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淩騎馬剛走近,隻聽‘哢嚓’一聲。


    柿子樹上的黑熊踩斷了一節樹枝,嘩啦啦的枝葉搖動之間,摔在了廟宇旁邊的地麵上。


    這隻黑熊一落地,陳淩才看清,原來是一隻體長不到一米的小黑熊。


    剛才爬在樹上的時候看著一大坨,摔下來後,他騎在馬上來看,就沒那麽大了。


    看其體重大概也就八九十斤。


    渾身是黃不拉幾的柿子糊糊。


    可能是這一摔給摔懵了,小黑熊迷迷糊糊的抬頭看了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陳淩,還用爪子蹭了蹭眼睛旁的樹葉,那模樣跟揉眼睛一樣。


    陳淩見這小熊呆萌的模樣,忍不住一下笑出了聲。


    他這一笑,把小黑熊驚醒了,一骨碌爬起來,吼叫著往大黑熊那邊跑。


    這會兒那大黑熊被人群驅趕著,可能是身上挨了幾下子,被人打得炸毛了,把脾氣打上來了,就紅著眼睛,人立而起,吼叫著伸出熊爪子要往人群裏撲呢。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聽到了小黑熊這邊的驚慌叫聲。


    當媽的護犢子,大黑熊聽見自己孩子叫喚,護子心切,哪還顧得上攻擊人,返身就往廟這邊跑。


    一邊跑一邊吼叫著。


    小黑熊本來還被陳淩和小青馬嚇到了。


    聽到母熊的叫聲,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連忙向它媽靠攏。


    一大一小就碰到一塊了。


    碰到一塊後,那憤怒的大黑熊看到孩子無大礙,就朝著陳淩和小青馬撲了過來。


    人立而起,伸著爪子,張著大嘴,眼神凶狠,模樣嚇人至極。


    明顯把這一人一馬當成了欺負自己孩子的罪魁禍首。


    周圍人見狀都嚇壞了。


    紛紛喊著讓陳淩躲開。


    “我靠,我就是一個路過的。”


    陳淩也是氣急不已。


    來看看熱鬧也有錯嗎?


    這大狗熊的脾氣也太不好了。


    大狗熊脾氣不好。


    小青馬也好不到哪裏去。


    見到大狗熊撲過來,哪裏能忍,陳淩原本下意識的還想去背後扯槍的。


    他反應快,打槍也快,肯定是能應對得過來的。


    誰知,剛摸到槍,小青馬這烈脾氣上來了,唏律律的叫著高高揚起前蹄。


    鬃毛飛舞,眼神十分桀驁張揚的竟然朝著大黑熊踩了過去。


    好家夥,它這一發飆,可真是不得了。


    那力道嚇人的。


    大狗熊剛撲到跟前就被踹飛了五六米遠,是打著滾,直接滾出去的。


    陳淩這個做主人的,都給驚得目瞪口呆。


    他娘的,剛摸到槍就來這一出,差點把他小心肝嚇出來。


    不過一想也是,小青馬就是這個小暴脾氣。


    當初在騾馬市上,有匹大白馬想跟它配種的時候,它都忍不了,一尥蹶子,一蹄子踹到的大白馬的天靈蓋上。


    當場送它歸西。


    但是眼下這場景,踹飛一頭大狗熊,可比踹死一匹馬震撼多了。


    踹死馬可以說是同類之間打架。


    還可以說一句這馬性子烈。


    但是能把凶悍的狗熊踹飛……


    這就不是一句性子烈能形容的了。


    這他娘的是比狗熊還凶啊。


    眼見著大黑熊一骨碌的爬起來,滿臉驚懼的看著小青馬和陳淩,一邊後退一邊淒慌的叫著。


    它身邊不遠處的小黑熊更加不堪,都給嚇尿了,聽到大熊的叫聲,扭頭就跑。


    大熊小熊屁滾尿流逃到山坡上。


    人群見此也是一片臥槽之聲,跟見了鬼似的。


    “老根叔你看,騎馬的是富貴。”


    好一會兒,人群中才有人說話,是鄉裏修鞋匠郭寶來。


    在對那賣糖人的老漢張鐵根說話。


    “俺看到了,俺看到了。”


    張鐵根個子小,踮著腳張望著連聲應道。


    這會兒陳淩卻顧不得看那邊,正俯下身來眼帶驚奇的看著小青馬呢。


    他不看還好,他這一看,小青馬登時還來勁了。


    咧著大白牙,高高的揚著腦袋,撒開蹄子就去往山坡上追那對黑熊母子。


    “哎喲臥槽。”


    小青馬這往前一個猛衝,陳淩差點給摔下來。


    氣得甩著馬鞭破口大罵。


    “熊呢,大狗熊呢?”


