不好?”


    睿睿哪裏會稀罕小貓,也不看老頭,就噘著嘴巴,用力扯著陳淩想出去。


    陳淩板起臉:“又不聽話了,來時還說自己乖,再這樣,下次肯定不帶你出來了。”


    劉廣利這會兒看出事情來了:“哦,俺知道了,這肯定是嫌俺家院子裏味道難聞,咱們大人受得了,娃娃可受不了。


    正好要去老屋喂狗,走,咱們出去邊走邊說。”


    老頭兒就提起桶來,領著父子倆出去,關上院門,把幾條虎頭黃全鎖在院子裏。


    “家裏嬸子沒在麽?”


    “沒在,這陣子天天去你們村擺攤,要不就去縣裏,賣點雞蛋鴨蛋和山貨……你這馬真是越養越好了,瞧這又高又大,身上都是溜光水滑的,真漂亮。”


    陳淩笑笑,抱著睿睿解開馬繩,小青馬就自己跟上來了。


    這時候離劉廣利家院子遠了,睿睿果然就不鬧騰了。


    看來還真是院裏味道的問題。


    “說到馬,那年俺十九歲,剛建國沒兩年,隊上分到一匹戰馬,是早年部隊留下來老馬了,那匹老馬當時瘦的皮包骨,不是人不好好喂它。


    主要是這馬打仗受過傷,怕聽見炮響,一聽放炮聲就驚,要麽扯開韁繩,要麽蹦出牲口圈,一跑就沒影兒,每次找回來就餓得皮包骨了,根本養不起來膘。


    有次跑進了山裏,再也沒回來,誰也不知道出了啥事,都說肯定是被豺狼虎豹吃了。


    隻有俺們獵隊的知道,那馬可不是豺狼虎豹吃的,是叫一幫山猺子給迷了眼,活生生的給那些山猺子一口一口的咬死了。”


    “讓山猺子迷了眼?”


    陳淩聞言滿臉的古怪:“廣利叔你不會要說黃大仙施法之類的吧?”


    “不是,就是迷了眼。


    你是沒見過,隻要是山猺子盯上的獵物,比它小的,那不用說,一抓一個死。


    要是比它大的獵物,它們就會把獵物迷了眼。


    這時候你再看吧,不管是鹿還是啥,被山猺子迷了眼纏上了,就不知道還手了,有時候連跑都不會跑了。


    平常的鹿啊,野豬啊,被咱們帶著狗追著攆著,還會知道還手逮到空子給你一下子。


    山猺子不是。


    你說怪不怪?”


    “這……廣利叔,你這說的怪嚇人的啊,太邪乎了吧?”


    陳淩心說早知道我不來問你了,還是問問韓寧貴,這黃喉貂就算很凶,也不會跟成精一樣。


    比它大的獵物就算打不過,還不知道跑麽?


    實在是,讓他不知道說啥。


    覺得有點像老丈人那種老藥農講的那些一樣,給故事化了。


    “不邪乎,不邪乎,這就是山猺子的本事。


    野猴子知道吧,這東西多煩啊,也拿山猺子沒辦法的。


    一隻山猺子就能幹掉一隻野猴子,還是大個頭的。


    這時候你再去看,這野猴子也不知道跑的,任由山猺子圍著他上躥下跳,隻是齜牙咧嘴,但是也不跑,也不知道上樹了。


    就幹愣著躲來躲去,慌裏慌張的招架。


    最後也招架不住。


    你說這不是被迷了眼是咋了。”


    看到陳淩臉色不對,劉廣利像是知道他在想啥一樣,停在一座低矮的老屋前,放下狗食桶,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神秘一笑。


    “其實吧,俺第一次看到山猺子吃馬,也跟你一樣,既是嚇得不輕,又覺得這小玩意兒邪乎,跟黃大仙似的。


    想想吧,那時候俺才十九歲,啥也不懂。


    後來也是隊裏一個上年紀的老獵人告訴俺別怕,說他以前也被嚇到過,他那個是真嚇得不輕,回去發高燒差點死了,還找人喊魂來著。


    後來家裏揭不開鍋,害怕也得去山裏打點獵物挖點藥材。


    就又碰到了山猺子。


    不過這次就不是山猺子耍威風了,而是被弄死後掛在樹梢上,一口一口銜著吃哩。


    你知道是啥這麽厲害不?”


    “呃,不知道,是豹子?還是山狸子?”


    陳淩這會兒有點被老頭子帶溝裏去了,回答就有點呆。


    “哎呀,鷹嘛。”


    老獵戶得意的笑了:“鷹隼見過天,哪能讓山猺子迷了眼,那老前輩就告訴俺,這就是老話常說的一物降一物了。


    說到這兒,你還覺得邪乎麽?


    眯眼可能是山猺子真有點咱們不清楚的本事,但是這小玩意兒也並不嚇人。


    鷹隼天克它。


    刀槍也能殺死它,火也能燒死。


    這就不邪門,你說對吧?”


    這時候,老屋傳來一聲聲狗叫聲。


    兩條下巴發白,眼神渾濁的虎斑狗搖著尾巴慢慢走出來。


    劉廣利不再說話,摸了摸兩條狗的腦袋,哼著小曲兒提桶喂狗。


    陳淩在原地愣了愣,然後拍了自己腦門一下,‘一物降一物,這麽簡單的道理,自己竟然忘了。’


    大自然生態圈就像是鬥獸棋那樣,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獨特的本領,能克製一些敵人,但又有反過來專門克製自己的天敵。


    那黃喉貂再厲害,也不至於被妖魔化,總有克它的東西。


    但回頭想想吧,這凶殘的小玩意兒其實挺有趣的。


    長相不難看,而且在山裏很厲害。


    有機會逮上兩隻,看看能不能和家裏的黃鼠狼搞出點名堂來。


    這麽想著,他心裏也升起更濃厚的好奇心。


    就是劉廣利所說的黃喉貂能迷獵物的眼,是個怎麽情況。


    他們昨天在山裏的時候隻是見到了黃喉貂圍著野豬又是咬又是啃的。


    沒有見到最開始圍攻和狩獵的場景。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麽神奇。


    被黃喉貂纏上的獵物就不知道反抗,不知道逃跑了。


    “這個啊,也簡單,你要是有閑工夫,夜裏去山裏住一晚上,也不用往太深處的地方走。


    就在外邊有獸道的地方,你守著獸道就行。


    這個獸道就是說得草獸和小獸走的道。


    往深山去,你也知道,這些地方就容易有狼跟豹子啥的。


    外邊小獸的獸道麽,山猺子、山狸子都喜歡去,就是要小心土豹子,土豹子有時候也去的。”


    劉廣利給陳淩支招道。


    “這樣麽,我回去就試試,正好這兩天我們村裏也要看青了。”


    陳淩在金門村和劉廣利聊了大半晌,收獲挺多的,老話講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有空了還是得多找這些老人來學習學習才行。


    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了。


    期間,還帶著睿睿跟著老頭子在村裏到處逛,去看了看那些去他家配狗那些人家生出來的小狗崽子。


    大部分都挺不錯的,畢竟這些小母狗都是虎頭黃和青狗為主,和二黑它們第一代狼狗交配生出來的後代,就不會差到哪去。


    毛色也都挺漂亮的,比家裏那些小狗崽子除了個頭小一點,沒啥不好的地方。


    ——


    求月票,沒幾張就兩千票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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