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息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理由。


    偏偏眼前的男人說話的時候語氣誠摯,神情專注,好像真是發自內心。


    但虞楚息還是難以想象,謝舒竟然會“維護”他的名聲!


    虞楚息心情複雜地看著謝舒,這三年以來,兩人見麵的次數很少,當天的婚禮,是兩人相處最多的時候。


    不過虞楚息仍然記得那天,謝舒剛進了婚房,就當著其餘侍女的麵,迫不及待地撇清兩人的關係:“虞郎君我知道你招婿是依照父命,並非自願,而我也心有所屬,我之前聽說虞郎君你是個再爽利不過的人物,不拘小節,不如我們先假裝......”


    謝舒說到這有些猶豫,大概他也清楚,即使虞楚息是個商戶之子,但雙兒的名節到底和男子是不一樣的,就算兩人之後和離,他依舊能夠娶他之所愛,可虞楚息卻難嫁了。


    此時虞楚息則幹脆地自己揭下了蓋頭,他冷眼一瞥對方,心中隻覺得滑稽,若是換做別的郎君大概是深深受辱。


    不過虞楚息本來就不是別人,他自嘲地想,多個掛名的夫婿倒也沒什麽不好。


    接著,虞楚息便開口道:“好,那我們就以三年為期,謝相公,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這三年來,虞楚息對那天的事情很少再回想,他也從未好奇過謝舒到底心有所屬的是何人。


    可為什麽,謝舒忽然要以這種方式來提醒他這樣的回憶?


    這一瞬間,虞楚息心中有無數冷嘲熱諷想質問於他,他本來也不是什麽良善之人。


    可當虞楚息看向謝舒的眼睛,他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他的眼睛蘊著淺淺的光,折射出璀璨又動人的弧度,溫潤如玉,有那麽一刻,讓人覺得柔軟的不可思議。


    虞楚息竟不忍心去傷害他。


    到最後,虞楚息隻是古怪一笑,聲音少見地有些幹澀:“你也會在乎這些嗎?”


    謝舒不知道哪裏惹到了小郎君,他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垂了下去,十分明顯地不開心。


    謝舒原以為是自己剛才的擔憂成真,虞楚息更信別人,可好像並非如此,虞楚息生氣的對象......是自己。


    謝舒不免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不知該如何哄他。


    其實謝舒也不知道自己會什麽會想到“哄”這個字眼,他朋友雖不多,平常相處也以學術居多,但別人有時會說起一些感情上的事情,謝舒因此知道當女朋友生氣的時候,是需要哄的。


    然而眼前的郎君即使再昳麗無雙,可沒有一絲陰柔氣,分明是個頂天立地的兒郎,不過謝舒不知為何,卻想要哄他開心。


    謝舒於是努力說著好話來:“我自然在乎,郎君在我心中極好,因此見不得別人說郎君不是,即使那個人是誰都一樣。”


    他這話說了之後,虞楚息的笑容卻更古怪了,他眼神似喜似怒,隻看著他不說話。


    謝舒也因此更緊張地看著他。


    這時虞楚息忽然開口問道:“如果說我不好的是你呢?”


    被這麽一問,謝舒總算知道為什麽虞楚息剛才會生氣了,原來和原身有關。


    雖然不知道原身到底做了什麽,但想來不是什麽好事,不過讓謝舒慶幸的是,虞楚息並不是喜歡藏著掖著的人,而是直言相告,否則謝舒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對症下藥。


    既然是原身的錯,謝舒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道:“是我以前混賬,還請郎君原諒,今後我隻會說郎君好話。”


    他這話音落下,虞楚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他的唇角這次綻開了一點鬆鬆散散的、輕輕淺淺的笑,像是雲間月,花間雪。


    緊接著,虞楚息的聲音低低地響起,仿佛在小聲抱怨:“巧言令色。”


    謝舒離得近,聽的很清楚,巧言令色便是花言巧語的意思,雖然謝舒不知道自己哪裏是花言巧語了,可郎君這般開心,他也沒有反駁,也笑著看向他。


    虞楚息注視著眼前的這個人,他忽然這一刻,從來沒有像如今那樣在意過對方三年前曾經親口對他說過的那四個字“心有所屬”。


    虞楚息笑容又漸漸淡了下去,他想,那到底現在對方又是在做什麽呢?


    這一瞬間,虞楚息心頭閃過種種猜測,他之前就懷疑過謝舒刻意討好他,是別有目的,大概就像這三年來的幾次一樣,索要財物。


    可謝舒完全不必做到如此地步,畢竟之前自己也不是沒有給他。


    而謝舒忽然產生的變化是發生他落水之後,難道他落水還有什麽蹊蹺不成?


