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不要怕,這就是個草豹子,見人就跑,膽小的很,不敢傷人的……”


    王存業見女婿直勾勾的盯著樹上,以為他見到豹子害怕,便笑著安慰。


    其實陳淩隻是被樹頂上的金絲猴吸引了。


    聽到老丈人說話,就回過頭:“啊?這是草豹子?咋這麽小的個頭啊?”


    “對啊,草豹子就長這麽大,碰到了也不用怕,以前我們趕夜路碰到,一扁擔掄過去能砸死好幾隻。”


    “就是這些年越來越少見了,兩三年遇不見一次,草豹子這東西怕人,比不了土豹子凶。”


    王存業扯了扯嘴角,指著樹頂上道:“現在這畜生跑不了了,在樹上它可打不過金猴子,金猴子護起崽兒來,敢跟狼幹仗,別說還有這麽大一群圍著它。”


    陳淩抬頭看過去,隻見那小豹子,看上去比起山狸子稍微大了兩圈,土黃色毛發,黑色斑紋,撇去豹紋的話,隻看它的方腦殼,與其說像豹子,不如說更像隻小老虎。


    心想原來這就是草豹子啊


    草豹子也是土叫法。


    實際上它就是土豹子中的母豹子。


    就跟香獐子,公獐子被叫做‘牙香’,母獐子被叫做‘草香’一樣。


    土豹子就是公的,草豹子就是母的。


    以前陳淩疑惑過,都是同一種東西,為啥還要這麽麻煩的區分開呢?


    其實這裏麵也有緣由。


    簡單來說就是因為這土豹子,公的跟母的在體型上,差別巨大。


    公的最大能長到八十斤到一百斤。


    母的最大卻不超過四十斤,小點的甚至不過二十斤左右,跟貓幾乎差不多,有的還沒山狸子凶。


    公的多傷人,母的不傷人還很怕人,才漸漸區分開。


    這都是小時候聽村裏的老人講的,這些年土豹子都越來越少見,別說草豹子了。


    他這也是頭一次見到,現在聽老丈人一說,才慢慢回想起來。


    不過草豹子再少見,跟金絲猴也沒法比。


    這種猴子實在太漂亮了,彷佛一隻隻金黃色的精靈一樣。


    怪不得大熊貓都送出國幾隻,對於金絲猴,國家卻死活不肯鬆口,自始至終沒有送出國一隻呢。


    現在近距離見到金絲猴群,才明白珍稀有珍稀的道理。


    光看模樣就討人喜歡。


    “猴中貴族,名不虛傳啊。”


    陳淩仰著頭,心中讚歎。


    “打豹子,快打它,快打它!!”


    王真真現在知道是草豹子,也不害怕了,衝樹上跳著腳叫道。


    小通通也在旁邊拍著小手跟著叫。


    兩個小家夥鬧著。


    金絲猴真跟草豹子打起來了。


    草豹子這時口中還叼著小猴崽子,弓著背,炸著全身毛發,跟受到驚嚇的狸花貓似的,不斷的左瞧右瞧,見周圍的金絲猴齜著獠牙,高聲怒叫的撲過來,頓時嚇得丟下口中的小猴崽子,嗖的一下,躍在半空,跳的老高,它根本打不過金絲猴,想逃跑。


    草豹子身型小,但靈活無比,速度極快,跳起來從一隻金絲猴的頭頂躍過去,快得隻能看到一團影子,嘩啦啦的一陣枝葉響動,它就從茂密的樹木間逃竄而去。


    猴性記仇,金絲猴也不例外。


    草豹子逃走,幾隻金絲猴大叫著就扒著樹枝追了過去,一隻隻在樹頂身姿靈活的跳躍,飛蕩著,速度竟也不慢。


    剩下的金絲猴,在小猴崽子從樹杈間徑直掉下來的時候,就抓著樹枝蕩了下去,其中有一隻體型嬌小的金絲猴最為急切,眼疾手快的將渾身血淋淋的小猴崽子抄在懷裏。


    等落在地上後,也不顧小金就在旁邊不遠處盯著,就抱著懷裏的小猴崽子溫柔的舔舐著,除去身上血汙,並讓它去吃奶,可惜那小猴崽子一直沒什麽反應,隻是靜靜的躺在它懷裏,脖頸的傷口還不斷在滲血。


