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你去哪了?來,坐我麵前,跟婆婆好好說說!”


    趙啟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就看到蘭婆婆坐在飯桌旁,麵露薄怒,牆邊還靠著一根擀麵杖,很是突兀。被蘭婆婆盯著,趙啟有點心慌慌,眼見一頓收拾躲不開,就賴在院門口,急忙高聲解釋道:


    “婆婆,我去拜訪李哥了,裏麵幾位哥哥特別熱情,非要拉著我吃晚飯,害得我回來晚了。”


    “你站在門口幹嘛?過來坐好。”


    見蘭婆婆麵色稍緩,趙啟急忙小碎步跑到蘭婆婆對麵乖巧的坐下,訕笑著,一副謹聽教誨的模樣,讓蘭婆婆有氣也撒不出來,隻得無奈的叮囑道:


    “啟兒,我知道虎爺對咱家有大恩,但你以後還是少去找他們,不要亂了心思。君子報恩,還之有道,等你高中狀元後,咱們再來償還今日之恩。”


    “恩,婆婆。我知道了。我保證以後盡量少去和李哥打交道。”


    蘭婆婆豈能聽不出趙啟無力的保證,但若是命令趙啟和李虎斷絕來往,這顯然不是對恩人應有態度,有違仁義,蘭婆婆自己心裏都會過不去,最後隻能無奈的不了了之,以後得看住啟兒了。


    “真不知道虎爺為什麽那麽照顧你!”、


    聽完訓話的趙啟,起身去廚房端出飯菜,原本以為自己表現好就能避過懲罰,但在飯桌上,蘭婆婆還是給趙啟下了限足令。


    最近永安城很不太平,許多妖魔作亂,蘭婆婆擔心趙啟的安危。為了讓更自覺的老老實實待在家裏,蘭婆婆神叨叨在趙啟耳邊透露著坊間傳聞的可怕事情,最後還列舉出身邊發生的慘案。


    也許是趙啟發呆出神的樣子,讓蘭婆婆誤以為趙啟被嚇到,蘭婆婆最後還補充了一句,“不過你也別怕,隻要天黑不出門,就不會出事的。聽到了嗎?”


    趙啟僵硬的點點頭,之前隻是有些懷疑,直到蘭婆婆的講了那麽多,趙啟才意識到妖患的嚴重,這件事大有蹊蹺!


    永安城鬼煞氣遮天蔽日,靈性越強的人受到的影響也就越大,除了永安城土生土長的百姓們,鬼煞之氣會侵蝕每一位外來者,這是死去萬千生靈的執念,對外來者抱有敵意。


    靈智開化的妖魔應該對永安城避之不及,就像當初的胡媚兒不敢踏足永安城一步,就是怕在其中迷失心智。而且能被妖師打敗的妖魔,實力絕對菜的摳腳,怎麽會踏足永安城?它們想死了嗎?


    除非……


    趙啟腦海裏突然出現一個詞——渡西驅蛇人,驅蛇人通過笛聲驅趕成百上千毒蛇去殘害百姓,甚至一些繁華的城市都會被攻擊。清越王朝最頭疼的就是這些躲在山林深處的趕屍人,恨不能食其肉。


    禍亂的妖魔背後一定有張大手在擺布局勢,驅趕妖魔來到永安城,隻是他們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麽?而且,這是三宗慣用的手法,難道三宗要……?不可能啊!趙啟隨即就排除了三宗的可能性,三宗可沒工夫折騰這片廢土,但幕後黑手一定是了解修正真相的那一小搓人,到底是誰呢?


    不管是誰,趙啟都要出手阻止。人各有命,就像胡仙姑勾引樵夫的時候,趙啟不會製止。但若有人為了私欲,殘害生靈,趙啟定要阻止。隻是苦於身邊落子太少,趙啟也不想親自下場,想想就是頭疼啊!


    第二天,趙啟去找了李虎,讓李虎幫忙搞九根上好的檀香,外加一個香爐。在李虎問到檀香用處的時候,趙啟大大方方的說道:


    “求神保平安”。


    大堂裏笑成一團,俱是調侃趙啟膽小,趙啟也懶得辯解,坐了一會兒,便有小弟將物件呈上來,塞入懷中,臨走前還不經意的踢了李虎一腳,痛的李虎直抽冷氣。


    看樂子不怕事大的眾人更是合不攏嘴,趙啟走出老遠,都能聽到田風的大嗓門,恨恨的嘀咕一句,“田風!你給我等著!”


