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人目光相接的時候,虞楚息那雙天生便含著瀲灩秋水的鳳眸更是因為長睫閃動,蕩開一片春色漣漪。


    謝舒腳步頓了片刻,這才邁開步子向他走去。


    快走到對方的麵前,謝舒輕聲道:“郎君。”


    這時,謝舒原本打算將手中的桃枝遞給虞楚息,但又看著虞楚息玉白的雙手和華貴的衣物,有些遲疑。


    他剛才摘這桃枝的時候尚不覺得,可現在,他卻在想,這桃枝的手感會不會過於粗糙了一點,上麵又是否曾沾染過一些塵泥,會不會髒汙了郎君。


    但謝舒這一念還沒轉完,這時虞楚息已經伸出了手。


    看著眼前的人,虞楚息臉上的笑意比剛才更盛,仿佛在這一瞬間,滿樹含苞待放的花枝突然綻放吐蕊,容色生輝,讓人不敢直視。


    到最後,謝舒忍不住微微側首,避開了他的目光。


    而就在下一秒,虞楚息從他手中接過花枝的時候,仿佛不經意間,兩人的指尖輕輕相觸。


    這一刻,似是暖玉生香。


    之前,謝舒不是沒有碰過郎君的手,那次他還是握著的,可當時謝舒雖有些不自在,但他心知肚明,隻是權宜之計,因此謝舒並未想那麽多。


    不過現在,卻是有些不同了。


    這樣,太近了......


    近到不應該,也不容許。


    謝舒下意識地,極快地抽回了手。


    而虞楚息並未料到謝舒竟會對他如此避退不及,他不免怔在了原地,與此同時,他手中的花枝也向下滑落了幾許,最終虞楚息還是反應過來,將它握緊。


    可他的目光卻不一樣了,如果說剛才虞楚息的雙眸還是明亮的,但現在卻多幾分黯淡,像是陽光下生出的陰翳。


    而此時偏過頭的謝舒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當他再回過來看郎君的時候,虞楚息已經收斂好了神色,他臉上的笑容也淺淡起來,不再像剛才那麽明晰,仿佛夢裏看花,終究隔了一層薄薄的霧......


    謝舒這時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他感覺到現在的郎君有些難過。


    可以的話,他永遠也不想看到郎君露出這樣的神色,看著他的時候,他的心裏也變得悶痛起來......


    可如果,這難過是因為自己而起呢......


    這時,見謝舒看過來,虞楚息這次很快便退卻了,他垂下長睫,目光落在手中的桃花上,語氣帶著幾分疏離:“多謝。”


    謝舒喉結略微有些幹澀,他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我答應過你,所以......無需謝我。”


    聽到耳邊男人依舊平淡的聲音,虞楚息卻忽然很想質問他,你之前也都答應過我,要以真心待我。


    那麽剛才的躲避,也是出自你的真心嗎?


    但虞楚息想起剛才那人眼中的局促和溫柔,他心中曼延起難言的苦澀,終究沒有再逼迫他。


    這些天,自從謝舒搬來後,虞楚息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每日乏味可陳的生活也會變得讓人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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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虞楚息起來洗漱,會看到謝舒在樓下打拳,周圍的丫鬟說笑,不知謝相公從哪學的這怪模怪樣的拳法。


    虞楚息卻在想,他認真的樣子看起來真好看。


    上午,兩人在各自的書房看書,虞楚息有時候會借此去詢問他書上一些自己看不懂的地方。畢竟他雖然從小也有名師教導,不過到底是個雙兒,先生不會教他太多的東西。


    但謝舒卻不一樣,他總是那麽細致耐心地告訴他每一句的釋義,他每次講的言論新穎又易懂,從來不會敷衍。


    下午等虞楚息巡視完商鋪,兩人再一起吃晚飯,因為有他在,虞楚息的心情會變得好許多,總是比平時胃口還要好些。


    晚上兩人一起在月下手談,這樣的日子愜意而悠閑。


    虞楚息以為這樣已是很好,他和謝舒兩人的關係如此便是最好的結局。


    可今天他不在,虞楚息呆在書房裏,忽然神思不屬。


    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不知何時,開始變得有些貪心......


    今日他一直在房中等待,等著他給他摘來那枝桃花。


    虞楚息想,也許,也許他也有心.....


    可直到剛才,虞楚息才意識到,原來自始至終,對方都在兩人之間隔開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


    墨守成規,不得寸進。


    虞楚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就去叫人調查謝舒的事情。


    那天謝舒說以真心待他後,他擱置了此事,可現在,他又反悔了。


    是不是人都是這樣反複無常?


    得到了一點,就想要更多。


    可是,明明這樣也很好。


    虞楚息努力說服著自己,他若無其事地笑著轉移了話題:“你今日去詩會怎麽樣?那裏好嗎?”