    “嘶……卡……嘶……卡……”


    剩餘的八九隻金絲猴也有好幾隻是抱著崽子的,落在地上後,把身後的母猴子圍了一圈,朝著近處的小金,還有遠處的陳淩幾人齜牙咧嘴,發出一陣陣嘶氣的警告聲。


    王存業瞧了兩眼,對陳淩道:“繞道吧,別惹它們,那小猴崽子活不了了,這幫猴子正在氣頭上。”


    陳淩也知道山裏的野猴子不能招惹,連忙把小金喊回來。


    這時,母猴子似乎知道自己的孩子沒救了,把小金絲猴緊緊抱在懷裏,傷心的垂著腦袋,低聲嗚嗚叫著,叫聲無比悲傷。


    “小猴子好可憐啊。”


    王真真拉著小侄子怔怔的看著這一幕。


    然後仰起頭看向陳淩:“姐夫,咱們能把它救活嗎?”


    陳淩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愣了幾秒。


    而後輕輕搖頭:“救不了,就算能救也過不去,你看這些猴子的架勢,能讓人走近過去麽?”


    王真真看了一眼,這群金絲猴將那母子團團圍著,正滿臉凶相的死死盯著他們,焦躁的來回走動著,神情與叫聲非常嚇人。


    毫無疑問,這種情況下,隻要有人敢走過去,它們就會一擁而上,展開攻擊。


    “好了,趕緊走吧,別看金猴子平時瞧著沒脾氣,打起架來比一般猴子厲害的多,沒事招惹它們幹啥。”


    王存業拽著小女兒就走。


    說起來,金絲猴性格脾氣比其它猴子好太多了,平常情況其實也不怎麽怕人。


    但現在這群不一樣,它們被草豹子惹怒了,警惕性正是高的時候,又怎麽會讓人類接近。


    隻是王真真還是有點不甘心,不住的回頭往後看。


    陳淩見了安慰小姨子兩句。


    他也不想小猴子慘死。


    於是找了個借口去上廁所,又原路返回,遠遠的往猴群丟了幾串野葡萄,桃子之類的果子,都是洞天裏栽種的,對野物的誘惑力不言而喻。


    起初猴群怒氣衝衝的想追過來,但野葡萄摔碎之後的氣味很快吸引了它們,紛紛搶作一團。


    陳淩駐足看了兩分鍾,也不知道那隻母猴子吃沒吃到,或者有沒有心情去吃。


    不過他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以金絲猴的聰明程度,希望它們發現這些果子的好處之後,能救活小猴崽子吧。


    其實能吊回一口氣就能熬過來了。


    又看了猴群一眼,陳淩轉身離去。


    野生金絲猴向來珍稀。


    就說人們熟知的川蜀金絲猴和金秦嶺絲猴,到2021年的時候。純野生的也不過才數千隻,秦嶺金絲猴隻有三千多隻。


    現在這年代更少,秦嶺山中的金絲猴僅有一千隻左右。


    “遇上了,能救就救吧……”


    要不是猴群現在警惕性太強,他能接觸到小猴子的話,喂點洞天的靈水,百分百能救活,可惜不行。


    壓下心裏的諸多想法。


    陳淩跟著老丈人繞路往家趕。


    “淩子你看,西邊穀裏那個就是八王寨裏最大的寨子啦。”


    站在山崖上,王存業指著西側的寬闊的大山穀說道:“人家那裏有旱地,有水田,將近兩千號人哩。”


    陳淩順著看過去,山穀內有農田,有水渠,有河流,有人家,沿著山穀呈南北條狀分布,錯落有致,確實比藥王寨看著好很多。


    “那是兩口寨,隻有南北兩個口子能進出,以前姐姐跟大哥二哥都在那裏上過學……”


    這時,王真真也指著那裏說道。


    陳淩恍然:“我倒是聽你姐姐說過,現在沒學校了吧?”


