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 謝舒醒來時,眼前天光大亮,白日的煙囂透過窗外嫋嫋纏繞在他的耳邊, 將他喚回了塵世。


    謝舒起?身時,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攬住什麽,可是前方一片空空落落,竟什麽都不剩了。


    謝舒先是一愣, 不禁若有所思地低頭看著?他的雙手。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他這雙手不該是如此,也?許應該更滄桑一點, 更粗糙一點, 也?許還應該牽過誰, 擦過誰的淚。


    當浮起?後?一種聯想,謝舒就不禁心?神?大震, 與?此同時,那數十年的記憶被某種不可抗拒之力從他腦海中抽出, 如同川河飛逝,碎片星雲, 惶惶中不可追憶。


    彼年彼月,他曾經夢遊華胥之國,往昔種種, 似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竟那麽的遙遠。


    而那與?他背道而馳的無邊歲月裏, 有一個人似白日的焰火似三月的春風, 將他的目光收束,纏繞著?綿綿的溫情,不熄不滅的愛意, 他的靈魂為之顫抖,他的生命為之狂熱,他們?彼此相依相伴,從始至終。


    他不顧一切、竭盡全力想要觸碰有關他的記憶,可是當他越是如此,那個人的記憶越是模糊。


    在那重重疊疊的迷霧中,他怎麽也?撥不開,看不透他的依稀眉目。


    眼看那流年逝水,川河不複,謝舒卻生出一個執念,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唯獨他不能失去,也?不能忘卻,他要抓住那個人,那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丟掉的人,他非要在這支離破碎裏求全。


    片刻後?,謝舒大汗淋漓地捂著?頭坐了起?來,而謝舒的動作也?引起?了宿舍裏另外一個人的注意。


    吳雲海昨天也?喝了酒,明明是自?己花了一大筆錢在青雲閣請客,全程出風頭的卻是謝舒。


    吳雲海的心?情怎麽能好,到後?麵更是借酒消愁。


    但吳雲海比謝舒醒的還要早,畢竟之前天天忙上忙下,即使現在已經拿到了offer,身體還是形成了生物鍾。


    眼看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吳雲海幹脆從下床起?來收拾東西,反正工作都解決了,再過幾天就要去公司報道,他準備找一個離公司近的房子,順便也?不用再和謝舒住一屋,免得心?情不好。


    吳雲海沒克製自?己造成的響動,見謝舒醒了,本來還有些心?虛,又看到他還好像情況不適的樣子,吳雲海不禁幸災樂禍起?來,他之前沒可見過謝舒喝酒,難怪昨天喝不了多少就有些醉了,別不是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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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吳雲海還故意道:“謝舒,不能喝就少喝一點唄,別逞強啊。”


    大抵有一種模糊的感覺,似乎許久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謝舒微微挑挑眉,朝吳雲海看了過來。


    明明是自?己不算熟悉的室友,可看到他的時候,謝舒卻好像能夠看穿對方所有,甚至可以?將對方的心?思一覽無餘,謝舒微妙地牽動了一下嘴角。


    而吳雲海則有一種恍惚的錯覺,謝舒的眼睛和他人一樣清冷澄澈,可為什麽如今深邃中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威壓,帶著?千鈞力道,逼得人無處容身,壓得人無所遁形。


    吳雲海忍不住低下頭,不敢和他對視。


    謝舒隻?是看了吳雲海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沉默著?起?身洗漱,看著?鏡中的自?己,凝視了一會兒,才用清水洗淨麵目。


    時間不會停止流逝,日子依舊按部就班地過著?。


    謝舒卻時常陷入一個又一個的幻夢,夢中,花光滿路,簫鼓喧空,二十四橋的明月,五代?十國的煙柳。


    但當他一回眸,可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謝舒朝他走近,眼看寸步之間,每到此時,卻又是午夜夢回之際,原來咫尺天涯並非是傳說。


    即便如此,謝舒依舊盼望著?每一個夜晚的到來,他怕做夢,可更怕的是哪一天他不再做夢。


    謝舒如今已經辦完所有流程,開始在學校裏教學古典文?獻的學科。


    閑暇之餘,他依舊喜歡看書,他嚐試著?編纂一些有關古代?的書籍,讓人意外的是,上手的很順利。


    而這樣平淡的時光,對謝舒來說,好像有一種來的很不容易的感覺,他心?之所向,倒也?不覺得無趣。


    隻?是......他每天早上醒來,心?中悵然若失,殘留一種從未圓滿的缺憾。


    新的學年不知不覺過了一半,下學期開始了。


    寒假一結束,許多學生還帶著?沒消磨的興奮和熱情回到了學校。


    隨著?新的學期開始,選修課的報名也?到來了。


    不過在報名之前,有關於選修課的話題已經在學校論?壇裏討論?的轟轟烈烈,原本謝舒的名字時常出現在熱門裏麵,如今更是總頂到一二名的位置。


    “這學期謝神?教導的是古文?獻學史,雖然完全聽不懂的樣子,但好想報名。”


    “我也?想報名,但不知道搶得到不,上學期他剛開始教課,有幸蹭到了哈哈,謝神?真的長得超級帥,又有氣質,而且聲音也?很好聽,本來對古代?文?獻完全沒興趣的,可現在好想轉專業。”


    “慎重慎重,我之前也?這樣想的,但是看了古典文?獻要學的科目,什麽校勘學、音韻學、訓詁學,我覺得我輩凡人還是不要挑戰自?我了,就去聽聽大佬講課好了,而且這麽久了,也?就出一個謝舒。誰像他一樣,那麽年輕就能夠寫出那麽多學術論?文?,還有主持了國家古學委項目啊。”


    “大家都討論?的好正經,我一個俗人,隻?想問問謝神?有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也?行啊,咳咳,難道沒有人想追謝神?嗎?”