    正這時,幾個漢子拿著槍跑了過來。


    “你們來晚了,狗熊跑了。”


    “這就跑了?這倆狗熊不凶啊,俺還以為撲人了哩。”


    “不是不凶,也想撲人來著,是那邊的馬給嚇跑了。”


    “你說啥?馬把熊嚇跑了?”


    “誰糊弄你不成,你往山坡上看啊,那馬凶得很哩,又追過去了……”


    這幾人轉身一看,果然就看到在土地廟後麵的山坡上,一匹神駿的青馬馱著一背槍青年在往山坡上衝。


    山坡上方,一大一小兩隻黑熊玩了命的往上方的林子裏跑。


    那叫一個連滾帶爬,慌不擇路啊。


    這土地廟後邊的山以前是一處不小的果園來著。


    這果園呢也不是個人的,是村集體的,所以近些年就有些荒廢。


    果樹大部分也被刨掉了,據說今年冬也要建養殖廠。


    山坡上很多地方就光禿禿的,除了各類雜草,也沒什麽高大的樹木阻攔。


    小青馬在上麵就跑得賊歡實。


    陳淩勒緊著韁繩,身體隨著小青馬往山坡上衝刺而不斷起伏,看著兩隻黑熊越來越近了,心中一喜:“難道,今天還能抓兩頭熊回去?”


    正高興著呢,那大熊小熊忽的方向一轉,竟然斜斜的向山側的溝穀裏逃竄而去了。


    小青馬也知道那邊沒法追過去,就停下來緩緩繞了個圈子又往山下猛衝。


    這下陳淩更難受了。


    氣得狂甩鞭子。


    到山下後,把這壞馬拴在土地廟旁邊的柿子樹上,又是一陣抽打。


    “媽的,你個愛出風頭的顯眼包,讓你追了嗎?就往山上跑,那也是你能追得上的?還他媽連顛老子兩次,晌午飯都快吐出來了。”


    一通狂抽之下,終於老實了。


    這馬跟以前的黑娃一樣,賤皮子。


    不打不行。


    而且呢,讓陳淩養的皮糙肉厚。


    必須打得狠了,才長點記性。


    不然隔段時間又得故態複萌。


    說白了就跟調皮的小娃子是一樣的。


    調皮搗蛋玩心重,不記打。


    他在這兒氣呼呼的教訓馬。


    外人看來卻覺得他很威風。


    竟然還真的把狗熊攆跑了。


    這會兒看他教訓馬,天上還落下來一隻鷹,又是一陣瞠目結舌。


    “俺滴娘,咋天上還有老鷹跟著,這人是誰啊。”


    “嗨,這麽明顯了,還認不出來麽,陳王莊陳富貴唄。”


    人群和接親隊伍中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起來。


    很快,張鐵根和郭寶來以及鄉裏幾個認識陳淩的上前來,還有接親的管事也來跟他遞煙說話。


    並請他上家去坐坐,喝口茶水。


    陳淩本想說自己還有事,但是麽,被小青馬帶著來回折騰了一通,喝口茶水也好。


    況且這兩頭熊攪合了人家的接親隊伍,自己也間接摻和進去了。


    還是跟著去家裏坐坐的好。


    他們這邊山裏結婚,這年月和後世還是稍微有些不同的。


    後世大部分是中午舉行結婚儀式。


    而這時候由於交通極其不便利,男女雙方距離遠的,就比如陳淩和王素素這種。


    就沒辦法中午。


    當然了,大多數沒他們小兩口這樣距離這麽遠,但也不近的。


    於是都是傍晚舉行結婚儀式。


    這其實也合老規矩的。


    畢竟結婚的這個婚,也是從黃昏的昏演變過來的。


    舉行完儀式,敬完酒直接送入洞房,這多好。


    鄉裏這家子就是這樣。


    都半下午了新郎才領著迎親隊伍剛把新娘接回來。


    陳淩幾個相熟的人,牽著馬跟著隊伍到了人家家裏。


    先隨了十塊錢禮錢,才坐下來。


    “後生是哪邊的親戚?叫啥名字?”


    見陳淩給了錢不說話,扭頭就去外邊桌子上倒水喝,記禮錢的兩個老頭子就急忙問。


    “哈哈這是富貴,陳富貴,路過碰到狗熊攔隊,過來喝口熱茶。”


    張鐵根和郭寶來就笑著介紹道。


    他們來是作為同村來的。


    不是多麽親近的關係,就是討個喜慶,不出份子錢也能來吃飯。


    “哎喲,這就是陳富貴啊,這麵相真有福氣,出事也講究。”


    “唉不對,剛剛說狗熊攔路了?”