    或者他的“心有所屬”又有了別人......


    這些虞楚息準備好好查查,不過現在,虞楚息忽然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冒了出來。


    難道謝舒後悔了?


    當這個想法一出,虞楚息就控製不住地往下想去,從情從理上,也並不是說不通。


    謝舒需要讀書考學,哪樣不費金銀?這也是之前謝舒要選擇入贅虞家的原因之一。


    至於從情上......


    三年之期已到,自己本來打算和他和離,想必他也知道這一點。可那天來找自己,卻半口不提。


    或許......他......


    虞楚息也說不清是什麽心情,他從小在虞家的大染缸裏打滾,哪裏不知道利益的重要性,可為什麽他想到眼前的人眉眼中的溫柔,不過也是為利益所趨,他心中就鬱煩不已?


    虞楚息眼瞼微斂,不再深想下去,不管如何,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好好應對自己接下來要麵對的麻煩。


    至於謝舒,隻要確定他並無惡意,至於其他的目的,自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反正如今虞萬春提前回來,已經多生枝節,兩人和離的事情便先按下不提,等以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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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虞楚息也不知道以後該是什麽章程,不過將眼前的事情想通後,虞楚息心情大好,隻覺得比剛才更多了幾分從容。


    而這時,見虞楚息不知在想什麽,眼睛發亮,唇角輕勾,謝舒忍不住莞爾一笑。


    虞楚息隻好別過眼,不去看他。


    接下來,謝舒看出虞楚息似乎有些神思不屬,猜測他應該還有事情要忙,對方親自送藥材來,已是難得的心意了。他又怎麽好再占據對方的時間?


    謝舒便主動提出,送他出去。


    虞楚息倒也沒有堅持,不過他並沒有讓謝舒送,而是讓他好好休養,臨走前還留下一句話,若是有事,再來找他。


    謝舒哪裏又好意思再勞煩對方,正想推拒,可虞楚息好像看出了這一點,反而眼神一眯道:“你不去找我,難道還要找.....其他人?”


    謝舒總覺得這是一個危險的問題,況且眼前的郎君挑起鳳眸時,倒比剛才還要想讓人哄他。


    而謝舒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如今他要想在虞家呆下去,和虞楚息交好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等虞楚息離開後,洗墨這時也高高興興地走了進來,剛才他將藥拿去讓人給謝舒煎下,往日懶散得不行的下仆,如今爭著搶著做,洗墨當然得好好調.教一下他們。


    見郎君走後,洗墨趕緊過來看主子,發現謝舒神情輕鬆,心中更加一喜,想來剛才兩人應該是相談甚歡。


    洗墨甚至還有一個更大膽的想法,什麽時候,主子才搬去虞郎君那裏,兩人同住啊?


    為此,洗墨可要盡心盡力了,趁著為謝舒將補藥弄涼一些時候,洗墨開口道:“主子,虞郎君親自送來的藥就是不一樣,剛才我看了一眼啊,這人參至少是三百年以上......”


    洗墨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見謝舒隻是靠坐在床上,翻閱書本,不免有些泄氣,但轉念又自我安慰起來,如今郎君雖然冷了一些,脾氣卻好了不少。


    就在這時,謝舒忽然問道:“這三百年的人參放在外麵,要賣多少錢?”


    洗墨以前好歹也為謝老爺買過藥,知道行情,他掰指一算道:“百年以上的人參是個稀罕物,掌櫃都不放在外麵,何況三百年的?前幾年大概要二百兩才能拿下,不過這還要看什麽品相。”


    洗墨沒說的是,去外麵藥堂買藥,多半缺斤少兩,以次充好,而虞郎君送的是這樣的珍品,有時候拿錢也買不到。


    不過洗墨不好說的太清楚,謝舒平日不管這個,也不通俗務,之前拿過不少好東西接濟衛家,自己多說一點,主子還生氣呢。


    謝舒聽後,心情沉重了幾分。


    他看書上說,普通人家的花用,一年也不過十兩銀子,他又何德何能在虞家如此揮霍呢?


    當然謝舒心知肚明的是,這一切的基礎都在於他贅婿的身份。


    雖然謝舒對做別人的丈夫無意,但也知道他現在若是撂挑子不幹,既是不負責任,在沒有完全了解這個世界前,也是寸步難行。


    所以謝舒準備在將一切打算好之前,先按兵不動,像從前一樣便好。


    讓謝舒稍感欣慰的是,他的妻子和他還未蒙麵,似乎對他毫無感情,倒省卻許多事,畢竟他總是聽人說這世上情債最難。


    不過他如今在這裏呆的越久,欠下的東西越多,以後又該如何償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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