    “沒了,該我上學的時候就沒了,還得走老遠去鎮上。”


    王真真不開心的噘起嘴巴。


    “沒辦法,留不住老師啊。”


    王存業歎道。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能留在鎮上教學,誰願意來這大山裏呢。


    在這窮地方能有什麽前途。


    “走吧,從這兒下去,前麵是咱們寨子裏的茶山,從這邊走近。”


    剛出來的時候,為了找蛇,為了讓女婿見識藥農常去的一些地方,王存業七拐八拐的帶著他亂逛。


    現在趕著回去吃飯,就走的近路。


    這是屬於藥王寨的茶山,藥王寨附近沒有適合種糧食的地方,寨子裏每家每戶在山上分得一塊茶園,種茶、采藥,再養些蛇和家禽,這就是他們收入的大頭。


    ……


    家裏。


    廚房灶台上已經蒸上飯了。


    高秀蘭拉著王素素走進屋,讓她坐在床上。


    “怎麽了娘?”


    王素素見母親舉動奇怪,不由問道。


    “別說話,讓人聽見。”


    高秀蘭小聲說了一句,便蹲下身,從床下拽出來一個木箱子,拿鑰匙打開鎖,從衣服的最底層取出一個鼓囊囊的花手絹。


    高秀蘭坐回床上,把花手絹小心翼翼的揭開,一疊嶄新的紙幣就展露眼前,大到一百五十,小到幾毛幾分,有國內的老錢幣,甚至還有兩張外幣,加起來起碼有一兩千。


    “喏,拿著。”


    高秀蘭抓住女兒的手,把錢放在手上。


    “娘,你這是幹嘛,我不要……”


    王素素蹙眉,推了回去:“你和爹攢點錢不容易,你們留著自己花吧。”


    “哎呀,不止我跟你爹的錢,還有你爺爺奶奶給你攢的,你瞧這兩張外國錢,是你爺爺打仗的時候拿回來的,專門給你留的,一張能換好幾張,可值錢了。”


    高秀蘭又把錢塞回去。


    “娘,你別這樣,讓大哥、二哥知道不好。”


    王素素無奈的說道,不知母親為什麽突然來這麽一出。


    “這有啥,他們知道也沒事……”


    高秀蘭笑著看她一眼:“娘又不是偏心的人,他們守在娘跟前,你不守在跟前,快拿著吧。”


    “再一個,真真在你們那兒,跟著你們上學,總不能白吃白喝吧,總不能學雜費全讓你們出吧?”


    “說出去,讓人家覺得我們沾女兒女婿的光,讓人笑話。”


    “聽話,快拿著。”


    這話確實是高秀蘭的心裏話,學雜費不是鬧著玩的,小學生怎麽了?一年下來也得一百塊錢左右了。不是小錢。


    王素素看著母親認真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娘,你不要跟我們分這麽清,阿淩都說了,以後有了娃,沒了爺爺奶奶疼,還得指望外公和外婆疼呢……”


    “現在我們帶著真真才多大點事,以後你外孫、外孫女生下來,有的是煩你們的時候哩,到時候我跟阿淩難道也給你和爹交錢,交夥食費嗎?”


    高秀蘭聽到這話,眼眶就是一熱,差點落淚:“唉,你這傻閨女,爹娘給你錢花,這不天經地義嘛。”


    說著,就見女兒皺著眉頭把錢推過來,老太太便揉了揉眼,無奈笑道:“好好好,你不要,我給俺大外孫攢著……”


    母女兩人說著,院外傳來童稚的喊聲。


    “爺爺,奶奶,我回來啦。”


    高秀蘭一聽,連忙起身:“是東東啊,快進屋來。”


    然後對王素素笑道:“你二哥、二嫂回來了,走,咱們迎迎去。”


    ……


    中午,陳淩和老丈人,帶著小姨子、小侄子回到家後,院子裏正熱鬧。


    一個梳著單馬尾的微黑發胖的婦人正拉著王素素笑談著什麽,身後是亂蓬蓬頭發的漢子,身材壯實,寬額長臉,滿臉胡茬,個子比王慶文稍矮,渾身衣服沾滿土灰,和高秀蘭還有一個黑瘦的小男娃站在一塊給馬喂水。


    同時笑著聽王素素兩人說話,笑得眼睛都沒了。


    “哇,二哥、二嫂,我可想你們了……”


    王真真進門見到兩人,立馬歡呼一聲跑了過來。


    “哎喲,真真,跟著你姐姐吃胖了啊。”


    王慶忠哈哈笑著,隨後見小妹蹦蹦跳跳的伸著胳膊,哪還不知道什麽意思,忙擺著手說道:“不抱了不抱了,二哥剛回家,身上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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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王慶文太過正經嚴厲。


    雖說王真真在風雷鎮上學,時常跟著大哥吃飯,有時候也會跟著哥哥嫂子住兩天,但她是不敢在大哥跟前鬧騰的。


    家裏,隻有二哥王慶忠她不害怕,從小到大,王慶忠每次回來先抱她,有了孩子也一樣,對這個小妹寵得很。


    王真真是習慣了。


    二哥不抱她,她轉身去找二嫂,又去找另一個小侄子玩鬧。


    跟個小野馬似的。


    “爹。”


    跟小妹說完,王慶忠便走上前幫王存業拿東西,然後對陳淩笑著點點頭,問道:“你們去抓到蛇沒?”