    吃罷晚飯,趙啟和蘭婆婆打了招呼,早早地睡下了。


    等到戊時,趙啟抱著香爐和檀香,悄悄從窗口溜出小院,踏上道路後便發足狂奔,趙啟心知時間不多,一邊跑著一邊要防止被人跟蹤,永安城最近可是進來不少能人異士,能小心一點是一點。


    大半個時辰後,趙啟跑到了皇城遺址,他停在了皇城中心的民和殿,這是皇城裏麵的最高處。趙啟小心翼翼的將香爐裝滿泥土,咬破手指在上麵滴了幾滴自己的鮮血,謙恭的擺在台階最高處,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亥時剛過,凍得發抖的趙啟見四下無人窺視,掏出火折將檀香點著,忍著鼻子傳來的不適,深吸一口煙氣,才開始祭拜。


    隻見趙啟左手在上,右手將香握在手心,舉至額前,神情肅穆的拜了三拜,才恭敬的把香插入香爐,同時將胸中吸入的煙氣緩緩吐出,與檀香煙混在一起升入高空。


    做完一切的趙啟,在退到台階下盤膝坐下,靜靜地等待著。


    若是冰宮之人尚在,便能看到一條細弱的煙氣,如遊蛇般緩緩升入高空,煙氣凝而不散。就在黑壓壓的陰雲接觸到這陣煙氣時,漫天煞氣瞬間鼓蕩不休,似有龍蛇在其中翻滾。


    最後突然永安城狂風大作,煞氣形成的陰雲將皇城層層圍住。陰雲順著煙氣從高空直衝而下,緩緩的停在香爐的上端,曲折變幻間好似一張虛幻的人臉。


    這時,趙啟才緩緩起身,沉聲道:“朕,少商帝趙啟。”


    就在趙啟道出自己身份的那一刻,永安的上空萬鬼呼號,恐怖的氛圍下,永安城針落可聞,隻有狂風刮過窗棱,穿過門縫,留下令人頭皮發麻的嗚嗚聲。


    老人們原本已酣然熟睡,卻覺心底的柔軟蒙受觸動,緩緩醒來,癡癡的望向窗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流淚的老人們,幹涸的眼眶幕然間淚水不住,滴落在地。


    似乎風中有逝去親朋的哭訴,他們是那麽的委屈,那麽的仇恨,那麽的無可奈何。沉悶的嗚嗚哭聲從老人抿緊的嘴中回蕩在房間內,老人不敢伸出手,他們怕自己會堅持不下去,會去找自己的父母妻兒。


    老人不怕死,他們怕自己的孫兒沒人照顧,他們都想要給孩子們一個光明的未來,然後被埋葬在永安郊外,安心的去見天上的親人。老人身軀在顫抖著,胸腔劇烈起伏,手臂青筋道道鼓起,哆嗦的拳頭,全是他們在努力控製自己。


    也許是鬼魂們完成了心願,可以放心的離開了。狂風漸漸騰起,遁向皇城!感受到到親人的鬼魂已經離去,老人才狠狠地捶打著床板。壓力消失一空的年輕人聽到老人的動靜,也都紛紛起床前去關切的詢問。


    蘭婆婆也聽清了鬼魂的呼喊,這也意味著蘭婆婆大限將至!隻可惜趙啟身處皇城,不能得知。


    但自此以後,永安百姓除了古元節和中歲節,又多了一個祭拜仙人的日子——七月半,後人稱之為鬼節。


    趙啟的四周已經被一層黑幕籠罩,隻留一雙眼睛看向香爐上方的鬼煞靈,


    “朕自知無言麵對大夏百姓,本無顏打擾眾位安息,但為了永安生民,隻能來拜托眾位。永安妖患,希望眾位能夠出手抵擋,為生者謀一個安寧日子!


    眾位若是心有怨氣,可加於吾身,讓朕來承擔著業果。拜托了!”


    趙啟慢慢站起,朝著香爐躬身作揖,久久不願起身。就在趙啟以為自己失敗的時候,萬千聲音在自己腦海想起,


    “陛下,我願意守護大家!……”


    “陛下,我不恨你!是你帶我們過上了好日子,我隻恨那群遭天譴的聯軍……”


    “陛下,……”


    最後轟隆聲響,突然一道聲音壓過所有人,


    “陛下,即便我們死去,也會感念陛下的大恩大德。日後我們必會守護永安生者,望陛下心安……”


    等到腦中的聲音消失,趙啟才直起身,發現檀香已然燒盡。隻得躬身三拜後,將香爐埋在泥土中,步履維艱的爬回家中,沿途俱有鬼魂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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