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到禮部報道的秦有福本以為不過是去學習一下宮廷禮節,也就是怎麽下跪磕頭之類的東西,無非是講解一下就完了。想來自己怎麽說都是要麵聖的人,禮部的幾個禮官不敢拿自己怎麽樣。可讓秦有福沒有想到的是,這哪裏是簡單的學習,根本就是一場磨難!別的不說,就說叩頭吧,花樣多了去了!不光要分場合、時間,還得講究動作規範。在大殿上見到皇帝應該怎麽磕頭、皇帝召見的時候應該怎麽磕頭、普通場所見到皇帝應該怎麽磕頭,什麽時候可以遙拜、什麽時候可以免禮、什麽時候要回避……等等等等,還有什麽見到大臣的禮節、萬一見到後妃的禮節等等。這中間還要穿插學習如何分辨各職位官員,如何分辨皇親國戚等等。學得秦有福頭昏眼花,跪得他雙膝發麻,幾天以後,秦有福甚至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練成了鐵頭功了,盡管他還不敢肯定自己的腦門能不能當榔頭打鐵,但是可以肯定,隨便來幾個酒瓶子,一腦門一個是沒有問題的。最讓秦有福深惡痛絕的是那幾個禮部的禮官,每天安排的功課學不好要打,動作變形了要打,不能按場合使用相應的禮節也要打!頭兩天他還想著忍無可忍就無需忍讓,可是被按在地上打了二十大板以後,秦有福明白了,選擇對抗那根本就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兄弟,來了這麽多天了,怎麽總看不見你去訓練啊?練習了一天打千作揖的秦有福筋疲力盡的回道房間,看到同住一間房的那位仁兄還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有點奇怪的問。


    其實這話早兩天秦有福就想問了,不過看看躺在床上的那位仁兄目不轉睛的樣子,還以為他正在背規矩,當然不好打擾別人,哪知道連著兩天發現都是這個樣子,秦有福有點覺得不對勁了,趁著今天回來得時間早一點,開口問道。


    床上的人紋絲不動,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一般。


    “哎,問你呢,你還記得二品官文官該是什麽補子麽?”看看別人不理會自己,秦有福有點沒話找話了,他心裏有數,能到這裏來的人怎麽都有點名堂,犯不著找麻煩。官員的補子是基礎常識,這麽問無非是顯示尊敬別人是前輩的意思,畢竟別人比他來得早。


    “補子……補子……!”躺在床上的家夥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小聲的喃了兩句,突然一家夥跳了起來,跟著異常標準的跪在了床上,接著一邊拚命磕著頭,一邊大聲喊著:“文官禽、武官獸,一品仙鶴與麒麟、二品錦雞與雄獅、三品孔雀豹穿山、四品雪雁虎下山、五品……”順口溜夾雜著砰砰的叩頭聲,震得秦有福的心怦怦的亂跳。因為太用力的原因,不一會,那位仁兄的額頭上就開始流血了,隨著一個接一個的頭磕下去,很快,草席上被染成了紅色,可那位仁兄猶不自知的拚命背誦著,從補子到六部官吏……,不用說,這人瘋了。


    “先生!先生!”秦有福一看事情不對,馬上叫喊了起來。禮學官負責傳授禮儀的禮官屬於未入流,也就是從九品,習慣上叫先生,秦有福他們到禮學館以後就歸這些未入流管理。


    不用秦有福叫喚,屋裏麵的動靜早就驚動了禮官。秦有福話音未落,房門就“咣”的一聲被踹了開來,兩個先生帶著兩個八旗步軍營的軍漢直接撲了進來,二話不說,直接將正跪著磕頭的那位仁兄按倒在床上,其中一個軍漢也不知道從哪整出條麻繩來,三兩下就將正掙紮的瘋子給捆了起來,另一個軍漢手裏變魔術似的變出了一顆核桃,隨手一捏正背著書的瘋子的嘴巴,跟著核桃就給塞了進去,然後一抖手又變出了一根布條,順手就蒙上了瘋子的嘴,在腦後打了個活結。幾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兩個未入流的禮官負責控製瘋子,軍漢負責綁人、堵嘴,動作無比流暢,從進門到完全控製住一個發了瘋拚命掙紮的大老爺們隻不過片刻時間,秦有福甚至連他們的動作都沒能看得清楚,由此可見,這幾個人已經配合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行了!”負責綁人的軍漢拍了拍手上沾的麻繩屑,輕鬆的說道。


    “秦有福,一會待此人不再掙紮,閉眼睡去以後,你就幫他把捆綁的麻繩和堵嘴的布條給解開。記住,要不然晚上尿在床上了你就幫他把被子給洗了。”未入流吩咐著秦有福。


    “哦……。”秦有福這會都傻了,這沒想到,兩人在一間屋子裏睡了都幾天了,竟然是個瘋子。


    兩個未入流和軍漢見秦有福應了下來,轉身就想離開。


    “先生!”一看幾個人的動作,秦有福一下醒悟了過來,連忙搶前了兩步,靠在了門邊上,一副隨時逃跑的樣子:“兩位先生,這可是個瘋子!你們就讓我這麽跟他住在一起?”