    “討論?謝神?感情生活的有專門的帖子,可以?去濤,不過建議死了這條心?,一直以?來,謝神?一段感情經曆都沒有,誰追他都不行。而且......不知大家有沒有覺得,謝神?以?前看起?來無欲無求就算了,現在看起?來還有點......凜若冰霜的感覺,感覺肖想都是一種罪過......”


    “有那麽誇張嗎?謝師兄好像就二十三四歲吧,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啊......”


    “是真的,去聽聽他的課就知道了。”


    “嗚嗚嗚,希望能夠搶得到吧......”


    ......


    謝舒抱著?書本踏著?早晨的微光走入教室,掃了一眼黑壓壓的人群,並未露出絲毫的驚訝之色。


    而教室裏亂哄哄的嘈雜聲音隨著?謝舒進來後?戛然而止,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講台上那個清冷俊美,又不失穩重溫雅的年輕男子。


    謝舒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名字,開始這學期的第一堂課程。


    古典文?獻的曆史在他的言語中娓娓道來,他很少有情感流露的時候,大多數時候,謝舒都是不苟言笑的。


    但每次講到有趣的地方,侃侃而談時會偶爾露出一點柔和的微笑,還來不及讓人消化,那清冷低沉的嗓音便已經使眾人的心?神?專注起?來。


    而在教師這一身份上,謝舒適應的很好,無論?是專業性還是其他地方,幾乎挑不出錯來。


    聽他的課是一種享受,大部分的人即使對古典文?獻一無所知,也?能產生一些興趣。


    一節課結束,許多人才如夢方醒,紛紛激動地開始互相交流起?來,還相約著?下次一定早點過來占座。


    而謝舒的公開課視頻也?在網絡上廣為流傳,掀起?了一股古典風熱。


    謝舒對此並無什麽感覺,他好像很自?然地就適應了這種關注度,明明他之前並非是一個經常在公眾麵前出現的人。


    謝舒將這個也?歸結於那些夢的原因?。


    直到有一天,謝舒忽然不再做夢。


    他一覺睡到天亮,卻如同一夜未眠,失魂落魄,無所適從。


    謝舒遊離了一會兒,想要找到一二夢醒的痕跡,可是沒有,他這一晚上都沒有做夢。


    那麽之後?,他還會做夢嗎?


    謝舒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謝舒第一次不希望夜晚早點到來,他靜坐良久,眼看上課時間快到了,才收拾完畢,去了教室。


    今天的謝老師有些不同尋常。


    不少學生都感覺到了這一點。如果說之前的謝舒還是凜然不可親近的高?山,可今日他好像離眾人近了些,比往日更寡淡,更平靜,就像遊走在人間的離魂。


    他時不時會看向窗外的天色,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麽。


    就在這時,謝舒翻開書頁講到了古詩文?這一節。時值初春,鶯飛草長,萬物複蘇,百花盛開。


    古來今往有許多描寫春色的古詩,或托物言誌或借景抒懷,講到這裏時,謝舒不自?禁輕輕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這時一個同學看到這一幕,於是大著?膽子舉起?手問道:“老師,可以?分享幾首描寫春色的古詩嗎?或者?老師自?己寫的也?行。”


    他話音一落,教室裏的人都不禁笑起?來,心?照不宣,哪裏不知道這是套路讓謝舒讀詩呢。


    謝舒的聲音很好聽,他偶爾讀古文?或是古詩詞,語調抑揚頓挫,聲音如沐春風,完全錄下來可以?當專業朗誦反複聽許多遍。


    至於後?者?,隻?是一個玩笑話罷了,雖說大家知道謝舒是古典文?學的大佬,寫了不少學術論?文?,但從未見過他發表什麽詩作。


    而隻?要詢問學術問題,謝舒向來不吝賜教,因?此大家都以?為謝舒會很快選定一首詩誦讀起?來。


    但謝舒在聽到這個問題時,腦海的回憶刹那間如同無邊無際的洪流將他淹沒,洶湧而來,他想起?了他為那個人寫下的詩句,他想起?了他為那個人摘下的桃枝,他還想起?了他的麵容,他的笑顏。


    他看向窗外,隻?剩下眼前的花海。


    那年一如今日,灼灼桃花似火,麵頰薄暈相映,勻了深淺紅妝,瀲灩了無邊春色。


    可這一刻,這一刻,謝舒方才明白,原來人世間萬物種種一如流水落紅,轉念皆空。


    謝舒心?神?皆寂,直到教室裏發出此起?彼伏的喧嘩聲,仿佛看到了什麽讓人驚豔的景象,竟惹得眾人爭相探頭。


    隻?見一個人影自?桃花下走來,他穿著?朱色銀紋對襟雲紋衫,腰間係著?彩絡,一頭黑發如緞,迤邐流瀑,似傳說中的謫仙。


    當他抬起?頭來,隻?見他麵龐白如初雪,輕蹙的眉峰好像籠罩著?江南空濛的煙雨,一雙烏黑如墨的眼睛凝結著?茫茫的雲霧。


    直到謝舒看了過來,當兩人的目光一對視,他的眸光頓時一亮,流光溢彩,珠玉生輝,眼角的紅痣鮮豔欲滴,在那桃花叢中愈加豔麗,似即將盛開的花瓣,顫顫巍巍地一綻放,便占據了滿堂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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