    “抓到了,引蛇藥好用的很,以前沒見識過這東西,嚇我一跳。”


    陳淩的話,讓他大聲笑起來:“哈哈,這次在家多住些日子,我天天帶你去山上玩。”


    “好啊。”


    陳淩滿口答應。


    這個二舅哥是個好脾氣,忠厚老實,幾乎與老丈人王存業是一個性子。


    陳淩聽王素素說過,同輩的人,甚至小輩的,欺負他二哥老實,喜歡占他便宜,前些年讓二哥幫忙給帶點糧食連錢都不給,不是一個寨子低頭不見抬頭見,就是從小一塊長大,或者同學朋友啥的,二哥開不了口去要。


    這樣時間久了,一年到頭自己掙不來錢,搞得夫妻倆也是經常吵架,後來才慢慢學的滑頭一點。


    “東東,過來叫姑父。”


    王慶忠把黑瘦的小男娃叫到跟前,這孩子比小通通年紀還小,大眼睛,小臉蛋,幹巴巴的身子骨,活脫脫一個小猴子。


    他倒是乖,也比小通通膽子大,抬起頭給了陳淩一個大大的笑容,叫了聲姑父。


    這時,二嫂郭新萍也過來說話,她就是普通的農家婦女,三十歲,寬鼻闊嘴,麵膛微黑,和王慶忠很早就結婚了,但是生娃比王慶文還要晚一年。


    打過招呼,高秀蘭搬著竹椅矮凳讓大夥坐下說話。


    “剛和素素還說哩,這次出去往東來著,跟你二哥差點走到你們長樂鄉裏……”


    二嫂說道。


    陳淩驚訝:“這麽遠啊,東東也跟著?”


    “沒,送我娘那兒,跟他外婆住了陣子。”


    郭新萍說完。


    王慶忠也說道:“淩子,我聽哥說,你們今年種了花生黃豆啊,收成咋樣啊?”


    幹什麽眼裏就有什麽,二舅哥這糧食販子沒說幾句就問到了這個糧食上麵。三句話不離老本行。


    “還行,一共是種了五畝多地,黃豆算下來,每畝地兩百九十來斤,花生稍微多點,每畝地有個八百多斤吧……”


    陳淩回想了了下:“大概是這個數。”


    “這可以啊,秋花生秋黃豆了,能有這收成,相當不賴了。”


    王慶忠跟媳婦對視一眼,對陳淩豎起大拇指,微微歎道:“到底是你們那邊的田地好啊,俺們這邊的山地收成差不說,種出來的糧食質量也比不上外頭的。”


    “賣的啥價啊?”


    “賣的什麽價格我還真記不清了,素素你記著麽……”


    陳淩看向媳婦,倒不是記性差,是這事兒他真沒往心裏擱啊。


    王素素果然還記得,連磕巴都沒打,“花生兩塊八,黃豆兩塊九毛五。”


    “二哥,這價格有沒有賣虧啊?”


    王素素有點擔心。


    “虧?好家夥,你們應該是價格最高的那半個月賣的吧?現在下麵的貨快收完了,根本找不到這價格了。”


    王慶忠鼓著眼睛一拍大腿,大聲叫道,“這要是還算虧,別人那都沒臉說賺到錢了。”


    這時二嫂郭新萍習慣成自然,在旁邊已經拿手指頭在地上寫寫畫畫,算了筆賬了,算完後也驚詫的抬起頭。


    妹子妹夫了不得啊,光是這兩樣東西,最少最少就能有七八千的收入,算是趕上今年的好時候了。


    王存業和高秀蘭老兩口湊過來看了看二兒媳算的,更是嚇了一跳。


    怪不得女兒老是說日子好過了,這家夥不聲不響的,真沒少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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