    離秦有福比較近的一個未入流隨手在秦有福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沒事,隻要別驚動他,平時都好好的,不會傷著你的。再說他也來了快半年了,用不了兩天就會遣回原籍,你再忍兩天就是了。”


    “可是……。”秦有福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家夥瘋了,誰知道他會幹出什麽來,要不我還是換一間房住吧?”秦有福簡直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跟一個瘋子一起住了兩天。


    看見秦有福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另一個未入流不耐煩了:“哪來的這麽多房間給你換!老老實實住著就是了,再說了,他今天這麽鬧起來,肯定是你跟他說了什麽了,不然除了吃飯和上茅房,你什麽時候見他動過?下次給我小心些,別招惹這家夥,省得我們還得來收拾!”


    “這……。”秦有福手指著正在床上掙紮的瘋子瞠目結舌了好一會,這才開口:“這樣一個瘋子還留在這裏幹什麽?就他這樣,能麵聖麽?要是出了問題,誰受得了?你們怎麽不趕快把他給打發走了?”


    “多嘴!”跟在後麵的未入流不高興了,秦有福這是在指責他們的工作。


    剛才拍秦有福肩膀的未入流有點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也多虧秦有福來北京的時候帶了不少錢,平時沒少小恩小惠的巴結這幫先生,要不然就憑秦有福這番話就該打了。


    “奉召進京是有規矩的,見不見、何時見是皇上的事情。人病了我們當然要給治,病人當然是不能見皇上的,但是隻要在規矩內,我們總不能隨便就把皇上想見的人給送走了吧?萬一有一天皇上想見人了,而這個人的病又好了,還在規定的時間之內,我們豈不是欺君罔上?京城不比你們鄉下小地方,講究的就是規矩,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亂了規矩就會出問題的。你還是老老實實的按剛才吩咐的做,出不了事。要是壞了規矩,到時候就是你倒黴了。這人後天就可以走了,你就忍兩天吧。”這個未入流對秦有福的印象還不錯,別看每天都有人送到禮部來學規矩,但是一般都是些驅虎救人、殺寇救母之類的,基本上都是些鄉下人,手上的油水有限得很,難得有一個像秦有福這麽大方的,每個教授過他的先生至少都是十兩銀子,所以誰也不願意難為他。要不是實在騰不出地方了,他倒是真願意給秦有福換個房間。


    話說到這個份上,秦有福就算不願意也沒有辦法了,否則就是不服管教,等著跟自己的屁股過不去,於是隻能點了點頭:“先生說得是,小人魯莽了。”


    兩個未入流相互看了一眼,發現沒有什麽好跟秦有福說的了,於是好說話的未入流微微點了點頭:“那就這樣,我們走了。”說著,邁步就要往門外走去。


    “幾位等一下!”秦有福一下反應過來,連忙叫住了兩位未入流和軍漢。


    “怎麽?”另一個未入流顯得不耐煩了。


    秦有福連忙退回自己的床邊,掏出鑰匙打開了床邊上的物品櫃,從裏麵拿出了一兩一錠的四個小元寶。這些個元寶還是吳琠提醒秦有福準備的,準備這些東西就是為了讓秦有福拉關係的時候用的,吳琠當然知道京城的規矩。


    “兩位先生、軍爺,這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請幾位喝杯茶。”說著人手一錠,將元寶送了出去。


    誰都沒有客氣,仿佛天經地義一般,隨手就將秦有福送上的小元寶收了起來,動作不知道有多麻利。


    到是兩個軍漢難得收到這樣的禮,覺得秦有福會做人,於是招呼道:“要是這家夥不老實你就招呼我們,利馬就給他捆上了。”


    ……


    幾個人出去以後好版太難,秦有福還顯得迷迷瞪瞪的,一會看一下被捆著手腳躺在床上的瘋漢一眼。到北京已經幾天了,除了頭天到禮部報道以外,秦有福就被圈進了這個禮學館,連大門都沒讓出過。一天十幾個小時學習各種禮節,學不會了還要挨打,秦有福都快瘋了。現在看看床上躺著的這位,秦有福突然異常的想趕快被康熙皇帝召見,然後盡早離開北京,他可不願意被逼瘋在禮學館裏,這簡直太可怕了。


    ……


    仿佛是聽到了秦有福的祈禱一般,就在第二天,禮學館的先生給秦有福送來了一套五品補子的製服,開始非常詳細的給秦有福講述麵君的禮節,禮學館得到通知,皇上想在明天早朝以後召見秦有福。


    其實接到五品禮服的時候秦有福就明白了,這是要麵聖了。按照清朝的規定,白丁是不可以麵君的,所以麵聖的時候可以穿五品禮服,當然了,頂戴是不用想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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