    不妨看到郎君再一次微笑,可謝舒總覺得和剛才不一樣了。


    但那點端倪藏在虞楚息明豔動人的眼中,謝舒不敢多看,隻能這樣回複道:“很好。”


    他今日為西園的桃花寫了一首詩,可那裏的桃花不及郎君懷中的嬌豔。


    虞楚息轉過身回房的時候,輕聲道:“那我也放心了。”


    而此時,謝舒並不知道的是,因為他,今日又引出一些風波來。


    謝舒走後,之後的詩會仿佛變得有些沉寂起來,不如剛才熱鬧。


    畢竟兩首最好的詩已經有了,此後還有什麽人能夠及得上呢?


    不過顧元科向來交遊廣闊,能言善道,又是一個活躍氛圍的好手,這場詩會倒也賓盡主歡。


    等詩會結束,眾人散去,邵禎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其實剛才,邵禎在詩會上算是左右逢源,想和他結交的金陵才子也不在少數。


    隻是這些人在邵禎看來,多是名不副實之輩,唯有那王靜還算不錯。


    於是邵禎稍微透了口風,談及了一些關於朝政的事情,想必王靜應該猜得出他的身份,但王靜之後的態度卻很是曖昧不清,薑幀又哪裏看不出來對方這是在猶豫什麽。


    他如今雖有父皇的寵愛以及那點權力,但手上的東西還是握的太少了,以至於能夠談的上價的籌碼都沒有。


    剛才甚至就連一個富商贅婿都不給他麵子......


    當然邵禎知道自己是遷怒,之前確實是他看錯了謝舒,隻是又有多少人會將錯誤都攬在自己身上呢?


    這時顧元科回來後見邵禎神色鬱鬱,猜想到了一些。


    邵禎的生母是他父親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姑母,可顧家雖然根深葉茂,不過不是所有顧家人都向著邵禎,他們和京城的那個顧家聯係早就不像曾經那麽緊密了。


    何況比起太子,無論在朝中的威望,還是氏族的勢力都差了許多,好在......太子越是地位穩固,越會被他們這位多疑的帝王打壓......


    顧元科刻意沒有提起剛才的事情,隻是勸說邵禎要耐心,機會還有不少。


    邵禎深深吐出一口氣,忽然想起什麽笑道:“表兄,這次我操辦南巡之事,需要提前擬定官商......”


    另一邊,詩會散場之後,萬天雲和幾個紈絝子弟卻還意猶未盡地去了城中酒樓。


    萬天雲今日其實並不盡興,自己專門雇人提前作好的一首詩,沒有派上用場不說,還白白看別人揚名立萬。


    而最讓萬天雲意外的是,此人還是他以前的同窗謝舒。


    這謝舒如今倒是飛黃騰達了,不僅成了虞家的贅婿,還受到顧三公子的欣賞。


    就在萬天雲左思右想的時候,旁邊一個人忍不住開口道:“你們說,謝舒的夫郎真有那麽漂亮嗎?謝舒還真對他夫郎如此一往情深?”


    這個問題得到了幾個紈絝子弟的一致關注,其實他們剛才聽那首詩的時候,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了。要真如他詩中所說的那樣,他們也去撈一個贅婿了,豈不比現在苦巴巴地在書院裏讀書好?


    這時又有一個人猶豫道:“怎麽可能?而且我記得我之前在哪兒見過謝舒,他身邊還有其他的人,看著不像是虞家的少爺。”


    終於他苦苦思索想起來了一點,前段時間,千秋節的時候,他在秦淮河雇了花船遊玩,不小心還將別人船上的人撞入水中,怕被父親責罵,他見人救活了,就趕緊走了,隻依稀記得對方船上跑出來一個貌美的小雙兒,但那雙兒穿著打扮怎麽看都不可能是虞家大少爺。


    之所以剛才沒有立刻想起來,也是因為那天謝舒的樣子和今天實在大不相像,一時半會沒有認出。


    聽完這些話,萬天雲眼中一閃,記在心頭。


    回到房間後,洗墨見謝舒比往常更加緘默,不免著急。


    明明回來之前都好好的,原來主子的詩不僅是為了郎君作的,就連那花也是為郎君折的,連他都不要碰。


    怎麽偏偏剛才兩人就是處不好呢。


    而且現在主子呆在房間裏,也不出去,這樣下去,得什麽時候才和好?


    洗墨忍不住開口道:“主子,你今日不去找郎君下棋嗎?”


    謝舒回過神來,卻沒有立刻言語。


    下棋是這些天他和郎君的習慣,明明時間短暫,但總覺得難以割舍。


    當洗墨詢問的時候,他很想起身,去郎君的門外,敲一敲他的房門。


    可剛才自己的尷尬反應還曆曆在目,謝舒清楚是他做的錯,傷了郎君的心。


    當初和郎君說好,就像之前那樣,但卻是他沒有做到。


    謝舒忽然起身,他披上一件外衣,走到郎君的門前輕輕地敲了敲,也不用主人回應,他便在門外作揖道歉道:“郎君,今日是我不好.....”


    虞楚息背抵在門後,聽著耳邊那溫柔雋永,他忽然想,他可以稍微那麽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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