    “是啊,兩個狗熊呢,一大一小,從老果園那邊跑下山來了,凶得很哩。”


    “……”


    “富貴人厲害,養的馬也厲害,把兩個狗熊嚇跑了,還追到山上差點把狗熊抓住,可惜沒開槍打它們。”


    郭寶來嘴皮子挺能說的,坐下來就是一通講,都不帶停的。


    “狗熊這玩意兒,你要能打死那就打死,誰也不說你啥,要打不死,就趕跑就行了,千萬別抓。”


    說到這裏的時候,那個記禮單的老頭子麵色嚴肅的說道。


    “這些年熊瞎子少了,以前那每年能遇上一兩個,鐵根以前是貨郎,肯定知道牛頭寨牛老三家的事。”


    “嗯,知道,說的是牛老三他爹。”


    張鐵根擦了擦他那張極有特點的白癜風老臉,點頭道。


    賣牛肉的牛老三整個長樂鄉都有名。


    一是整個長樂鄉就他一家賣牛肉的,二就是他不孝順,整天跟他同樣奇葩的老娘鬥智鬥勇,讓人看樂子。


    但很少有人知道。


    以前他爹也是位能人。


    牛老三的老爹能在何處呢?


    這老頭子,能在了打獵上。


    以前吃大鍋飯的時候,除了在隊上掙工分,剩下的也就打獵和采藥得到的東西能落到自己手裏。


    這也是耕地不多的山民們,除了依靠種糧食之外唯二的生存手段。


    等包產到戶之後。


    也就采采藥了,打獵的獵戶漸少。


    牛老三的爹也金盆洗手了,幹起了肉鋪買賣。


    有年冬天,趕集賣完肉回山,遠遠看見一個黑點在皚皚白雪裏移動。


    近看才發現是一隻小黑熊幼崽。


    於是他用背篼裝上了背回家。


    並將小熊賣給了省城動物園。


    自此後,每到入夜母熊就會站在他家屋後的山包上嚎叫,聲音淒厲。


    這叫聲每夜如此,母熊的叫聲攪得這家人夜夜不得安寧,同寨子裏寨民也有怨言。


    於是他告知熟悉的縣武裝部好友,一位狩獵愛好者,合謀來打這頭大熊。


    他們找到幾位獵友,分工,武裝部的那位槍法好,坐“交口”。


    帶走小黑熊的牛老三他爹則分配作為攆山子,也就是在山上驅趕獵物往“交口”跑的攆腳。


    可是黑熊似乎有靈知,偏不往“交口”去,而是朝著牛老漢迎麵而來,狹路相逢,牛老漢始料不及,熊與他撕打在一起。


    大聲的慘叫、呼救下,當附近攆山的獵人趕到時,牛老漢已奄奄一息,後不治而亡。


    此事牽扯人命,驚動一時,縣武裝部的那位好友也被撤職通報。


    “你看,牛老漢多能的人,以前打獵厲害得很,養那獵狗也厲害,看看結果咋樣……


    唉,不行啊,這人有時候還是得信點命。


    信點報應這回事兒。


    你要是不信,那就老老實實的守著山裏的規矩,別去惹它們。”


    “它們?它們是誰?”郭寶來一愣,以為神神叨叨起來了。


    “沒聽說過嗎?山裏帶崽兒的東西別惹,抓到了也要放掉。”


    “牛老漢還是老獵人呢,連規矩也不守了,這不就倒了黴麽。”


    確實,獵人也不是全都老老實實守規矩的。


    人和人天生就不一樣。


    有的人除非經的事多了,還得命大活下來,吃過了教訓,有了敬畏心,才不得不守規矩。


    不然這類人是改不掉的。


    “是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身為山裏人,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陳淩應著。


    人家說起這事兒是好心給他提個醒,他心裏明白的。


    ‘唉,黑熊也回來了,不知道家裏那邊的山上狼不安分,跟熊有沒有關係?’


    熊瞎子這東西,說實在的,在他們這邊不是什麽稀罕東西。


    以前的時候,和狼一樣,是極為常見的。


    說不定啥時候就在路邊遇上了呢。


    近些年拿槍打得狠了,才躲回到大秦嶺深處。


    秦嶺的黑熊,生活在山林高處,說起來隻要人不去招惹它們,它們很少下山來。


    在食物少的冬季它們就冬眠了。


    冬天狼找不到吃的,還會跑下山來,闖進村寨。


    它們不會。


    不過其他季節就不好說了,狗熊嘴饞,鼻子又靈,逆著風都能聞十裏地,有的時候還會下山偷玉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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